抱怨的话没说完, 薛煦看清了门外女孩的模样后,眉头深深的皱起, 改口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女孩衣衫不整,袖口褶皱很多, 因为穿着浅色系的衣服, 所以能清晰的看到上面有很多脏兮兮的黑印,她额上淌着汗, 湿润的睫毛忽闪着晶莹, 喘气声有点重, 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在柔弱的肩头, 细碎的发丝粘在脖颈瓷白的肌肤,整个人显得很是狼狈。
夏菱被他异样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脸红小声道:“我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声音细细弱弱的, 透着心虚。
摔了一跤?
薛煦不太相信,但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怎么那么不小心,有没有受伤?”他担忧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定格在她的脚上, 眼皮抽动了一下, “等等,你的鞋呢?”
他这才发现小姑娘一直打着赤脚,两只白白嫩嫩的脚丫暴露在空气里, 晃得他眼疼。
薛煦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她,“你摔个跤把鞋也摔掉了?”
“嗯。”事实证明夏姑娘的脸皮还是很厚的,面不改色的点点头,“摔的时候坏了,我就干脆扔了。”
“……”
薛煦已经不相信她的鬼话了,但现在只想快点把她的脚从冰冷的地面中拯救出来,所以也没有多问,他拿出了她以前穿过的小猪拖鞋,“行了,快进来吧,也不嫌地凉。”
然而夏菱没有穿上去,蜷缩起粉嫩的脚趾头,有些窘迫道:“那个,你有一次性鞋套吗?我脚脏,会把鞋子弄脏的。”
“不要紧,脏了洗洗就是。”薛煦无所谓开口。
夏菱还是坚持道:“我穿鞋套就行了。”
薛煦眯眼,“我再问一遍,进不进来?”
夏菱抿嘴没说话,表明了她的态度。
这女孩,看起来软绵绵的,可固执起来却像石头一样硬。
薛煦二话不说,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扛在了肩上,活像强抢良家妇女的土匪强盗。
“呀!”夏菱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悬空了,感觉到他温热有力的手掌箍着她的腰,小脸猛地爆红,拳头捶打着他的背。
“你干什么呀,快放我下去!”
“带你去卫生间洗脚啊,多简单的事儿。”薛煦语气自然,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开玩笑的威胁道:“别乱动,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夏菱趴在他肩膀上,用手捂住绯红的小脸,欲哭无泪。
她想,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样理直气壮的占女孩儿便宜,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夏菱洗完脚从卫生间出来,薛煦正在餐厅里给火锅下牛肉卷。
她一早就知道他家有张电磁炉桌,大理石青玉桌面,材质高档,很适合弄火锅。
桌上放满了食材,鸡鸭鱼肉,海鲜鹅肝,还有各式各样的水果蔬菜,饮料汽水,就连蛋糕西点都有一些。
准备得颇为费心。
氤氲蒸腾的热气中,穿着藏青色短袖的少年拿汤勺细细搅动火锅底汤的画面显得格外温馨美好。
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夏菱突然想起今天回到家时,看到李嫂收拾餐桌残羹冷炙的画面。
对比反差之大,不要太明显。
“别发呆了,肉好了,快过来吃啊!”薛煦转头,看到她站在卫生间门口不动,招手让她过来。
夏菱眨了眨眼睛,压下眼角的酸涩,笑着应了一声,“嗯。”
她走过去,发现火锅是鸳鸯锅,一边清汤一边红汤。
“光吃没意思,我们来玩游戏吧。”
薛煦几乎把肉全都放进了红汤里面,扬眉看着她笑:“游戏规则是我们都只吃有辣椒这边的食物,谁先喝水谁就输了,输了的人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
“好啊。”夏菱眼睛亮了亮,她想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很久了,这正好是个机会。
说做就做,薛煦把辣椒锅里的肉全都捞出来放在两个碗中,两人各就各位,立刻拿起筷子开吃。
夏菱的忍耐能力非比寻常,她并不觉得薛煦能赢过她,果然,两人在吃到第三碗时,她明显感觉薛煦有些撑不下去了。
少年吐着舌头喘得很厉害,辣得大汗淋漓,白皙光洁的面孔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红得不像话,那双薄唇像是抹了口红,又红又肿,而漂亮的眼珠雾气氤氲,就像雨天凝结在窗户上的水蒸气,感觉随时都会液化成水。
都这样了他还不肯服输,咬牙装了第四碗,夏菱看他实在难受,好笑之余难免心疼,在吃完第三碗后,拿起杯子喝了水。
她说:“你想问什么?”
薛煦见她认输了,立刻放下筷子猛灌了两杯水才稍微缓解了火辣辣的喉咙。
“我发誓,再也不和你比这个了。”少年虚弱的瘫在椅子上,嗓音沙哑至极,表情没有获胜后的喜悦,只有生无可恋。
夏菱笑而不语。
“我想问你的是……”薛煦揉了揉喉咙,咳嗽了几声道:“唐雁梅对你做了什么吗?”
夏菱只愣了一秒,很快笑道:“没有啊。”
她记得很清楚,游戏规则只说要回答问题,没规定必须说真话。
“哼,少骗人了,不可能没有吧。”薛煦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摇头,“那女人可不是大度的人。”
他回忆道:“小时候,我把夏冉冉的麻花辫给剪了,那女人当晚就打电话给我爸妈告状,逼着我又是写检讨又是上门道歉,最后还把我的头发也剃光了,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他唏嘘感叹。
夏菱:“……”这要怪你自己手贱吧?
“所以她是不可能放过你的。”薛煦饱含同情的看着她,“小花,你老实告诉我,她在家是不是天天指使你买菜做饭,洗衣服擦地板,还要你给她端洗脚水?”
说着,他瞄了一眼她的脚,愤愤不平道:“而她!竟然连鞋都不给你穿!”
夏菱嘴角抽搐,“……你想象力真丰富。”
这都哪跟哪啊,怎么还上演起灰姑娘来了。
“不过说真的。”薛煦突然问:“你对夏家的财产真的没兴趣?”
“别的我不敢肯定,夏卓群那个公司至少值个千把万吧,毕竟是暴发户起来的,他身价也没多高,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天文数字了,法律上,你是有继承权的,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他开玩笑的问她,目光却很犀利,隐隐带着试探。
夏菱没听出什么,很果断的摇头:“没有。”
“为什么?”
“唐阿姨会杀了我的。”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薛煦怔忡片刻,扑哧笑了,拍着桌子,看着她不住点头,眼中笑意漫天,“对,也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虽然很蠢。”
“……你才蠢。”
“我这是在夸你呀。”薛煦笑眯了眼,看着她,像在看一块宝,“蠢点好,蠢一点,才不会活得那么累。”
然后又紧张的问她:“唐雁梅真的没对你做什么吗?”
“没有,真没有。”夏菱掩饰般的夹起一块肉放进嘴中,腮帮子鼓鼓的看着他,“你烦不烦呀。”
薛煦这才安心点头。
也对,小花这么傻,一点威胁都没有,唐雁梅吃饱了撑的才会找她茬,毕竟还有夏卓群在一旁看着,想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应该是他多心了。
夏菱正吃着饭,感觉脚边毛茸茸的,低头一看,果然是小黑,它亲昵的蹭着她的脚,摇着尾巴看着她,不停的喵喵叫。
好可爱。
夏菱笑,蹲下身把它抱在怀里,给它捋毛。
“它还真是喜欢你。”
这样的画面,薛煦无论看几次都觉得惊奇。
“你就养了小黑吗?”夏菱摸着小黑的脑袋,好奇问:“为什么不再养一只猫给它做伴啊?”
“我本来连它都不能养的好吗?”薛煦白了她一眼,低头啃鸡腿。
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他也有过那么一段寂寞的时候,在街上看到流浪猫就想抱回家,除了小黑外,他总共还收养过十多只猫,橘的黄的白的,什么色都有,他家够大够空,正好养得下。
这些猫都或多或少有点残疾,他那时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把它们当祖宗似的细心照顾,还真给一只只的治好了,感情也就培养上来了,而就在这时,他那一年才回来一次的妈不乐意了,她猫毛过敏,勒令他把这些猫全部送走。
那时吧,人小,再怎么倔也刚不过大人,他只好忍痛把它们送人,找合适的家庭,有没有钱,够不够爱心,有无虐待动物倾向,都是他筛选的条件。
他最后送走的,是小黑,它在他身边最久,他私心把它留到最后一个,可能黑猫真的有点灵性吧,只要他把它带到别人家,它就会炸毛,会大闹,紧紧咬着他的裤腿不放,却从来没咬到他的肉,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似的。
薛煦也舍不得,但没办法,还是把它给了别人,可第二天,他打开门,发现小黑浑身脏兮兮的蹲在门口,它竟然主动找回了家,赖着他不走。
一只猫脸皮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薛煦记得当时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抱着它,贡献出了自己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眼泪。
后来他就和他妈说,如果要扔小黑,那也把他扔了算了。
他妈妥协了,只是又减少了回家的次数,从一年一次,到两三年一次。
薛煦已经无所谓了,爱回不回,有本事他们老了病了也别回来啊。
那天晚上,夏菱在薛煦家待到了很晚,她心里知道应该早点回去,万一被发现就糟了,可大概是太过贪恋少年的温暖和他家里轻松的氛围,她硬是磨到了九十点钟。
由于太晚了,薛煦提出送她回家,夏菱本想拒绝,但想到了什么,便亮着眼睛同意了,说:“正好,你帮我爬回去吧。”
薛煦开始还没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到了她家楼下后才明白过来。
他瞪大眼睛,一字一句问:“你要我给你当人肉梯子爬窗户回家?”
“是啊。”夏菱照着他的身高比量了一下窗户的高度,欣喜拍手道:“刚刚好耶!”
她一定能顺利爬回去的。
“不是,我说,你为什么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爬窗?”薛煦不可思议。
“我家有门禁,回去太晚了会挨骂。”夏菱含糊解释道,看着他:“一句话,帮不帮?”
“帮个屁!”薛煦唾沫横飞:“告诉你,老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当过别人的肉垫子!”
夏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他一会儿。
半分钟后。
“你能往左边移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