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卓群咳了一声,“我算过了,你的年龄和冉冉差不多,念高一,我已经给你联系好学校了,明天直接去就行。”
夏菱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夏卓群发现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夏菱沉默了两秒,摇头。
她不好意思说,她读书比别人晚了一年,现在在念初三,而且妈妈出事后,她都没怎么去过学校,正常水平可能连初三都不如。
“那就好。”夏卓群:“学校和冉冉是同一所,明天你和她一起去,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好。”
“还有,我在这里警告你一句。”夏卓群表情忽而严肃:“别去招惹薛煦那伙人,他们背景深,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能离远点就远点。”
“好的,我记住了。”夏菱吃完了饭,放下筷子,生疏有礼道:“谢谢叔叔。”
回到房间,夏菱关上门,坐在书桌前拿出了那本日记本。
本子是很普通的胶装笔记本,黑色封皮,很厚,已经写了一半,密密麻麻,字迹清秀工整。
夏菱翻到最新空白的一页,提笔,首先在第一行标注了日期。
4月13日。
然后她歪了歪脑袋,凝神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把时间线大概梳理一遍,才开始动笔写日记。
如果有人看的话,会发现她写的日记和一般人很不一样。
一般人记日记,都会把自己印象深刻的,难以忘怀的事情写下来,借此抒发自己的情感,而夏菱完完全全就是在记录自己的生活,别人和她说的每一句话,说话时的表情语气,都被她完完整整的写了下来,就连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会按照早中晚三个时间节点,分别写下,偶尔加入当时的心情感受。
当她写到薛煦时,笔头顿了顿,有些伤脑筋,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薛姓少见,不难猜,可“xu”会是哪个字?
夏菱撑着下巴,无意识的在本子上写下了薛绪,薛序,薛续……
看着都不像,太正经,不符合那人气质。
那是一个像火焰一样炙热,仿佛能把一切都燃烧殆尽的少年呵。
漂亮又危险。
夏菱其实并不讨厌他,她从小到大遭受的白眼无数,比起他们,少年的敌意坦荡而直接。
比在背后说闲话使绊子的小人要好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敌意是来自于她这个人,而不是她见不得光的身份。
想起他,就不免想到他说的话。
“3月28日,晚上八点半,梧州桥旁……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印象?”少年气势凌人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3月28日啊……
夏菱将日记本往前翻,自从知道自己得了那个病后,她就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
一天不漏。
3月26日,3月27日……
她数着,又往后翻了一页——
3月29日。
手指抖了抖,心下一沉。
夏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就算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也完全不会感到任何的不适应,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天空已经大亮。
因为没有手机,所以也不知道几点了。
她的房间自带独卫,夏菱梳洗完毕后打开房门,看到楼下空无一人。
李嫂适时出现:“夏菱小姐,由于你起得太晚了,大小姐说她先走一步了。”
自然,司机也已经开车走掉了。
很晚了吗?
夏菱静静看着她。
她出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大厅墙上的挂钟。
六点一刻。
李嫂脸色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下,说:“早餐冷了,所以我都收起来了,要不要我拿出来热一下?”
“不用了,太晚了,我先去学校了。”夏菱眉眼平易,微笑着拒绝,没有揭露她,只是轻轻问了一句:“您能告诉我学校怎么走吗?”
李嫂说:“不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确实不远,锦色别墅区的房子除了占尽市中心豪华地段的优势外,还都是学区房,附近就盖了好几个重点中学,夏菱即将上的华德中学就是其中一个。
华德据说是市里最好的私立学校,升学率高,师资力量雄厚,就是学费高得吓人,一般家庭都读不起,相对的,对于那些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学校不仅不收学费,还会花钱把他买进去,牢牢抓住升学率。
夏菱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李嫂说得轻松,出家门后右拐再左拐,会看到一个红绿灯,然后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她认真的按着路线走,穿过弯弯狭窄的小巷,红绿灯没看到,倒是看到了许多拐角,根本分不清该拐进哪个。
反正时间还早,她也不急,挨个拐进去探路,结果转悠一圈后,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
夏菱放弃了靠自己的力量找路,刚想找个人问路时,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冷不丁的响起。
“你干嘛呢?”
夏菱一愣,转头,再次看到了薛煦。
少年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墨色破洞牛仔裤,身姿修长,五官隽秀,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黑发有些乱,蓬松柔软的搭在额前,内衫领口扣子也没系,露出的半截锁骨精致纤细。
他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握着一盒牛奶,神情古怪的打量她。
第4章
“是你。”
夏菱怔忪着清澈的双眼,惊讶的看着薛煦。
少年嘴里叼着一根吸管,乌黑的眸子淡淡睨着她,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他注意她很久了。
这巷口旁边有一家便利超市,他过来买牛奶,一转眼就看到了她。
小姑娘背着个粉书包,在巷口里转来转去,拐进一个转角后又从另一个拐角走出来,应该是迷路了。
她有好几次都和他擦身而过,可像是没看到他似的,微垂着头,专心致志走自己的路,目空一切的样子令人火大。
夏菱表示很无辜,她是真的没有发现他,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惊讶,她看到他身上穿的校服,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你的腿好了?”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他的右腿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身上受的伤,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心中有愧,温言关心道:“已经能去学校了吗?”
“是啊,拜你所赐。”薛煦皮笑肉不笑,硬是从她柔软的声音中听出了嘲讽的味道,他吸完最后一口牛奶,扬起手,漂亮的抛物线,牛奶盒精准地落入身侧的垃圾桶中。
不想再看见这张讨厌的脸,他拖着有点坡的右脚,转身就走。
“哎,请等一下!”
夏菱早早便瞄到了他校服胸前的学校标识,红色字样的明德中学清晰瞩目。
也就是说,他和她是同一个学校!
她追了上去,扬起一个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你能告诉我学校在哪吗?我好像迷路了。”
“管我什么事。”薛煦毫不领情,声音冷淡而疏懒,“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忽然,一辆白色的宾利从前方开来,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他们旁边,一个双鬓斑白,管家模样的男子下车,对薛煦道:“少爷,再不去学校的话,就要迟到了。”
“嗯。”薛煦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几缕柔软的发丝自然垂落,遮住了眉梢,他看都没有看夏菱一眼,径自上了车。
夏菱郁闷了,她本来还打算跟在他后面去学校,反正都是一条道,他理不理她都没关系。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坐车去。
万恶的资本主义。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也是学生吧,你要不要也一起上车,是哪个学校的?我可以顺便载你一程。”
陈管家在薛煦上车后,没有立刻去开车,而是语气亲切的问夏菱,笑容慈祥。
夏菱一怔,“可以吗?”
她瞄了眼气压很低的薛煦。
“这有什么不可以。”陈管家身为薛家下人,好像一点都不怕薛煦,直接无视了他的意见,笑呵呵道:“少爷说他不介意。”
薛煦:“……”卧槽,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说什么了?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少年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舌尖抵齿,轻轻磨了下牙,到底没有说什么,垂下眼,懒洋洋的拿出手机,戴上耳机,把他们都当空气。
“那就谢谢叔叔了。”
见薛煦确实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夏菱安下心来,不过没有选择坐在他旁边,而是打开了车前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少年身上散发的戾气太重,她怀疑自己如果坐过去的话,会不会被他一脚踹出来。
“我也要去明德中学,麻烦叔叔了。”夏菱系好安全带,笑得礼貌,声音软软的,温柔乖巧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陈管家听了果然心情舒畅不少,笑着开车道:“不客气,你是少爷的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谁是她朋友……”
薛煦小声的嘀咕淹没在他滔滔不绝的热情里。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在意一个女孩子。”
陈管家脸上带着老父亲般的慈祥笑容,像是在欣慰养了这么久的猪终于愿意吃白菜了一样。
“不容易啊……”
你确定他那是在意而不是敌意?
夏菱除了僵硬的微笑外,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注意力转移到窗外,暗暗记住沿途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