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会……”
“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薛煦看着躁动不安的女孩,内心深处,不相信她会伤害自己。
“好吧……”医护无奈点头,把红红带了出去,同时叫了四五个人进来,万一发生紧急状况,可以随时制止。
然后,当着薛煦的面,他们用钥匙打开了夏菱的手铐,也撕开了胶布。
“小……”
薛煦刚说一个字,夏菱就狠狠的扑了过来,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张嘴,尖利的牙齿,要咬他的脸。
薛煦下意识抬手去挡。
她咬到了他的手腕。
不偏不倚,正是他的左手腕,缠着纱布,今天他刚刚割破的伤口。
女孩没有理性,漆黑的眼眸闪着狂暴之色,用尽全力去咬。
白色的纱布慢慢被鲜血染红。
薛煦感觉不到痛,怔怔看着女孩因发狂而狰狞涨红的面孔,她的眼里满是敌意憎恶。
他终于确定,她真的不认识他了。
第67章
最后, 发狂的夏菱被及时拉开,薛煦的伤口被重新包扎, 所幸, 不严重。
医生给薛煦的手腕缠纱布,叹气, “我都劝你不要去惹她,她现在谁都不认, 不管你以前和她多么亲近。”
薛煦像没听到般, 怔忪的眼睛直直望着蜷缩在墙角的女孩,她又被拷上了手铐, 嘴巴也被重新封住, 凌乱的乌发下, 黑白分明的眸子狠狠瞪着他, 戾气分明,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想过无数种和她相见的场景。
没有一种是这样……惨烈。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薛煦声音干涩。
医生说:“这很难说,我们检查过她的大脑, 身体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精神问题,因为交流有障碍,所以很难作出诊断, 以下都是我的个人推测, 从人格障碍的角度出发,当一个人受到难以应付的强烈刺激时,他会潜意识的逃避痛苦, 试图催眠自己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便有可能创造出一个能够代替本人承受巨大创伤和打击的人格,夏菱这个动物形态的新人格就应运而生,为她承受痛苦,因为不是人,所以不会感觉到悲伤或难过,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薛煦抓到关键词,眼神一冷,一字一句问:“她受了什么刺激?”
医生目光微闪,“可能是治疗方法的不当,她童年的创伤对她影响太深,出现了应激反应,在这里我为她的主治医生郑重向你道歉,实在非常对不起,我们保证会尽全力治好她。”
“放你妈的狗屁!”
薛煦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掌间生风,瘦削的指节暴着青筋,“你当我傻呢?你了解她吗?你有把她当病人聊过吗?她比你想象中要坚强一百倍!你所谓的她那些黑暗往事,她早就在我面前说过了,一点事都没有,在你们这待了才几天,就变成这样了,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心里没点逼数吗?”
薛煦喘着粗气,赤红着眼大声吼:“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再不坦白,我把你们医院告倒闭你信不信?”
“我们真的没对她做什么,请你放开我,你要再闹我就请保安把你赶出去!”医生色厉内茬。
“他骗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薛煦望过去,是一个女孩,有着一头飘逸的自然卷,脸上有许多雀斑。
她单手插腰,生气的指着医生道:“你们明明每天都把小四带到一个怪怪的房间里,她回来时总是半死不活的,你们一定虐待她了,我和阿冷和大壮都可以作证!”
“你乱说什么呢?”医生瞪了红红一眼,急急对薛煦解释:“她们都有精神病,说话不能信……”
薛煦没理他,看着红红,语气略微柔和,“请问你和夏菱的关系是?”
“我们曾经在一个房间睡觉。”红红口齿清晰,一点都不像是精神病。
她难过的望着缩在角落谁也不识的夏菱,“漂亮哥哥,你一定要救救小四,她好惨的。”
“你闭嘴!”医生阴沉着脸站起来,朝门外喊医护:“小周,小杨,你们都跑哪去了?还不快点把她拖走!满口胡言乱语,该给她吃药了!”
“该闭嘴的是你吧?”薛煦眸色森冷,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再不从实招来,我就报警处理了。”
医生无奈,知道薛煦背后的薛家不好惹,最终供出了吴广仁,还有他电疗夏菱的事实。
薛煦气得手都在抖。
吴广仁被叫了过来,他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求薛煦放他一马。
“薛少爷,我的出发点也是为她好啊,我只是想逼她第二人格现身,好尽快给她洗清嫌疑,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急功近利了,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吴广仁磕着头,眼神哀求的望着薛煦。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妻子没工作,全家都靠我一个人供着,我不能去坐牢啊,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薛煦不为所动,冷冷俯视他:“我只问你一件事,是谁要你干的?”
吴广仁支支吾吾,“是我自己想到这个办法的,也是为了治疗,和别人无关。”
薛煦冷笑,“不说是吧,真以为我查不到吗?”
查账户一目了然。
而且猜都猜得到是唐雁梅。
“我……”
吴广仁冷汗直冒,自从夏菱出事后,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多岁,头发长了白丝,佝偻的背脊卑微苍老。
“你去和警察求情吧,和我说没用。”薛煦眉眼凉薄,没起一丝恻隐之心,想到夏菱的遭遇就心里发冷,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虐待精神病人,你在做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了吧。”
吴广仁面如死灰,看着眼前冷酷的少年,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很清楚,就算他供出幕后指使人,薛煦也不会放过他。
他想到昨晚的那通电话,未知的号码,熟悉的嗓音,轻柔中夹带着寒意。
唐雁梅醒了过来。
她说,如果帮她背下这个锅,她保证他妻女老母日后无忧,一生不愁,而他出狱后也可以进夏家公司工作。
天大的诱惑。
吴广仁答应了,横竖都是死,为何不死得快活点。
同时深深忌惮着唐雁梅,他听说她毁容了,可她醒来后,第一时间不是失去理智报复夏菱,而是忍了下来,并迅速抽身,不沾一点腥。
可怕的女人。
警方很快来人把吴广仁逮捕走,薛煦请了最好的律师,把他往死里告,吴广仁构成故意伤害罪的判刑,最后判了五年有期徒刑,吊销医生执业证书,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至于他后面的人,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松口,警察查了他的账户,有几笔不正常的交易往来,数额很大,顺着线往下查,发现打款给他账户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调查后发现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人盗用了身份开户。
线索中断。
这家医院因为传出虐待精神病人的丑闻,被迫查封停业,违法把夏菱送到这家医院的警察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分。
从种种迹象来看,唐雁梅是幕后人的嫌疑最大,警方把她请过去问话,她一口咬定是因为担心夏菱,才擅自买通关系把她送到了这家医院,如果早知道医生是这副德行,打死她都不会让夏菱来受这份罪。
她说得声泪俱下,脸上还有夏菱咬下的伤,触目惊心的疤痕,多少化妆品都掩盖不住,再也不复美貌。
无形中增添了说服力。
警察问她:“夏菱害你的脸变成这样,你不恨她吗?”
“怎么会?”唐雁梅苦笑,表情极度自责,道:“我受的这点伤哪有她受的苦多,就当是我的报应,我发自内心的对不起她。”
问话结束,做完笔录,无果,没有证据,拘留几天后,唐雁梅很快被放了回去。
薛煦得知,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狡猾精明得很,没那么好对付,暗中叫人继续查,连同姚雁事件,誓要查出真相。
这次夏菱的事情,夏卓群再蠢,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原本,唐雁梅受伤,他想要帮她讨个说法。
可后来他打听到夏菱真的疯了,完全变了一个人,唐雁梅会受伤,主要是因为她主动招惹的夏菱,而夏菱精神病发作,不负法律责任,再然后,警察又找了唐雁梅,怀疑她是逼夏菱变疯的幕后元凶。
虽然因为没有证据而一了了之,但夏卓群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东西,那些让他惧怕的东西。
深夜,房间里,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坐在梳妆镜前的唐雁梅,她已经拿遮瑕膏涂抹自己的脸快一个多小时了。
丑陋可怖的伤疤,在白色的粉底中一点点被覆盖,几乎快要看不到,可她似乎还不满意,不停抹不停抹,像是想把它从脸上抹掉一般。
“别弄了。”夏卓群走过去阻止她,“回头找家好点的整容医院,一定能把疤去掉的。”
“你睡你的吧,别管我。”唐雁梅拍开他的手,语气疏淡。
夏卓群没有离开,犹豫了很久,沉声问:“夏菱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唐雁梅照着镜子,视线都没移开一下,“你也怀疑我?”
“不是吗?”夏卓群皱眉看着她,表情有愤怒也有不解,“你不是说你对她视如己出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招惹她?我以前那么相信你,护着你,难道你全都是演给我看的?”
“雁梅,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唐雁梅呵呵冷笑,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他:“你和那个女人搞在一起时,你说我在想什么?”
“那不都过去……”
“不可能过去!”唐雁梅撕开温婉面具,憎恶的看着他,歇斯底里的骂:“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人生才不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
夏卓群看着她几乎占了半张脸的疤,看着她布满恨意的眼睛,说没愧疚是不可能的,是啊,是他没控制得住,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自责,把她轻轻揽入怀里,“雁梅,我错了,我认错,放下过去吧,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我们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吧。”
唐雁梅没说话,目光透过他的肩,看着落地窗外的夜空。
一片漆黑,没有星星点缀。
如同她的眼睛,没有一点光亮。
宛如深渊。
她嘴唇蠕动,低不可闻的声音,揉碎在空气中。
“晚了。”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从手上沾上鲜血的那一天起。
夏菱转到了新的医院,由政府指定医生鉴定,警察在场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