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安看着都觉得心疼。
遭受打击,唐女士昏倒了好几次,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不正常了。医生把她安置在处置室,正在挂点滴。
周家的那些亲戚们也都个个神色凝重,愁容满面。
惊天噩耗,周家兄妹,周最和周蔼从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周最是忙得来不及掉眼泪,周蔼则已经麻木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周最是周家唯一能抗大梁的人,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形势所迫,容不得他痛哭流涕。
他不哭,并不代表他不心痛。徐长安太了解他了,他心里肯定很痛苦,经历了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扛不住。周最和兄长的感情打小就好,失去大哥,对他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一击。
从小呵护自己长大的亲兄长,他蒙受着长兄的庇护。他们亦师亦友。他们的感情是那样的浓厚。就是这样一个人,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徐长安也同样心痛。在她眼里,周望一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身为周家的当家人,他聪明睿智,儒雅而富有风度,是个谦谦君子。每次和她说话,总是谦和客气,侃侃而谈。他的能力也非常强,能够独当一面,这些年一直都把周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正当青年,本该一展宏图,创下好大一番伟业。可惜天妒英才,就这样早早的没了。
唐婉眉备受打击,她滴水未进,整个人已经麻木失常了。
周最的情况也差不多。周望出事以后,他不哭不闹,反而出奇的平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
他越是表现得平静,徐长安就越是觉得心疼。她反而希望他能放肆哭一场,把心里的痛都哭出来。
她一把抱着他说:“阿最,你想哭就哭吧,好好的哭一场,别憋在心里。”
周最抹了抹猩红的眼睛,哑声道:“这个时候最没有资格哭的人就是我。”
徐长安听他这样说,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是啊,他现在最不应该哭。命运对这个21岁的少年太过苛刻。他还来不及防备,就必须经受这么大的打击。从此以后,周家的整个重担都落在他的肩上,他必须担负起周家的一切生意。
周家的两位当家人相继倒下了。周家名下的产业遭受重创,整个周家动荡不安,陷入恐慌。
领导者一旦倒下,后续的连锁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分奔离析,避无可避。
周最甚至都来不及嚎啕大哭一场,就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有的理想,以瘦弱之躯扛起大梁,担负起周家的一应生意。
***
一周以后,周望的葬礼。齐晚还躺在躺在ICU里,没能醒过来。医生告诉众人,如果近期再醒不过来,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徐长安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灰暗的上午。天空灰扑扑的,黯淡无光。乌云压顶,似乎就有一场大雨将至。
周望的葬礼和之前她的婚礼一样轰动。不论是和周家相熟的世家大族,亦或是那些并不相熟的生意伙伴,很多人都前来参加了周望的葬礼。
晏竟宁、盛延熙、商离衡,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们的心痛程度不会比周最少。
除了这些人,徐长安还见到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像影帝许暮笙和黎瑭;影后余美若;当红的小花旦纪想和陆臻;以及风暴传媒的总裁沈端砚。这些在电视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也都纷纷露了脸。
徐长安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到了周家的势力。大家族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和所有的大人物似乎都有关联。
参加葬礼的人个个都穿一身黑装,庄严肃穆。整个葬礼的气氛相当的压抑沉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场的人整齐地排着队伍,一人手里拿一支白菊花,有条不紊的进行吊唁。
周维明中风过后,一直都在医院住着。而唐婉美女士因为伤心过度,并没有在葬礼上现身。只有周最和周蔼两兄妹到场,一一给吊唁的人鞠躬。
所有人都在说节哀顺变。两兄妹僵硬的鞠躬道谢,神情恍惚。
晏竟宁和盛延熙他们告诉周最:“阿最,眼下这个关口,你千万不能倒下,你是整个周家的希望。你一定得坚强,千万要挺住。”
这个瘦弱的少年铿锵有力地告诉所有人:“只要有我在,周家就不会倒!”
听到这话,徐长安只觉得心疼。在她心里,她只希望他永远能做那个如风般自由自在的少年,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不被生活所累。他应该做他喜欢的事情,过他喜欢的生活,无忧无虑,不受世俗纷扰。
可惜命运终究没有善待他。他还来不及有所准备,老天爷便已经以最强硬的手段逼迫他成长了。
葬礼结束,宾客们井然有序的离开。
周最一个人退到了角落里,神情麻木,一双眼睛是空洞失焦的,暗淡无光。
徐长安找到他,一把抱住他,哑声道:“阿最你哭吧,大声的哭出来。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你放开自己,好好的哭一场,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这么多天以来,其实周最一直都在克制,压制自己的情绪。他没有掉一滴眼泪。整个人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忙前忙后,一刻不停。
而此刻,因为徐长安的这些话,一直积压的情绪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某个临界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崩塌。
心中有一股最强烈的情绪翻涌沸腾,直冲脑门。周最眼窝发热,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
你看,所有人都在孜孜不倦地告诉他要坚强,要挺住,唯恐他就此倒下。所有人都觉得他必须坚强,他是如今周家全部也是唯一的希望,是眼下周家的中流砥柱。他只能坚强,以最强大的姿态扛起一切。
可徐长安却说让他哭,让他放开自己,肆无忌惮地哭一场,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在她面前,他不是周家人,他不是周家的希望。他仅仅只是周最,是他徐长安的周最。
在她面前,他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刻意坚强。他可以毫无保留的暴露自己的无助。他可以哭,可以伤心,可以痛苦,可以逃避,可以胆怯,甚至可以懦弱。他只是一个卸下伪装,最真实,也是最弱小的周最。
周最坐在地上,徐长安就蹲在他面前。他一把抱住她,终于卸下了满身防备,真的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哇……长安我没有大哥了……大哥……”
徐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眼下这个当口,任何言语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轻轻拍着少年的背,一遍又一遍,给他力量。
“阿最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来陪着你……有我陪着你……别怕……”
第58章 第58轮明月
即便是放开自己, 周最也没有哭多久。
他始终认为, 眼下这个档口,他是最没有资格哭的人。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他抬手抹了把眼泪,冷静对徐长安说:“长安,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你先回家。”
“你别弄太晚,早点回去。我去医院看看叔叔和阿姨。”见他哭出来了, 坏情绪也宣泄出来了, 徐长安也就放心了。
徐长安打车去了第一军医院。
周最等徐长安离开过后,他给盛延熙拨了一个电话。
“喂, 阿最?”电话那头传来年轻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
“二哥,有件事要拜托你。”
盛延熙:“你说。”
“你帮我联系一下老鬼,让他帮我查查我大哥的这次车祸。”
“你是怀疑有人在害你大哥?”
“没错。”周最点点头,“我大哥这些年做事雷厉风行, 私底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周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乱糟糟的, 我手头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那些个亲戚蹦跶得很厉害。我实在是精力有限,就麻烦二哥你帮我联系一下老鬼。”
“阿最。”盛延熙轻轻唤周最的名字,小声问:“如果这场车祸的背后真有人在搞鬼,你打算怎么做?”
“二哥你只需要帮我把背后之人找出来, 其余的交给我。他胆敢动我周家的人,那我势必不会放过他,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少年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
“阿最,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大哥打算娶你大嫂之前,我就提醒过他,心不要太大,人生大事一定要考虑清楚。不只是我,离衡一早也劝过他,可惜他没有听进去。”
周最眼皮跳了跳,“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你大哥他希望通过和齐家联姻,来巩固你们周家的地位。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婚姻。明明周家的势力范围已经足够了,然而他似乎并不满足。”
从盛延熙嘴里听到这些,周最只觉得震撼。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大嫂是商业联姻,并没有多少爱情的成分在里面。他一直以为只是大哥不在意这些,他只需要找个人结婚而已。却万万没想到,他的目的这么直白裸。露。完全是为了周家的生意。
他们这种出身,婚姻大事很少有人能够随心所欲。很多人都不得不迫于现实的压力,而找个家世相当的人结婚。可却真的很少有人这么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的婚姻。
而齐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明知道大哥是这种心思而甘愿嫁给他?
盛延熙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齐晚和楼家人牵扯太深,并非良配,可惜这些你大哥通通听不进去。”
周最自然而然想起了楼响。
他使劲儿握了握拳头,响起冷凝的声线,“如果真是楼家人,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长兄之仇,不共戴天。
***
徐长安去医院看望了周维明和唐婉眉。夫妻俩住院,除了护工,周蔼和周家的几个亲戚也守在身旁。
周维明中风偏瘫,已然成定局,不会好了。往后的日子就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了。好在脑子还是清醒正常的,沟通无障碍。
痛失爱子,这个原本顶天立地的男人,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不复从前精神,整个人都很颓废绝望。
唐婉眉伤心过度,精神气也不行,絮絮叨叨,时好时坏。
大抵是经受了变故,周蔼对徐长安的态度多少有了些改善。虽然不见得多热络,但总归还是比之前好,两人还会沟通一下。
周蔼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却要遭受这些。
徐长安原本打算留在医院照顾唐婉眉。但唐女士担心儿子,非得让她去守着周最。现在压力最大的莫过于周最了。唐女士唯恐儿子心态崩盘,非得让徐长安看着他。
肖晓慧也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寸步不离守着周最。他现在的状态最让人担心,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在医院陪唐婉眉说了会儿话,徐长安就回家了。
周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最近都没什么心思工作。每天都在担心周最。
也没心思烧饭,晚上就泡了包泡面填饱肚子。
一直等到很晚很晚,周最也没回来。
她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没没接。
她不放心他,打算出门找他。
周家老宅、公司、学校,过去他常去的这几个地方通通没人影儿。
她越找越焦急。给商离衡和盛延熙几个发小打电话,问他们周最有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也都被告知没有。
找了一大圈没找到人。徐长安越发坐不住了。
她开始后悔之前自己去了医院,而没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今天上午刚举办完周望的葬礼。周最正是最难过的时候。虽然刚才在她面前放声大哭了一场,可心里的痛却始终在的。痛失大哥,那种痛又岂是哭一场就能消除掉的。真正的痛深埋心底,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一朝消散。
她还是大意了。以为他能哭出来就没大碍了。她应该寸步不离的看着他的。
不敢让唐婉眉女士知道周最不见了,她悄悄打电话问了周蔼。周蔼告诉她,周最一下午都没去过医院。
夜越来越深,一晃眼夜色就深沉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徐长安都没能找到周最。这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完全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