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亦沉沉抒出一气:“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是不是也该理解我?”
虞星不明所以,“啊?”
“这种事如果自己控制得住,人活着能少多少麻烦。”盛亦睨她,道,“你不愿意接受,OK,但是一味地躲没有用,给个缓冲时间,你好调整,我也好调整。”
她愣愣地,不是很明白。
“你越躲,我越是想你无处可躲,这不是在激起我的逆反心理?”他有理有据道,“倒不如顺其自然,正常一点,说不定时间久了,我的感觉也就变淡了。”他的声音极具诱惑力,“到时候看你跟看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水灵一点的白菜而已。”
好像……有点道理?
走到今天这一步,前期问题很大。虞星觉得最开始和他斗智斗勇属实是个错误的决定,也怪盛亦,逆反心这么强干什么?
她又是个外软内硬的性格,两人硬碰硬,针锋相对碰着碰着,谁都没把谁干掉,反而闯进对方的生活,彼此互相入侵。
虞星一边考虑一边打量他,想一会儿瞄他一眼,许久,勉为其难地点头:“……你说的也对。但是学长!”她立刻道,“你喜欢谁是你的权利,我尊重你这个权利,不过既然要正常相处,话我得说在前面。我这个人最怕搞那些腻腻歪歪的,你喜欢你的可以,不能对我……”
话没说尽,她留有余地。
深吸一口气,盛亦脸黑得像锅底。她防贼一样的表情,就差把“不要骚扰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又想把她脑袋拧下来了!怎么办?
“学妹说的,我都懂。”
笑着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盛亦端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
……
八点多,时间还早。
盛亦开车送虞星回家,开到一半突然反悔。
“上次你请我吃饭好像还有两家店没吃完?”
“啊?”他突然提起这个,虞星一愣,“那、那下次……”
“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盛亦淡淡一笑,扭头睇她,不容拒绝地拍板,“学妹,请我吃饭。”
“……”真不要脸。
虞星想回家,想念温暖的被窝,想念香喷喷的小姨,想念那一堆还没做完的习题。
“今天就算了吧,这么突然。”她实在不想再绕远路,这都快到家了,“我们现在过去,人家估计都关门了,要不然……哎,我家附近有条小吃街,特别好吃,过年这段时间非常热闹,学长我带你去逛一下?!”
“小吃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这是在敷衍他。
“真的很好吃,不骗你。”大忽悠虞星上线,表情偏生做的比珍珠还真,“哇塞,你不知道,那些摊子的老板都是做了很多年的,手艺特别好,别的地方根本吃不到!”
“……”
“上次我吃那个什么,差点把舌头都吞了!学长你一定要试一下,我跟你说……”
盛亦不说话,虞星便不停嘴,一个劲地游说。不光说,她还往他这边靠,怕是自己都没察觉。要不是安全带绑着,她说不定能把他挤到窗外。
安全起见,伸出一只手将她推回去,盛亦受不了她的聒噪,皱眉:“知道了,去就是了,你闭嘴。”
虞星赶紧噤声,喜笑颜开。
车停在小吃街附近,一进去,盛亦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虞星为了速战速决敷衍他,随便挑了一条家附近的街,就敢吹成明珠蒙尘不来会后悔的绝世美食隐藏地。
盛亦倒不在意这些,原本就是想和她多待会。好不容易把这个没心肝的诓出来,还不留久一点?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熟人看见了不定得笑话成什么样。
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纽约第五大道,放着好去处懒得走,在这逛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吃街,他这盛氏集团太子爷,跌份可真是跌到了极致。
盛亦腹诽之余,没有手软,买了两串糖葫芦塞给她。
虞星拿在手里,一脸为难:“这?”
他道:“不能白来。什么都不买,不是显得我小气?”
说着往下走,又给她买了一份麦芽糖。
虞星怕他购物兴起,连忙转移注意力,拉他看些小物件。
没什么稀奇的,这里有的东西,景点街都有,商场外也有,见过路边就都见过。
盛亦耐着性子由她糊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气氛也算不错。
边走边聊,糖葫芦拿在手里久了,闻着挺香,虞星没忍住,“吧唧”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恰时,盛亦忽地说:“这么久来,我做了不少你讨厌的事。你应该挺讨厌我?”
她一口糖碴子差点呛到,连忙咽下去:“嗯?呃……还,还好吧。”
客气话说的自己都不太信。
盛亦更不信,微微一笑:“不用哄我,我心里有数。”
她抿了抿唇,不说话。
“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弄死我?”
“那倒没有那么严重……”半死就行。她笑了下,低头咬糖葫芦。
盛亦迈着步,眸子黑而沉,半晌没出声。
这条街破旧,但有点老城的味道。
陈旧、腐朽,古朴、自然。
小时候,爷爷的助手闲下来,时常带着他坐车在西区和东区游览。那时候的四九城,就像现在的这条街一样,有着相同的气味。
其实以前的事,他已经不太去想。这些年,几乎没有几天真正开心。
自从被接回爷爷身边,生活就被无穷无尽的严苛填满,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样,不停循环往复。哪怕是作为孩童的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怜惜,爷爷甚至将对父亲的失望和愤恨,全部加在他身上。
那时他才几岁?刚刚失去双亲,好不容易通过治疗将心理问题的苗头压了下去,爷爷却连喘息机会都不给,立刻要求他走上成材之路。
强压之下,他过得压抑又痛苦。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常暴怒,时常没来由地感觉躁郁,想要毁灭事物的那股戾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不能说,只能靠自己忍耐,压制。久而久之,开始学会用笑容面对一切,直至终于成为了一个温文儒雅,外表温柔无害的存在。
这么多年,孤独感始终不曾消失。
他习惯了独自在房间里学习、玩耍、静静与自己相处。后来的这些朋友远远不够填补,在真正需要陪伴的那些年里,他没有过玩伴,没有过可以一同分享的另一个人。
为什么喜欢虞星?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这一路走得太安静,太沉闷。
虞星意闯进来,是个意外,也是一个惊喜。
他们可以为一封情书暗暗较劲。
彼此间的一个称呼,就能你来我往地赋予无数种意味。
今天你非要摁着我低头,明天我偏要梗着脖子接招。
一个眼神,一句话,一道菜,一个表情……所有的所有,细微到常常被忽视的东西,突然都变得有趣至极。
很幼稚,像两个不服输的小学生在过招。
可就是因为有虞星,因为她,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被掰碎填满,日子不再是枯燥压抑的黑白色。
见过那么多人,形形色色,只有虞星一个。因为她太过要强,所以才会在被他整被他戏耍的时候,死不低头。
也幸好她要强。
如果不是她,不是这样不服输的虞星,或许他们不会有后来这些。
思绪走得有点远,不知不觉一条街过半。
盛亦吸一口气,寒凉的空气吸进肺里。侧头看向她,她手里那串糖葫芦,吃了三分之二。
“……虞星。”
“嗯?”她吃得起劲,神游天外,根本不知道他心里起了怎样一番波澜。
他看着她,眸色如夜般浓重,挡住了那些潜藏的柔和情绪。
早在那天就想说的。她问他为什么喜欢她,一直没有说出口。
很感谢。
谢谢你来陪我玩。
不懂他此刻想法的虞星,一脸单纯,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
盛亦忽地一笑:“你好像个白痴啊。”
“???”
虞星咬着糖葫芦一脸莫名。好好的怎么骂人呢??
他爽朗地笑起来,虞星不高兴,抬手用胳膊肘用力顶他。盛亦拔腿开跑,虞星气得在后面追。
一步一步,空气中的冷意似乎正在消散。
第一次摆脱孤独感,是在初次赛车的时候。就像是找到宣泄的途径,盛亦喜欢那种感觉,在疾驰前进中,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地那么清晰,只有那样,冗长的时间加速消失,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现在不用了。
终于不需要赛车替他将贫乏的时间杀死,虞星的存在,让时间变得有趣,每分钟都丰富充盈,甚至舍不得它走太快。
可能虞星就是上天送来陪他的玩伴。
迟了很多年,不过没关系。
谢谢她能来。
这一次,他愿意让车开慢点。
……
虽说小吃街离虞星家近,盛亦还是坚持送她回去。
这段距离不远,两人一起步行。
或许是气氛使然,又或许是冬夜原本就适合感慨。快到家楼下时,虞星叹了口气,对盛亦坦白:“前面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讨厌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