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从夜:“都说了不是你哥们。但我就算不问,我也能猜得到。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阮之南半晌道:“没,我从没想到我连躲在柜子里都会——其实就是,就是手机没电了,我藏在那个柜子里一开始还不害怕,后来听到有人进来,我以为是一帮人来找我了,听到他们好像是在翻箱倒柜,我就没出声。结果等他们走了,我就出不来了。我喊了好几声,但也没人听到——后来就、我就分不清了。太像了……”
她吸了一口烟,手有点发抖,描述起来仿佛只有几个零星的记忆让她不自主的吐出词语,她无法叙述整件事:“去年的暑假。那时候,我就是躲在衣柜里,也是手机没电了。有人脚步声靠近过来,还有手电筒在乱扫,我看到光从我的衣柜下缝里透进来,我……我一直在流血,痛的要死了,紧紧捂着嘴,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傅从夜紧紧抓住了她手腕:“别说了。我不问了……不用再说了……”
阮之南手已经抖的夹不住烟,傅从夜从她指间抽走烟,扔到空地上,阮之南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不过我也伤了他们。他们跑了,但都被我扎了刀,我用的是家里的水果刀——他们很快就被抓住了。”
他们……
当时不是一个人?
阮之南半天没说话,傅从夜和她坐在那儿,看着他们扔在空地上的烟渐渐熄灭,一缕蓝烟升起来,阮之南声音渐渐冷静:“不过他们因为手上人命太多,梳理案子还要时间,他们还没有执行死刑。”
傅从夜:“你怕黑因为这个?”
阮之南摇头:“我不是怕黑。那时候我就是一个人,晚上,待在夏安的房子里。我只是害怕一个人。”
傅从夜忍不住抬起手臂圈住她,他此刻也没多想:“你爸妈不知道么?那他们怎么会让你搬到学校附近住?”
阮之南:“……在此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人陪,回家了之后家里也总有人有猫,我从来不知道我不能一个人住……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会再出现。我以为我早就忘掉了。”
傅从夜从没听过自己声音这么单薄又轻柔过:“他们不会出现的,都被抓起来了。你不用害怕。”虽然傅从夜不太清楚阮之南恐惧的人究竟是谁,但他这话却像是要给皮开肉绽且涌血的伤口强行盖上一块轻纱,伪装它不存在,他心里都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下,想把那句话收回去。
他不是她,他什么都不曾知道,他凭什么安慰她。
阮之南却转过头来,对他笑出了一口白牙,笑的眼睛眯起来,那笑容每次出现都让他有阳光照射下的发烫、炫目又懒洋洋的感觉,那是独属于的阮之南的笑容。他每次想起她这样的笑容,都会忍不住心头一松勾起嘴角。
可此刻,阮之南带着这样的笑容,像是安慰他一般拍了拍他手背:“我知道的,我不会害怕。"
这是谎话。
她刚刚都快被吓疯了。
去年的暑假,她比此刻更恐惧,浑身是血,却在桌子下紧紧抓着水果刀让自己冷静,不停默念着“不想死,不要怕”。
她笑的灿烂,傅从夜却只觉得心酸心疼到了极点。
他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世界虽然混蛋,但不能对她混蛋。这世界对不起她。
她这么好,她爱身边所有的人,她对世界有最大的快乐和善意。
凭什么让她经历这种事。
凭什么。
傅从夜忽然低下头去,他一只手捧着她汗津津的后颈,像是不忍心给她多加一分力似的,低下头去,轻轻亲了一下她额头。
傅从夜双眼发酸,他真想手指一抹,她的伤疤不再,她的记忆消除,她就是个有点懒散,有点热心的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跟她的一大帮朋友一起玩着。
傅从夜低下头,额头与她顶在一起。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意识到阮之南呼吸一下子顿住。
不是停顿,是直接停了。
她憋的像只下海捉鳖的渔人。
她此刻收到的惊吓,仿佛觉得刚刚的幻觉都可以翻篇了。
直到傅从夜在她后颈顺毛似的摸了两下,他额头微凉的触感传过来,显得阮之南像是在发烧似的烫,她还没敢呼吸。
她憋的胸口发闷了都没敢喘气。
虽然傅从夜的鼻子离她太近了也是一个原因。
她觉得自己要是现在吐出一口气,非要全呼在傅从夜脸上去。
但主要是,她觉得傅从夜刚刚mua她脑门一口的嘴唇,现在因为额头顶着额头的姿势,离她嘴唇也有点近。艹,他不会一会儿低头往她嘴上再来吧唧一下吧!
阮之南脑袋里的思绪就跟雪花屏似的,滋滋啦啦花屏,一点头绪都没有。
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闲着没事儿,亲她脑门干嘛?!!
这是长辈的关怀?
阮之南从小有个傻帽爹,毒舌妈,能对她最温柔最愿意表达感情的就是外婆了。
毕竟她要是哭哭啼啼跟她外婆讲一大堆,她外婆也肯定心疼的要往她脑门上吧唧一口的吧。
而且这一口太温柔了。
动作轻的就跟水族馆的海狮似的。
不过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海狮毕竟是拿鱼办事,亲娃机器,毫无感情。
傅从夜这就显得很有感情。
还是说傅从夜他们家里都是这么做事儿的,逢人讲心事的时候,就往人家脑门上亲一口当结束语,表示出“你说的我理解但我真的帮不了你所以你可以闭嘴了么”的复杂情绪。
不过想想傅从夜对两足直立脊椎动物都不如对金汁感兴趣的冷淡性格,她想象不出来他到处找人吧唧脑门。
那到底什么意思——
卧槽你不能吧唧一口后面没台词了吧!
你他妈到底要干啥!
阮之南迷惑的像个考线性代数的金鱼,脑袋里全是水还拼命琢磨,仿佛一张嘴就会噗噜噗噜吐泡。
阮之南眼前都要冒金星了,也不知道是憋得还是琢磨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身子往后一仰,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太猛,嗓子眼都吸出了哼哼猪叫。
傅从夜也被她吓了一跳,后撤一下:“你哭了?!”
月光下,阮之南脸都憋红了,她捂了一下嘴,就俩人在,不认那声吸气的猪叫也不行了,她呛了似的咳了两下。傅从夜还以为她刚刚一直在憋着哭声,一惊,他有点慌了手脚:“我、我没带纸,你你你要真不愿意让我看见,我可以上楼,你自己哭会儿也行。”
阮之南用手给脸扇了扇风:“我没哭!我没有——”
阮之南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连忙把手放下来。
傅从夜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的脸:“真没哭?”
目光让阮之南都不敢回望。
阮之南用手臂擦了擦脸颊,她说:“我什么时候哭过?”
傅从夜心道,刚刚还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吸鼻子都不敢呢。
不过傅从夜没打算再提这事儿,他倒是希望阮之南永远不用再哭。
阮之南睫毛沾湿了之后,都软软垂下来,不复平日的卷翘,显得她更有点可怜人。阮之南这会儿却借着可怜人的睫毛,一直在打量他。傅从夜吧唧完一口之后,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阮之南越来越觉得这一口跟外婆的一口亲没啥区别。
阮之南先站起来了,她心里感觉梗了这事儿,不问不行。
问了尴尬,不问她今天还要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安慰自己,傅从夜说不定冷淡的一句“不服亲回来”,她还能回到昨天笑闹似的那个氛围去,说不定真去亲回来。
亲的比他响多了。
阮之南站起来之后,解开自己腰上的蓝色防晒衣穿上了,傅从夜帮她拿着手机,还把地上摔碎的手电筒捡回来了,把烟头彻底踩灭。
他心真细,阮之南心里想。
心细如发的傅从夜捡东西回来,正要让她下楼梯的时候,心比碗大的阮之南忽然道:“你是不是刚才亲我了!”
啪嗒一声。
手电筒又掉在地上。
又磕掉了一块塑料边。
傅从夜缓缓低头把手电筒捡起来。
阮之南:“我问你呢。”
傅从夜捡起手电筒,没抬头,好像是在查看那手电筒到底哪儿坏了,动作专业认真,嘴上跟溜过去似的来了一句:“啊。怎么了?”
他上次牵她手的时候也是这么理直气壮似的。
果然,他低头还在那儿抠着手电筒后盖的时候,紧接着来了一句:“不行么?”
阮之南叉腰:“不行!”
他一下子抬起手来,也不检查手电筒了。他本来想说“为什么不行?”,但他确实没那么不要脸,阮之南虽然有时候不太像个姑娘,但刚刚掀衣服的时候内衣下沿都快露出来了,现在想想是深蓝色的——这不是重点,主要是阮之南虽然傻不愣登直男心,但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个姑娘。
他没道理的亲一个姑娘脑门一口,还有脸说“为什么不行?”,那他真觉得令人不齿了。
傅从夜又低头琢磨手电筒,说:“哦。不行就算了。”
阮之南:“你要给钱。”
傅从夜又抬起头来:“多少。”
阮之南真觉得自己长了个史前巨兽脑盖骨,坐地起价:“一个亿。”
傅从夜发现自己还是挺有急智的,说道:“那算了,交易不成。你要不还回来吧。”
阮之南摇了摇手指:“你脑门不值钱,想让我啵回去,你还要再给一个亿。”
傅从夜:“……”
阮之南笑起来,她好像心里完全没当回事儿似的。
傅从夜忽然心里不高兴了。
为什么她还跟闹着玩似的,就跟昨天大家一块闹似的那种反应。
对他来说,这可不算闹着玩。阮之南是觉得这样无所谓,还是她根本没往深处想??
阮之南刚觉得安心,觉得这么闹几句终于不用把这事儿放心上了,傅从夜却忽然说:“我就是想亲你一下不行么?你是要讹上我了么?那也行,一个亿我分个三百六十期免息,每个月还你二十七万四。”
阮之南没被一个亿分期三十年还要一个月还二十七万四这事儿镇住。
她被第一句给定住了,半张着嘴,没发出声音来。
傅从夜还挺喜欢看她那傻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