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对她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她更在乎《金粉世家》的结局。不知道金燕西和冷清秋会不会和好了重新在一起。
可看到最后一集,他们最终错过了,各奔东西。
苏起难过地哭了,心想,为什么世界上要有悲剧存在呢?写悲剧的人真讨厌,一定是心理变态。
不过还好,高考来了,他们学校要拿去做考场,能放假三天。苏起对平白多出来的假期很开心。高考前一天上午,她去学校帮忙布置考场。
男生们忙着摆桌椅,把多余的桌椅搬出去堆在操场上。
苏起和林声拿着名字条和浆糊在桌子上贴考试条儿。
林声刷浆糊,苏起贴纸条,两人仿佛工厂流水线般默契。每贴一次,苏起都拍拍纸条上的名字,对那陌生的高考生说一声:“祝你好运。”
直到——
“咦?路子深哥哥诶。”苏起兴奋地拿起那张字条给林声看。
林声也很开心,摸摸那张字条,说:“没想到他在我们教室考试。”
“我要给他注入好运气,”苏起念咒语,“摩尼摩尼哄!”
林声笑起来,给课桌角刷浆糊,忽说:“咦?这是我的桌子。”
“哇,你们真有缘分。”
林声耸了耸肩膀,说:“我也祝他好运。”
那天回家后,苏起和林声把这个奇妙的缘分告诉给了路子深。但路子深那个冷漠脸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意的样子。
到了八月,路子深的高考通知书寄来了。他高考超常发挥,被同济大学录取。(苏起坚持认为,她的“摩尼摩尼哄”起了一小点作用。)
子深妈妈陈燕笑得一天到晚合不拢嘴,各家妈妈们都以路子深为榜样,让孩子们好好学习,争取将来考个好大学。
那段时间,路子深成了南江巷甚至北门街区的明星人物,走到哪儿被夸到哪儿。那个年代的云西,大学生很少,名牌大学生更少,考上同济大学是多么风光啊。
因为毕业了,考上了好大学,路子深有了很多豁免权,比如他可以去网吧打游戏,可以和同学去ktv唱歌喝酒,甚至可以外出通宵不归。
他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梁水等人羡慕极了,开始打着“我和路子深哥哥去玩了”的幌子跑出去撒野。但无一不被妈妈们揪了回来。
那时,一部叫《加勒比海盗》的电影上映了。苏起用梁水的电脑上网,被预告片震撼。可云西没有。
苏起于是跟程英英说,她要坐火车去省城看《加勒比海盗》。路子深哥哥说了,那个电影特别好看,又宏大,能够开发孩子的想象力,而且锻炼英语。
程英英根本不信她的鬼话,刚好路子深从门口经过,程英英就问了一嘴。路子深说:“那个电影的演员我都很喜欢,约翰尼德普,还有精灵王子。”
因为考上了好大学的路子深说了他喜欢德普,妈妈居然就同意了。
苏起顿时觉得考上好大学像是一把尚方宝剑!如果她考上了清华,简直是十把尚方宝剑轮着用。
不过程英英给了个前提条件——必须有小伙伴跟她一起。
苏起去找林声,可暑假林声找了路子深给她补习数学。她数学成绩太差。马上要初三,再不补就来不及了。
“七七,子深哥哥超凶的,我要是不上课跑去看电影……”
苏起想想路子深那张冷冰冰的脸,都不忍心难为林声了。
她去找路子灏,可路子灏家里要给路子深办升学宴,一堆亲戚,他走不开。
苏起便去找李枫然,李枫然当下就答应了,还订好了往返的火车票。
到了出发前的晚上,李枫然练完琴正准备睡觉,冯秀英对他说,要他准备一下,明天上午跟她去隔壁市见一个业内著名的老钢琴家。如果有缘,或许能拜师成功。冯秀英说,在国内出名除了实力,还需要人脉。
她收拾着家里,念叨着这些话。
李枫然一句没听进去,他坐在钢琴凳上,脑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想,钢琴,老师,什么都没有。
他说:“妈妈,我明天想去看电影。”
冯秀英正拖着地,愣了一下,立即道:“不行!”她走过来,很不可思议,这孩子一贯是她最听话守纪的学生,怎么也叛逆起来了?
“枫然,你最近有什么压力吗?”冯秀英问,一副解决学生心理问题的语气。
李枫然抬头,只问:“为什么不行?”
“这还用问为什么?”冯秀英很意外,这不是应该的吗?从小就教育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为什么?
“这么重要的机会你去看电影?你练了这么多年,要放弃懈怠了吗?枫然,你记不记得妈妈从小跟你说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现在荒废了,长大了生活困难的时候有得你后悔的。”
李枫然手指摁在钢琴沿上,声音很低:“就这一次。就放一天假,行不行?”
“不行!你没听懂我的话吗?人家老师不会为了你调整时间,电影想看下次可以看。再说了,玩物丧志的东西,看了做什么。”冯秀英扭头,“李援平你能不能说几句,这儿子是不是我一个人的?!”
李医生从学术文献里抬起头来:“枫然啊——”
“我知道了。”李枫然打断他的话,起身离开了。
……
李枫然站在苏起家门口,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漫出来,照在栀子花树上。夜里的栀子花花香袭人,虫儿在草丛里叫嚷。身后,林声家林爸爸在唱歌。巷子尽头,路子灏家传来电视机播放电视剧的声响。
每家的灯都亮着,只有他独自立在夏风微凉的夜里。
他终于敲了门。是程英英来开的门。
苏起已经睡觉了,她想着明天要玩一整天,早睡便精神好点儿。
“枫然你有什么事吗?”
李枫然张了张口,没做声,如果程英英知道他明天去不了,肯定也不会准许苏起去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失望的样子。
“没事。”他努力笑了一下,说,“我明天早上要先出去一趟,让她在火车站等我。”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啊。看你这脸色,最近又累着了吧?”程英英说,“练琴别太狠了,也要休息放松,知道吗?”
李枫然轻轻点头。
程英英关了门。
那道温暖的黄色的灯光从少年脸上消失,夜幕重新将他笼罩。
李枫然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明天,明天,正对明天不知所措之际,巷子口传来脚步声。
梁水插着兜走过来,见他杵在那儿发呆,奇怪道:“你站这儿干嘛?晒月亮?”
第30章 生活是随机的(3)
云西开往省城的火车每天一班,早上八点半发车。
苏起起得有点儿迟,八点一刻才赶到火车站。她没看见李枫然,倒是老远看见了梁水。他一身运动服,插着兜,肩膀一高一低的,斜站在路边。明明是搞运动的,人很挺拔,却总爱歪歪扭扭地站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松垮痞子样。
正值夏天,早上的太阳也很大了,照得他眯起眼睛,不悦地打量着四周,一副等得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苏起走过去,奇怪:“你怎么来了?”
梁水劈头盖脸一顿训:“几点了都?火车都要开了!”
苏起被他训得不太高兴,嘀咕:“怎么是你啊?我想跟风风去,你脾气太差了。”
梁水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又灰了一度,说:“我走了。”
苏起心里翻白眼,手却把他拉住,往火车站拖:“哎呀,赶火车啦!”
时间果然有点儿紧,两人检了票跑上站台,离发车不到五分钟了。
苏起把票递给车厢门口的检票员,回头却见梁水站在一旁,扭头望着站台的尽头。
好几年过去了,站台的尽头却仍是当初的荒地和碎石堆,火车站的院墙破破烂烂。很小的时候,他们曾从破洞里钻进火车站,跑到铁轨上玩。
他看着那块破了洞的墙壁,仿佛看见一个小男孩拼命奔跑的身影:“爸爸!”
少年神色落寞而寂静。
火车响起的汽笛声让他回过神来。
苏起刚要说什么,检票员狐疑地说:“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家长呢?”
“我们去看《加勒比海盗》,晚上回来的返程票都买好了呢。”苏起赶忙把回程票给检票员看。
检票员看她不像是要离家出走,但多打量了梁水几眼,最后还是让他们上了车,嘀咕:“现在的父母也是心大。让小孩跑去省城看电影,稀奇。”
车上人不多,两人找了靠窗相对的位置坐下。
梁水把肩上的单肩包取下来,拉链拉开,拎出一大袋子零食丢到小桌板上。
苏起惊喜:“买给我吃的?”
梁水说:“嗯,够堵上你的嘴了。多吃东西,少说话。”
苏起:“……”
她白他一眼,戳开一杯旺仔牛奶,又拆开一包话梅和卤鸡爪:“你吃吗?”
梁水摇头,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窗外。
“水砸,你觉不觉得你特别像一个人?”她往嘴里塞着旺仔小馒头。
梁水眼神移过来,示意她接着说。
“《没头脑和不高兴》里边的不高兴。”
梁水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一两秒了,倏然一笑:“我就说你蠢吧。你这是在说你自己是‘没头脑’了?”
“才不是,”苏起说,“我跟你又不是一对。”
梁水不在意地弯了下唇角,不讲话,扭头看窗外的大片田野。
苏起啃着鸡爪打量他,觉得他跟平时不太一样。
他额头上戴了一个黑色的男生束发带,上头印着ny的白色字母。由于发带束着,露出饱满的额头,整张脸都格外立体清晰起来。
火车窗外风景流动,晨光照在他脸上,在一侧打下阴影,苏起发现他皮肤很白,睫毛很长,鼻梁也很高。
她看了他一会儿,被他发现,他皱了眉,眼神在问:“你干嘛?”
苏起趴在小桌上,问:“水砸,你在学道明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