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先挂了。”
她摁下屏幕,把手机塞进书包。
以往遇上这种小假期,谭悦多半会选择在宿舍里睡一觉,要么就出去看个电影。
但她最近一点心情也没有,连上课都老走神。
两人到学校背后的小公园里散步。
这里平时老师是不让来的,说是地方偏,常有一些社会人士出没。
不过因为附近安静,谭悦偶尔周末会到园中的小木屋写作业,反正她身边有这么个能唬人的高个子弟弟,不太怕事儿。
小木屋大概是保洁工的仓库,角落堆着扫帚簸箕。但估计半年才打扫一次,总是落满灰尘。
两个半大的小孩放下书包,拖出藤椅板凳来坐。
男孩把买来的零食和奶茶摆上桌,谭悦则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矮柜上,百无聊赖地摇晃双腿。
高个子看得出谭悦兴致低落是为了什么,想给她出主意:“你是还在纠结怎么让那个姐姐松口吗?我有别的办法。”
后者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将手边的几团废纸屑扔到地上。
“可我答应过艾笑不会再作妖了。事不过三,我不想跟她闹不愉快。”
男孩挠挠头,只好一筹莫展地喝奶茶。
“那怎么办呢?”
“啊……不知道。”谭悦抓起书包,把课本和练习册拽出来,“先写卷子吧,咱们边写边想。”
学习不好的男孩彻底焉了。
比起做数学题,他宁愿去同林现大战三百回合。
正值半下午,小公园清静极了,园内那一潭死水里,不时落几只鸟都能听见响,隐隐约约还有学校方向传来的喧哗声。
高个子开着静音全神贯注的玩吃鸡,谭悦则用笔头戳着后脑勺琢磨一道几何题。
就在此时,门外一串脚步渐渐逼近。
声音略显凌乱,应该不止一个人。
她抬头与坐在对面的高个子对视一眼。
难道是保洁阿姨回来了?
忽然间,吱呀一响,虚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
会场上大多是香槟跟红酒,如艾笑这样的啤酒爱好人士实在找不到用武之处。
而且因为没吃早午饭,她有点低血糖。
林现带着她一路找吃的,从寻人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吃流水席。
艾笑此刻多少看清自己是没有那个混上流社会的潜质的,自暴自弃地吃了口鹅肝……
忍不住想流泪,真他妈好吃。
纵然肚子饿,她也不敢吃太多,故作矜持地尝了点牛排,便开始满世界找巧克力。
宴会厅里酒水菜肴一应俱全,就是没见到糖食。林现让她等一会儿,转身去问附近的侍应。
身边人来人往,他没多久便被几个美国佬挡住了。
艾笑独自站在原地,有些缺少安全感地将手往后背,若有似无地盯着脚尖。
面前的长桌上,玫瑰和香槟间隔摆放,忽然有人伸手端走了一杯,她才发现原来花瓶后面就是一盘糖果。
方方正正的几大块黑巧,做得很精致。
艾笑眼睛一亮,刚回头要去叫林现,视线冷不防与端着香槟的人狠狠一撞。
落地窗就在对面,他挡了半边的光,身形与日头交汇的地方明晃晃地扎眼。
那是一张很干净俊秀的脸,保养得当,额头散着零碎的刘海,眼眸漆黑,年轻而阳光。
双目适应了好一会儿,艾笑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
何子谦握着酒杯的手僵了僵,眼里分明闪过一抹惊讶,不过又迅速地恢复如常,露出一个与他在电视上综艺上的气场截然不同的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
他说:“你也在?”
不远处的汤明媚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艾笑收了先前那点欢快的表情,眉眼逐渐沉淀下来,静静地注视他:“我是来找你的。”
林现往回走时正好望见这一幕。
他唇边扬起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凝固得有点缓慢,人不自觉静止在了五米开外。
周围弥漫着乐曲,艾笑嘴唇在动,说的话全数被背景音乐所淹没。
隔着宴会厅走动的人流,林现一时间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过去。
手里的几块巧克力还包着铝箔纸,细碎的纹路硌着掌心。他低头轻轻用指腹捏着,最后默不作声地侧身,站在一旁。
何子谦看了一眼汤明媚,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朝艾笑一扬下巴。
“好,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东南角有一张小圆桌空着,位置偏僻又安静。
他将端来的香槟信手一放,神情散漫而慵懒地看她,开口是一句老套但依旧应景的话:“很久不见了。”
艾笑坐在他对面,闻言垂眸暗暗吸了口气,闭眼颔首。
五年。
是很久了。
五年的时光有多长呢?
是他们在一起的岁月乘以五,如果严苛一点,要计较两个人除开异地恋的时间,满打满算可能得乘以十吧。
子谦很忙,所以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真的不算长。
但奇怪的是,这五年来艾笑曾经无数次在梦里见过他,有时候明明白天半点没有想到过这个人,可夜晚他仍会以各种形式出现。
原来不再喜欢,也不代表就能彻彻底底的忘记。
毕竟这是深刻在她生命里的一段记忆,就连大脑都会不经意的提醒自己。
何子谦喝完杯子里的香槟,见她没有吭声,于是抿了抿唇上残留的酒水,“那件事的风声过去之后,我有联系过你,可惜没联系上。
“信件寄到你们家,才知道搬了,我知道你应该是在躲我,现在问你过得好不好,似乎也有点矫情。”
他将手肘搭在膝盖上,十指交叠着沉默良久,“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艾笑一直看着那张玫瑰镂空的桌布,在他讲了这句话之后才抬起头来。
“有。”
第35章
很多人都以为她同何子谦见面是揭开旧伤疤的一个过程,未必有重逢之喜,但一定会有切肤之痛。
其实是世人把岁月想的太过简单了。
哪有什么感情经得起五年十年的消磨呢?
艾笑垂眸顿了一下,以一种近乎失望的语气质问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她只有一句话,甚至没头没尾,但意外的是,何子谦似乎能明白话里的意思。
他将纤细的高脚杯捏在两指间打转,过了一会儿才浮起一丝懒散的笑,靠在椅子上用手指轻触眉心,却没有正面作答。
艾笑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逼出一股无名火,咬着牙忍不住喷道:“你从前的梦想呢,你作曲的灵魂呢?你说过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你要唱一辈子歌的。你看看你现在在干嘛啊?
“拍戏,接综艺,三天两头的炒热度,把自己搞的一团乱,有意思吗?何子谦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还像个歌手吗?”
她讲到后面明显控制不住情绪,语速又快又生硬。
但何子谦居然没生气,他看上去依旧漫不经心,给人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这些我知道。”
他竟十分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解释,“不过艾笑,你这个年纪了应该也明白,梦想很多时候是没办法当饭吃的。”
何子谦摊开手,“他们喜欢看我上节目,喜欢看我拍剧,喜欢磕我这张脸。既然市场是这样选择的,那么我就顺应大流好了,也没什么不妥的。”
艾笑难以置信他跟风可以跟得这么理所当然,“你出道前曾经当着所有粉丝的面说会永远保持初心,你不觉得打脸么?”
这才六年不到就被利欲熏黑了,结婚还有七年之痒呢,他和他的吉他连普通夫妻都赶不上吗!
何子谦听到这儿轻轻一哂,有些笑她天真的意味在里头,“无论是哪一行,做到最后都没人敢保自己的想法可以一成不变。
“所谓初心,本来就是一口毒鸡汤,骗小孩的。看看行了,别真当药喝下去。”
“……”
说不清为什么,艾笑总觉得他的言语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妥协,红尘看破过度,更像是丧。
“就像你一样。”何子谦略扬眉,“你以前不是立志要当新闻记者的吗?你读书也不差,人又用功,现在呢?”
艾笑卡了下壳:“我跟你情况不同……”
他不以为意的一笑,似乎也没有真的要知道她的原因,“路既然已经偏了,那就这么走吧,谁也没说这就一定是错的。”
何子谦望着她,“歌手卖歌,我卖梦想。”
离这儿不远,汤明媚正端着一杯酒斜着身子听墙角。
她本来便对艾笑的出现表示不满,模模糊糊听见几句说教,心情瞬间就不好了。四周环顾一圈,又怕哪里藏着记者偷拍,一时坐立难安,眼下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金主爸爸,只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赶紧把人带走。
何子谦刚用玻璃杯给两人倒满柠檬水,汤明媚便拖着步子到了他跟前,弯腰凑在耳边,嘀嘀咕咕讲了什么。
他很快直起身来,表情显然有几分迟疑。
艾笑问:“怎么了?”
何子谦还未开口,汤明媚已不动声色地牵走了话语权,“是这样的艾小姐,子谦下午有个不得不出席的活动,临时通知的。那边说得急,恐怕这会儿就该出发了,真不好意思,下次找个机会再和您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