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爸爸怎么了?”
姜承望扶住她:“爸爸没事,我想让你快点来,有意把话说得很严重。”
“你想吓死我啊!”
姜秀娜打他一下,不停拍胸口,将悬着的心送归原位。
姜承望听说贺阳没跟来,甚合心意,牵着她的手走进病房。
姜开源正坐在床上玩电动玩具,他的头发全白了,脸像脱水的海参布满皱纹,与幼儿般痴傻的神情格格不入。
姜秀娜不忍细看,上前小声打招呼:“爸爸,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她没抱期望,姜开源也依然保持上次的憨木,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颈间的幼儿围脖上。
她难过地扭头,问哥哥:“爸爸还是谁都不认得?”
姜承望用纸巾帮父亲擦拭,痛心地点了点头,让她去客厅谈话。
“娜娜,听说你准备借华夫的钱购买股份,然后把你手里所有福满堂的股份全交给他们?”
姜秀娜听出他意在反对,忙说:“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把股份卖给华夫,换来的钱都是我们的,总好过被冷阳洪爽占去。你放心,爸爸那70%的股份也有你一半,钱都汇入他的账户,将来我们兄妹俩平分,或者你多拿一些也行。”
姜承望严肃道:“你就是把钱全部给我,我也不会赞同,福满堂是爸爸妈妈毕生的心血,我们做子女的必须尽力去守护它,怎么能拱手交给外国人,任其自生自灭?”
姜秀娜狐疑:“哥哥,冷阳洪爽来求你了吧?你是不是又心软向他们妥协了?”
“他们是来找过我,但我根本没理会。反对你,完全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在执行妈妈临终前的嘱托。”
“妈妈去世前找过你?”
“是,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把我叫去医院,交代了很多事,其中就有这一件。她怕你被华夫当枪使,叮嘱我在你犯糊涂的时候全力阻止。”
姜秀娜听说母亲死前只召见他一人,又起悲怨:“妈妈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只对你留遗言,难道我不是她的亲女儿?”
姜承望忙说她多心:“妈妈说你当时正跟她闹别扭,就是劝你也不会听。现在你知道她的遗愿了,赶紧拒绝华夫的要求吧。”
她恼怒地推开他,激动道:“要我收手可以,先让冷阳洪爽去死!”
“我知道你恨他们,我也对他们很不满,但再多仇恨都不该危及福满堂!”
“不!你根本不明白!如果让冷阳得手,福满堂就再也不会回到我们手中。他和洪家人气死嫲嫲、毒杀爸爸、逼死妈妈,还在妈妈死后造谣污蔑她和爸爸,这样的血海深仇叫我怎么放得下!”
“是,他们是很过分,我也是姜家人,同样不能原谅他们。”
“那你还来妨碍我报仇!是不是念着洪万好是你亲爹,就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姜秀娜连遭打击,脾气越来越暴躁,和哥哥吵架也会口不择言。
姜承望不愿争执,将她拉回父亲床前,大声对姜开源说:“爸爸,娜娜要把福满堂卖给华夫!”
姜开源惊颤一下,慢慢抬头望着他们,姜秀娜正吃惊,又听姜承望冲父亲吼叫:“福满堂,爸爸,福满堂,福满堂!”
他不断重复“福满堂”三个字,姜开源混沌的脸露出执着,揪住他的衣袖叫嚷:“福满堂!福满堂是我的!不能卖不能卖!”
他反复念叨这句话,看上去万分委屈焦急,俨然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
姜承望扶住他,向错愕的女人解释:“爸爸别的都忘了,只记得福满堂。他把福满堂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你葬送福满堂,等于在断送爸爸最后的念想,你忍心吗?”
这张感情牌深深触动姜秀娜,她陷入犹豫,回去后问贺阳有没有其他渠道筹集收购股份的资金。
贺阳猜她受人左右,先强调眼下只能依靠华夫收购股份,否则冷阳将会成为福满堂头号大股东,坐享姜家创造的财富。
姜秀娜作难道:“刚才哥哥叫我去医院看爸爸,爸爸还是老样子,痴痴傻傻的,可一提到福满堂马上就有了神智,嚷嚷着不许别人卖掉福满堂。看他那样我实在不忍心啊。”
贺阳生怕她临阵变卦,连忙做起反向的思想工作:“医生说得很清楚了,岳父已经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智商还不如婴幼儿,会有那种反应,只是残存的记忆在起作用。冷阳把姜家害得那么惨,连我都看不下去,这次是唯一打压他的机会,要是放弃,以后就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你能忍受那样的屈辱?”
姜秀娜自然忍不了,千思万想硬着头皮蛮干。两天后麦哲文约她去办公地点签协议,正式启动收购计划。她的律师确认过合同内容与此前双方约定的一致,将文件送到她跟前。
贺阳坐在她身旁,悄悄与麦哲文交换眼色,而后一齐注视她的动作,看她接过助理递来的钢笔,笔尖悬在名栏上方,内心都兴奋焦躁,眼看笔墨一落,就能弹冠相庆。
门外忽起嘈杂,姜秀娜闻声停顿,听到姜承望的叫喊声。
“开门!我要见我妹妹!”
她知道他是来阻止的,立刻慌张。
麦哲文急忙安抚:“姜小姐别担心,我布置了很多保安,谁都别想在这儿捣乱。您放心签字吧。”
姜秀娜咬咬牙,正要落笔,姜承望喊出惊人讯息。
“娜娜,我把爸爸带来了,你快出来!”
这招出人意料,麦哲文等人也惊呆了,只见姜秀娜慌忙扔下笔亲自跑去开门。
她先在墙边看到轮椅上的父亲,然后才是被人群包围的兄长。
“哥哥,你太胡闹了!怎么能带着爸爸到处乱跑,出了意外怎么办!”
姜承望无视她的指责,甩开保安回到姜开源身旁,严厉地瞪视她:“你非要一意孤行,今天就当着爸爸的面卖掉福满堂吧。”
姜秀娜哑口无言,好像一下子站在了被告席上。
贺阳已跟出来,讪讪责怪姜承望:“阿望,你这是何必呢,岳父都成这样了,你还带他抛头露面,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姜承望冷脸相向:“爸爸并没承认你这个女婿,请别擅自使用岳父这个称呼。”
接着郑告姜秀娜:“娜娜,你一直很孝顺,现在要卖掉福满堂,总该跟爸爸打声招呼,爸爸就在这儿,你自己跟他说吧。”
杀手锏又往前递了递,姜秀娜如芒刺背,低头望着父亲,虚软地叫了声:“爸爸。”
姜开源如有神助地给予回应,迟钝恍惚地念叨:“不准卖我的福满堂……不准卖我的福满堂……”
客观来讲这只是句无意识的呓语,却给了姜秀娜当头一棒,见她落泪,贺阳暗道大事不好。
这时麦哲文的秘书来请姜秀娜回去签字,她迟疑回望,微微摇了摇头:“对不起,这协议我签不了了。”
秘书惊急:“姜小姐,我们两家都谈好了,您不能反悔啊。”
姜秀娜仍摇头,语气明显坚决:“我爸爸变成这样还记挂着福满堂,我签字就是对他不孝。替我跟麦先生道个歉吧,再见。”
她绕到父亲身后推着轮椅带他离开,姜承望欣喜跟随。秘书忙朝贺阳使眼色,后者却无可奈何。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麦哲文大发雷霆,逼问贺阳如何处置。
贺阳灰头土脸赔不是,承诺会在短期内扭转局面,麦哲文对此表示怀疑。
“你真能说服姜小姐回心转意?”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还有别的办法,总之一定让您如愿以偿。”
利欲熏心者总会在人生岔路口弃明投暗,贺阳感觉姜秀娜从工具变成了绊脚石,决定实施备用的毒计。稍后与她碰头,假装理解她的苦衷,表示会去运作新的融资渠道,利用剩下的三个月筹措资金,尽量多地帮她收购股份。
姜秀娜烦天恼地,夜里时常失眠,这天凌晨时分突然听到窗外飘来一阵怪笑。她恶寒透骨,急忙摇醒贺阳,让他听那诡异的动静。
“我没听到有怪声啊。”
“有,你仔细听。”
“真没听见,你等着,我出去瞧瞧。”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叫上萍姐她们吧。”
“太晚了,别妨碍人家休息。我带上球杆防身,没事的。”
贺阳提着高尔夫球杆出去了,姜秀娜独守卧室,那怪笑忽远忽近越发猖獗,吓得她想往床下躲。可贺阳返回却说院子里一切正常,没有她所谓的怪声。
早上姜秀娜问家里的保姆昨日是否感觉到异常,三名保姆都自称睡得很熟,听了她的话个个茫然疑惑。
贺阳说她太累了才会出现幻听,让她今晚早点休息。
入夜,姜秀娜吃了安眠药才上床,谁知药竟不起作用,半夜她再被怪笑惊醒,恐惧地摇晃贺阳。
“那怪声又来了!”
“在哪儿?我没听到啊。”
“明明就有,你耳朵出毛病了?怎么会听不见呢?”
“真没有,娜娜你别紧张,先放松。”
贺阳搂住她拍哄,劝她明天去医院检查。
天亮后姜秀娜又向保姆们求证,三人的反应和昨天一样,只是看她的表情多了几分微妙的恐惧感。
在贺阳再三劝说下,姜秀娜去医院心理专科检查,医生询问症状后诊断为神经衰弱,并向家属预警:“一般幻听症都是精神分裂症的先兆,请密切留意病人的近况,如果病情加重,最好入院治疗。”
贺阳保管好病历,督促姜秀娜认真服药,后面的三天平安无事。
第四天傍晚,姜秀娜饭后去小区内散步,走着走着忽然头疼发作,之后眼前的景物扭曲变形,草丛转为燃烧的火堆,树木化作行走的妖魔。她尖叫逃奔,前方猛地窜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小怪兽,径直朝她扑来。她躲避不开,搬起池塘边的大卵石砸向它,接连扔了四块,将其砸成肉泥……
意识自此中断,当她醒来已在家中。
“有鬼!有鬼!”
她记起方才的经历,惊叫着坐起来,被贺阳抱住。
“娜娜,别怕,你现在在家,这里没有鬼!”
“我刚刚在小区里看到很多可怕的景象,还遇到一只头上长角,满口獠牙的怪兽,它追着要吃我!”
姜秀娜语无伦次讲述前情,贺阳一脸无奈,温和打断她,说出另一个骇人的版本。
“你刚才在小区里砸死了邻居家的博美犬,狗主人报了警,警察已经来过了。”
姜秀娜惊惶难信:“不可能,我明明看到那是头怪兽!”
“监控都录下来了,那是你的幻觉。幸亏只是条狗,换成小孩子或者老人,你已经成杀人犯了。”
姜秀娜坚持辩驳,不一会儿那段监控视频就像一个有力的耳光将她抽懵在屏幕前,抱住身体不寒而栗。
贺阳代她应付警察和邻居,是夜劝她再去医院检查。
“我打听到一家医院,他们的心理医生业务能力很强,明天我们过去瞧瞧吧。”
姜秀娜抗拒就医,连说自己没病。
贺阳哄劝:“我知道你没病,大概是压力太大,神经紧张造成的错觉。可这事传出去外人肯定会议论,去医院确诊你一切正常才能防止谣言。”
他连哄带骗让她就范,第二天下午开车送她去医院。路上姜秀娜不知不觉睡着了,过了许久在夜色中醒来,睁眼身在冷清幽暗的病房。
她惊恐坐起,定力即刻惨遭窗户上的铁栅栏切割,慌忙下床,双脚踝上的镣铐又令其触目惊心。
“开门!放我出去!”
她扑到门前拼命拍打铁门,门上的小窗户外亮起灯光,成片的脚步声靠近,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和两个体型膘壮的男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