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炳鹤抬手反驳:“慢着,我跟他约好,必须先通过考核再谈其他。佬仔,你的餐厅开张了吗?做不出我喜欢的菜品休想我帮你。”
冷阳笑道:“我们开了家专卖卤味的宵夜店,招牌菜‘天仙肘子’最受欢迎,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天仙肘子?莫非是你外公冷长生发明的那道用卤油冻做皮的酱烧肘子?”
“就是那道菜,周老先生以前吃过?”
“你外公发明的菜我一道都不会错过,这道菜是很有特色,过了几十年我还记得那咸香酥嫩的口感,想起来就流口水啊,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去吃?”
洪爽收到冷阳眼神询问,忙说:“那家店是我们和我二叔洪万和共同经营的,这几天我嫲嫲生病住院,二叔留在医院照顾,说好后天恢复营业,到时请你务必赏光。”
周炳鹤乐呵呵接受约定,催周嘉元打开那瓶红酒,又在他动手前严谨盘查:“你有没有照我以前说的,先把酒瓶直立摆放两天?”
周嘉元笑道:“七叔,我对红酒的研究比你深,知道正确喝法,不会糟蹋这瓶宝贝。”
他点起一只事先准备好的蜡烛,让服务员关掉雅间里的灯,将烛火置于酒瓶后,小心翼翼向醒酒器里转移酒液。借用烛光透视,密切关注瓶中沉淀物的位置,不让杂质混入醒酒器。
须臾,一股无法形容的香气飘入鼻孔,洪爽善于辨味,觉得其中包含紫罗兰、黑醋栗、茶叶、茴香、麝香、灌木、香子兰果实和玫瑰花的芬芳,恰似一座奇妙的花果园,令人未尝先醉。
“快倒出来喝,晚一点就走味啦。”
周炳鹤焦急催促,像怕错失生命中的挚爱。
石榴红的酒液分配到了四只高脚杯里,想到这杯酒价值几十万,洪爽舍不得喝,用力嗅着杯口,希望留住妙不可言的香味。
“真的很好喝,快尝尝吧。”
经冷阳催促,她慢慢啜了一小口,被时光驯服的酒液如草莓般柔软,丝绒般细腻,复杂的醇香考验着她的味蕾。乌梅、樱桃、红李子、巧克力、桂皮、香草、山楂糕……从没有一种食物能完美融合这样多的味道,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绝世佳酿。
四人都怀着感恩的心细尝杯中琼浆,周嘉元借物言志:“这瓶酒的生产日期距今已有七十多年,当初酿造它的人一定没想到它需要等待这么久才能遇上品尝它的人。可见因缘际遇皆有定数,这瓶酒终于找到它的归宿,我也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意伙伴。冷先生,今后我们就精诚协作,同捞同煲,一起把喜万家做成比福满堂还出色的中国驰名商标。”
他请冷阳明天去公司磋商具体的合作协议,双方已定下时间,冷阳的合伙人却来电请他立即动身去贵阳现场指挥公关事宜。
洪爽已在网上看到那家化工厂的事故报道,现场伤亡惨重,多家机构将被追责,公关难度想必极大。
冷阳接完电话回到雅间,向周嘉元叔侄道歉,说贵阳那边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在电话里讲不清,必须亲往。拍档已帮他订好机票,现在就得赶去机场。
告辞后洪爽送他出店,二人利用短暂的几分钟做交接。
“你替我多陪他们聊会儿,主要是那瓶酒不错,我还没喝够,你再帮我喝一杯。”
“这么爱占便宜,你才是真正的菠萝鸡。”
“嘿嘿,后天我还回不来,周炳鹤去吃天仙肘子,也全靠你招呼了。”
“你不在他会买账吗?要不等你回来再说?”
“我这次至少在贵阳待七八天,周炳鹤是用舌头考核又不用耳朵,有你这双巧手,不用我这张巧嘴出场也能搞定。”
他风风火火上车离去,洪爽抛锚似的久立街边,知道起因是不舍,感觉很不甘心,她还不知道冷阳的真实想法,难不成就这样中招了?
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是那小子补发的临别留言,还配合撒花和亲亲的动态表情。
“忘了说,你今晚真漂亮。”
她连续点看三遍,嘴角压不住笑意,心底的甜蜜仿佛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的酒香经久不衰。
隔天晚上9点,周嘉元陪周炳鹤来到卤味店,尝到“天仙肘子”他满口称赞,为帮衬冷阳用词稍显夸张。
洪爽和洪万和只在意周炳鹤的反应,见他眉头深锁似有不满,跟着长长叹息,流露无尽惋惜。
洪万和唯恐砸锅,慌道:“周老先生,你觉得有不满意的地方我马上改进,你知道我是冷长生的徒弟嘛,绝不能给我师父丢脸。”
周炳鹤嗔怪:“和仔,我二十多年没见你,你浮躁的性子半点没改啊,别人还没挑毛病你自己先心虚,哪有大厨的样子。”
周嘉元笑问:“七叔,你以前和洪师傅很熟吗?”
周炳鹤吐槽:“冷长生的徒弟个个算稳重,反正在我眼皮底下没出过差错,唯独他……”
他想起往事,停顿发笑,手指对准洪万和说:“有一次我去找冷长生聊天,这仔佬在一旁练雕花。冷家的保姆送来三碗芋泥,摆了一碗在他跟前,他师父叫他先停下吃点心。他拿勺子舀起芋泥就吃,结果被烫得哇哇乱叫,外面的人以为出事了全都跑进来看啊。”
洪爽也觉滑稽:“芋泥表皮凉得快,心还是滚烫的,二叔一定没留神才被烫到。”
周炳鹤讥嗤:“普通人被烫到还说得过去,他是厨师,不搞清楚食物的基本性状,拿起来就吃,职业素养这么差,干这行不会有大出息。身为冷长生的亲传弟子,做庖厨几十年,还在小店里卖卤味,说明我当年看人不虚啊。”
洪万和气闷,其余人也尴尬,幸好周炳鹤说完歹话又补了句好话。
“不过他今天做这道天仙肘子还算得了他师父的真传,勉强过关啦。”
众人大喜欢呼,洪万和与洪爽击掌相庆后向周炳鹤坦言:“周老先生,其实这盘肘子是阿爽做的,她的厨艺也很棒,前不久参加电视台的烹饪比赛还拿过大奖呢。”
周炳鹤笑谑:“我就说嘛,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这侄女小小年纪就能学会这道菜,将来一定比你有前途。”
言罢复又长叹,周嘉元问他为何不高兴,他说:“你前晚请我喝酒时说‘因缘际遇皆有定数’,我和冷长生也算至交好友,还以为他命里无后,冷家在庖厨这行就此断代。没想到他女儿还给他生了个外孙,又娶了他嫡传弟子的女儿,总算能延续这一派的手艺了。相信冷师父泉下有知也甚感欣慰。”
听他泄露机密,洪爽惊慌,而洪万和已在惊奇顾盼。
“慢着,周老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师父的外孙是指冷阳吧?他什么时候结的婚?娶了谁的女儿?”
他觉得周炳鹤说怪话,周炳鹤也嗔他问得奇:“冷阳的老婆就是你身边这位洪小姐啊。你说她是你大哥洪万好的女儿,洪万好也是冷师父的徒弟嘛,我哪里搞错了?”
洪爽急忙按住洪万和,低声恳求:“二叔你先冷静,等送走客人我再跟你解释。”
洪万和认为最该听她解释的人是大哥大嫂,待周炳鹤叔侄走后提前关店将她押到医院,叫出在病房陪床的洪万好。
曾淑琴也接到通知赶来,听说郑传香和洪悦都无事,不禁冲小叔子发火:“洪万和你搞什么鬼?大晚上把我们叫过来,是嫌这几天家里清静了,又想瞎折腾?”
洪万和急道:“大嫂,我不叫你来,你还不知道你和大哥都做了便宜岳父母!”
“便宜岳父母?”
洪万好夫妇眼对眼发愣,催他讲明话意。
洪万和拉过羞愧龟缩的洪爽:“这傻女上周二和阳仔去民政局领了证,背着你们找好老公了。”
两口子犹如大火封门,抓住洪爽惊叫:“二妹,原来那天你们跟嫲嫲说的是真话,我们还当是假的呢!”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做决定,好歹跟我们打个招呼啊!”
洪爽静待他们释放慌急,等二老情绪稍稳方说:“你们误会了,我和冷阳是假结婚,不是真要做夫妻。”
她详细说明替洪悦化解债务危机,设套反制黄丹云的计划步骤,却得不到长辈们支持。
“你救姐姐也不能赔上自己的终生大事嘛,好端端成了二婚女,以后再谈恋爱就掉价啦。”
“我也这么说她的,大妹就是因为不听劝,稀里糊涂结婚,搞到惨淡收场。现在二妹这个婚结得比她更莫名其妙,简直是把没开封的鲍鱼罐头拿去填海,太浪费了!”
曾淑琴女人心细,将两个痛心的老爷们拉到一旁,窃窃道:“你们先别慌,这主意是阳仔出的,那他肯定要负责啰。不如将错就错,让他们成了好事。”
洪万和惊醒:“对啊,我早怀疑阳仔对二妹有意思,这事兴许是他给二妹下的套,想骗她做老婆。”
洪万好怒道:“真是这样那这衰仔就太可恶了,我女儿是无价宝,凭什么给他骗?”
曾淑琴戳他太阳穴:“人若无脑不如猪啊,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二妹是什么性子,不愿意做的事拿枪指着头她也未必肯做,领证这事明显是她自愿的。”
“她是为了帮大妹嘛,逼不得已才同意的。”
“你换个人试试,看她还肯不肯?因为对象是冷阳,才能哄得她就范。”
洪万和按住洪万好偷笑:“大哥,大嫂说得没错,二妹八成也对阳仔有意思,被他一哄就半推半就答应了。你不也想撮合他们吗?那就顺水推舟,让他们假戏真做。”
真是好事洪万好愿意因利乘便,曾淑琴知道他不是当家的料,让他们先勿妄动,一切听她指挥。
三人转回洪爽跟前,按她吩咐一齐装黑脸。
曾淑琴代表他们责怪:“二妹,这件事你办得太离谱了,你奶奶的病才刚有起色,要是听说你背着我们和冷阳假结婚,又得送去抢救。还有你大姐,知道你为她报废一段婚姻,会内疚一辈子的。”
洪爽愧怍失色:“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过半年悄悄离婚就没事了。”
长辈们齐发嘘声,洪万和说:“又不是偷吃东西,嘴擦干净就神不知鬼不觉了,结婚就像犯法,都要留案底嘛,等你下次找对象人家看你有前科,会说我们家骗婚啊。”
曾淑琴气恼:“全都怪冷阳出的馊主意,他是男人,别说二婚,三婚四婚都扛得住,二妹就惨了,白担一场虚名,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洪万和说:“他去贵阳了,他姐姐还在家,我们现在就去问欣宜。”
洪爽强烈反对他们骚扰冷欣宜,曾淑琴套话,得知冷欣宜已知晓他们结婚,正色晓谕:“二妹,婚姻大事非同小可,欣宜知情不报太不懂事。冷阳没妈妈,她这个姐姐就是家长,我们看她的态度就知道冷阳是怎么想的了。”
他们执意来到冷家,不许洪爽跟进,将她关在门外。
冷欣宜瞧架势已猜到八、九分,想为他们倒茶被曾淑琴拦住。
“欣宜,先别讲那些虚礼,赶紧说正事吧。我们刚刚才知道冷阳撺掇二妹去民政局办了结婚证,我们二妹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突然间变成你们冷家的新媳妇,这真是晴天霹雳,夜半鬼叫,我和她老爸还有二叔都气坏了,根本不敢告诉她奶奶。听说你早知道这事,麻烦教教我们该怎么办吧。”
明白她意在逼宫,冷欣宜忍笑写字,想向他们公布冷阳的心意。
写到一半收到冷阳的信息,先回复:“你干的好事,洪家人全知道了,好叔和叔和琴姐现在家里,你说我该怎么解释?”
冷阳随即来电,叫她打开扬声器,和在场人等交流。
听他向己方问安,洪万好嚷道:“阳仔,你为什么骗二妹结婚?把我们家的人当猪仔啊?”
冷阳不慌不忙交涉:“好叔你别急,我把你们当亲人,怎么会骗你们呢?这件事很重要,在电话里说太不庄重,我最多再待4天就回榕州,到时再和你们面谈。”
洪万好质问:“你这么说是想拖延时间?你帮过我们,是洪家的恩人,在家里放火我都不怪你,胆敢玩弄我女儿,我照样把你往死里揍!”
冷阳笑道:“我发誓,我要是起黑心,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你们不放心就拿我姐姐做人质,还怕我不老实吗?”
洪万和嘀咕:“居然拿自己的姐姐做人质,他可真够坏的。”
冷欣宜笑眯眯递上字条,上面写着:“如果他耍滑头你们就为我是问,现在是人质,说不定过几天就成媒人了。”
曾淑琴会意,与她相视一笑,继续装腔作势:“欣宜,你向来厚道,有你担保我们暂时不追究,等冷阳回来,你叫他立刻来见我们。”
洪爽终于等到开门,抓住曾淑琴问:“妈,你们跟冷姐姐说了什么?”
曾淑琴臭着脸说:“还能说什么,让他们家负责啰。”
洪爽抓狂:“都说我们是假结婚了,我又没跟他怎么样,你们别强人所难啦!”
洪万和作势向大哥大嫂发牢骚:“你们看她,还没过门就帮着婆家说话,女生外向一点没错。”
三人无视她的嗔怒,怀着窃喜下楼去了。
冷欣宜见洪爽进门道歉,将未挂线的手机塞给她,让她和冷阳通话。
“喂,是我……”
未听到他的声音,洪爽便赤潮上脸,觉得长辈们的举动像逼婚,害她先被将一军。
电话那边的坏蛋不会放过戏弄她的良机,柔声取笑:“你真是洪爽?声音听起来不太像啊,娇滴滴怯生生的,挠得我的耳朵直发痒。”
“滚,没心情陪你说笑!”
“好吧,这下回复正常了。刚才你好像不在场,要我陈述具体经过吗?”
“不用了!你……你别管,我会跟他们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