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迦妍抱着一大束玫瑰进家,关上房门的时候,姚母好奇地走过来,“谁给的?”
迦妍抬眸,看到母亲眼底的喜色,她俏皮一笑:“是乌龙给的。”
姚母眼底的喜色消失,“他怎么知道咱家住这儿?”
“我爸是镇长,他爸是副镇长,这还不好打听?”
姚母无精打采地转过身:“我没见过乌龙这孩子,可名字听着就不顺,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想的,咋起了这么个名字。以后他的花甭接了,接了你爸也不会同意。”
“知道了。”迦妍把花放到茶几上,拿出剪刀和花瓶,兴致勃勃地开始裁剪花枝。
鲜花让人的心情愉悦,虽然乌龙不会是将来的另一半,但并不妨碍迦妍喜欢这些盛开的花朵。
她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儿。
姚母在远处看着,眼神一转:“妍妍哪,你这休息了好些日子,是不是可以重新安排相亲了?”
迦妍表情一垮,手中的花束和剪子放到桌子上,“妈,你这是多着急把我嫁出去啊?”
她才二十四岁,年龄也不算大,可父母却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好像再不嫁她就变成老姑娘了。
“枫云镇离着大城市太遥远,这里闭塞落后,人们文化水平也不是太高,年轻人结婚普遍早,跟你差不多年纪的,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你再不结婚,恐怕没有合适的对象了。”
姚母的担心不无道理,枫云镇的年轻人普遍结婚早,再拖下去,迦妍还真成老姑娘了。
迦妍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无可奈何地说道:“那就相吧。”
母亲拿了抹布在擦桌子,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现在是采无名草的时节,我跟你舅说了,让他在网上下单,早些买来。今年我让他多买点儿,有备无患哪。”
“无名草太贵了,够用就行,买多了,一年用不完的话,效果也会打折扣。”迦妍劝阻老妈,“跟我舅说说,别买多了。”
姚母说道:“你甭管,安心相亲就是。”
迦妍睨眼老妈,表情无可奈何。
蒲一家说是茅草屋,但其实除了屋顶铺陈着厚厚的茅草之外,院墙和平房什么的,都是石头砌成的。
一砖一石,全是蒲一的心血和汗水。
没有家,他得用力量和臂膀给母亲造出一个家来。
此时,夜色安静,天空中除了一轮皎洁的月亮之外,还有许多闪烁的星星。
山村的夜晚,朴实静谧。
蒲一盘腿坐在平房上抽烟,明明灭灭的烟火和淡淡萦绕的烟雾,让钱大缸一眼便发现了他的位置。
钱大缸推开院门进来,三步两步跳上平房,他坐到蒲一旁边,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他一会儿。
“哎,你是不是迷上镇长女儿了?”琢磨良久,钱大缸还是开了口,“我都瞧见了,你回来以后骑着摩托车去看她。你以前搞对象的时候可从来没这样。娟子跟你分手,你都没这样过。”
他能这样,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为爱魔怔了。
钱大缸是他的好兄弟,特别担心他。
穷不怕,甩开膀子加油干就是了。病也不怕,大家伙凑到一起,总会有办法。
可迷上女人这事儿,不大好控制。
蒲一淡淡吐了口烟雾:“你放心,我就是看看,不会做什么。”默了默,他语气艰涩地说道,“我也做不了什么。”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钱大缸感慨,“你眼光多好,一眼就看上了咱镇上最好的姑娘。我听我妈说了,这个叫姚迦妍的姑娘人挺好的,待人和气,不会鼻孔朝天看人。我妈去镇上卖西瓜,有次碰着她了。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我妈从车上往下搬西瓜的时候,她还搭了把手。我妈不知道念叨过多少遍,说她长得漂亮人又好,是少见的好姑娘。”
蒲一静静地听着。
钱大缸话头上来,不知不觉说多了,他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可惜鲜花要插到牛粪上了。我听人说,乌副镇长的儿子乌龙看上她了。”
“看上又怎么样?”蒲一冷冷说道。
“怎么样?”钱大缸语气夸张,“你是不了解这个乌龙,听着名字就不是什么好鸟,本人更是,品行败坏。听说没到咱镇上来之前,就是个痞子。最拿手的就是花钱撩妹。只要他看上眼的女的,没有跑。不是采取鲜花礼物攻势,就是甜言蜜语、车接车送的。”
蒲一将手中的烟蒂往远处一掷,“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钱大缸自豪地笑了,“你以为我溜街串巷,都是在瞎转悠?”他哈哈笑了两声,“我是考察各地民情。每到一处地方,停车之后,我都是让别人看着车子,我到处转悠。逢着大爷大妈的,我就蹲到旁边听听故事,反正啊,挺有意思。”
“关于乌龙的事情,你确定是真的?”蒲一黑眸使劲瞪着,表情认真地问钱大缸。
钱大缸被他认真的表情惊了下:“别的不敢说,这事,我敢打保票,百分之二万的真。我已经听好几波人说过了,还有,你没瞅那人的眼神,一看就不地道。”
蒲一低下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钱大缸转头瞅了眼里屋,压低声音问:“婶子睡了?”
“最近精神挺好,已经睡了。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前院的江婶帮忙看顾着。”说到这里,蒲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腾地坐直了,从兜里往外掏东西,并问钱大缸,“带手电了没?”
钱大缸从兜里摸出手电,“正好带着。”
他摁亮手电筒,蒲一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在平房上铺了二十几个信封,接着从右边兜里掏出一沓子百元钞票,一个信封放一张,他动作快,不一会儿便塞完了。他将余钱装回兜里,将这二十几个信封往钱大缸的怀里一塞,“一会儿帮我发出去吧,不够再找我要。”
钱大缸表情复杂地接过信封,“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自己挣点儿工资不容易,不能老这么下去了。你以后不娶媳妇?不给婶子多攒点儿钱?”
“在攒,你就别操心了。”
“我还不知道你,一个月辛辛苦苦赚个几千块钱,一半给了街坊邻居。大家伙知道你心里有他们就行了,不用月月给,实在不行,逢年过节的意思意思就可以。”钱大缸试图劝说蒲一。
蒲一摆手:“别说了,我心里有数。我爸生病,乡亲们没少帮忙。我爸去世以后,我妈又生病,还是村里的乡亲在帮我的忙。我妈那病,不定什么时间发,一发病,胡乱走。得亏有乡亲们。要不然,我哪有精力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老人家?”
蒲一父亲在的时候,家庭条件尚可,父母操持家,蒲一安心上学。可他高二那年,父亲忽然患了重病,他一倒下,全家就垮了。
母亲六神无主的时候,蒲一站了起来,他替母亲做了决定,拿出家里全部的钱来救治父亲。还不够?那就卖房子。
很多人觉得不值,那病就是烧钱的病,不如安心等死好了。
可蒲一不,他说,宁愿被治病的钱压垮,也绝不能放弃。
有他的坚持,父亲多活了两年。
造尽了家里的钱财之后,撒手西去。
蒲一不后悔,他有聪明的脑子,有强壮的体魄,他有能力照顾好母亲。
可母亲郁郁寡欢,还是患了精神疾病,一阵好一阵坏的。
原本打算去大城市打拼的蒲一,为了母亲,还是留了下来。
各种打工赚钱,还清父亲医病的钱之后,他每月都会拿出一部分送给村里的乡亲们,聊表心意。
他们这个村子不大,统共几十户人家。
除却那些子女在外地生活还挺不错的人家之外,其余的,蒲一多少都会送点儿钱和东西。
因此,他母亲即便是一阵好一阵坏的,但有村民的帮助,从未出过大事。
大家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帮忙照顾。
“你呀,真是犟脾气,我可拿你没办法。”钱大缸将信封全揣到怀里,“你放心吧,我一定全部送到。”
钱大缸走后,蒲一跳下平房,拍拍屁股摸黑回家。
家里统共三间房,中间做饭,另外两间,他和母亲各住一间。
他刚迈进门坎里,母亲屋内的灯啪地亮了。
蒲一神情一怔,几步走进母亲的屋里,他往炕上瞅了眼,只见母亲身着浅灰色的褂子,正倚在炕上看他。
“妈,你没睡?”蒲一挺惊奇的,他上平房之前,仔细听过母亲的呼吸,确认她睡着了之后才去的平房,可现在母亲眼神清明,好像一直没睡过。
“我睡着又醒了。”
母亲说话声音很清晰,眼睛也挺有神的。蒲一仔细观察之后,可以确定母亲现在的精神是正常的。
他倚到炕边,笑着问,“妈,是不是有啥话跟我说?”
看母亲的眼神,她肯定不是刚醒,但却在他进家的一刹那摁亮了灯,那肯定是想跟他聊什么。
母亲爱怜地瞅着自己帅气好看的儿子,停了会儿,说道:“你,得娶媳妇了。”
第5章
蒲一一愣,接着笑了:“妈,不着急,不着急。”
“你和大缸聊天,我都听着了。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妍来着?她长得好看吗?”母亲眼神充满希翼,仿佛姚迦妍就是她的儿媳妇一样。
蒲一不忍让母亲失望,停了会儿,他坐到炕边,手指在炕帮上轻轻敲了敲,稍顷,他缓缓抬头,“妈,她长得特别特别漂亮。”
母亲抬起左手,手指在太阳穴旁边搓来搓去。
过了老大一会儿,她忽然从炕上跳下来,来到放衣服的柜子旁边,双手把着柜子,一使劲,将之挪开了一点儿。
蒲一忙跳下炕,帮着母亲挪动柜子,嘴里还惊奇地问着:“妈,你这是要干什么?”
半宿半夜的挪柜子,跟要搬家似的。
母亲不说话,低头在角落里抠抠索索半天,在石块底下抽出一个布包来。
蒲一这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把角落的地面挖了个坑,坑上用石头什么的遮掩着。而坑里就藏着她手中的布包。
布包挺厚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掀开,里面是塑料包裹的钱。
蒲一眼睛瞪大,“妈,你什么时间藏的钱?”
这三间屋子还是父亲死后他盖的,可母亲什么时候藏的钱他却一无所知。
目测钱还不少,少说有一万块。
他想不出母亲怎么能藏这么多钱。
母亲把钱塞到蒲一手里:“这是两万块钱,是你爸活着的时候让我藏起来的,说自己败光了家里的所有,也耽误了你上学,这钱无论如何不能动,都用来给你娶媳妇。”
蒲一盯着怀里的钱,半天说不出话。
他从来不知道父母还有这样的心思。
他和母亲无处居住的时候,母亲也不曾将这钱拿出来,但现在听说他有喜欢的姑娘了,却毫不犹豫地将钱掏了出来。
可问题是,这媳妇他娶不来啊。
蒲一将钱塞回母亲手里,“妈,你还是存着吧。人家看不上我。”
母亲咬咬牙,“我知道姑娘为什么看不上你。我听你江婶说了,以前你女朋友跟你分手,不是因为你穷,而是因为我。”
她重新把钱放到他手里,双手往外推他,“儿子,以后,你不用认我这个妈。你自己出去闯荡,再也不要回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