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我说,“湘财证券的人又给我打电话了,可能会给一个offer。”
“什么东西?”他没听清。
“湘财证券。”
“你是学英语的,怎么去证券公司了?”
“他们招学英语的呀,有海外业务。而且薪水给的还行。”
“还是不对口,”他说,“你不是财经专业出身,单位对你不会太重视,以后最先提拔的也不会是你。始终都会是边缘人。”
“单位对我是不是重视要看我工作得怎么样。”我说,“你怎么现在就给我挂倒档啊,说这么多让人泄气的话。”
“这还没说完呢。”韩冰说,“工作也不会太稳定,说炒就得被炒掉,你还是应该进到体制里面,就像我这样。”
“像你这样不容易,不是谁都能进体制里
面的。”我老老实实地说,“我爸爸是工人,我妈妈是售货员,他们可没有那么大的关系网,能一直覆盖到上海来,给我在找一个像你那样的工作。”
第一章(6)
“你放心。”他看着我,我们两个中间隔着一盏小台灯,黄色的灯光暖暖的,他握着我一只手,“我的事儿定了,我就让我爸妈琢磨你工作的事儿。”
“这么好?”我听了这话还是受用的。
“当然了,”韩冰说,“你是我的,我得照顾你。”
我当时什么都没说,灯光调暗了,我们滚在床上。亲热的时候,我把他压在下面,我伸出手指抚摸他弯弯的眉毛,高高的鼻子和薄嘴唇儿,体会他在我身体里的热情,我心里面跟他说,不,韩冰,我不是你的,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睡你睡得很舒服,但是我不是你的。
这件事情后来段晓书也知道了。她当时是替我也替韩冰着急的样子,她说韩冰这个人要是再这么不成熟,不好好找工作,江悦你就甩掉他好啦——话说她来上海不多久,口音已经修炼得非常像一个上海的小姑娘努力说普通话了——我本来不想说,但是被她唠叨得烦了,就跟她说了韩冰的爸爸妈妈已经快要把他的工作搞定了。前前后后她听得很认真,然后难以置信地问我韩冰家里真的那么大能量?他说的那个单位很厉害,可不是想想就能进去的,他们可以在福建安排他在上海的工作?我说他既然这样说了,就应该差不多,不过当然也要花钱啦。
“他们家真的也能把你也弄到那个单位里面去?”
“
是这么说的呀。”
我们当时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段晓书拄着下巴,眯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最后带着些敬仰道:“真是真人不露相呀,我还当韩冰就是个小白脸的。你很有眼光。”
我哑然失笑:“我有什么眼光,我真的就是把他当成小白脸的。”
“你见过他爸爸妈妈了?”
“见过。”我说,“大二的时候,他们有一次来学校看韩冰,请我们一起去吃了一顿饭。”
“他爸爸妈妈,尤其是他妈妈还好相处吧?”晓书问我,“喜欢你吗?”
“人不错。很和气的。”我说。
“没难为你?”
“难为我做什么。”我说,“要我陪她去逛街,我就去了,她特别喜欢丝绸围巾,买了两条,还送了我一条。”
段晓书笑眯眯地看着我:“悦悦呀,我可真是羡慕你。长得好看,学习好,你老公长得那么帅,你婆婆对你还好,还能给你安排工作,我的天呀,整个上海滩,整个地球都是你的了!”
“你说早了吧?”我看着她,“什么老公,婆婆的,我们大学还没毕业呢好吗?就是男女朋友好吗?安排工作,还八杆子没一撇呢好吗?”
段晓书咯咯笑:“你们都那个了,你都是他的人了,你还有什么好谦虚的… …?
她跟韩冰居然是一个腔调!
专八的成绩下来了,我考了全系第二,虽然不是第一,但是我对自己还挺
满意的。现在想起来,好像我念书工作就是会比别人好,可是人情世故方面就是缺了一层心眼,比如说我本来是跟段晓书随便聊聊,可却被她刺探去了所有重要的情报。此系后话。
那段时间一个特别重要的好消息是,我终于要摆脱死小胖子徐冬冬了。
第一章(7)
系主任的一个老朋友是个经济专家,刚从美国回来,缺私人助理,主任就推荐了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去给他帮忙。工作时间是每周三天,每天他付我五百块,五百块的日薪可不是小数目,我真是高兴极了,确定这个工作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徐冬冬他们家请辞。
“哎呀呀,”徐冬冬的妈妈特别惋惜,“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把冬冬带到他去美国呢!真是的,你教的那么好,跟冬冬相处得也好,我真是舍不得你呀。小江呀,你不能把别的兼职换一换吗?”
“真是抱歉啊阿姨,”我一脸局促,实则心花怒放,“又要写论文,又要找工作,我只要是有一点点时间都会给冬冬上课的,我也舍不得他。您看,我准备了好几本书和作业,足够冬冬一直看到他去美国之前,等他再从美国回来放假都可以教我英语了!”我说。
一说起要去美国念耶鲁的事情,徐冬冬的妈妈就开心得不得了,也不惋惜我不教她儿子的事情了:“好啦好啦,也确实不能耽误你自己的事情呀。”
徐冬冬自己气得跳脚,像个大皮球一样在那柚子木的地板上弹上弹下:“什么呀,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用你教我英语!你上次都弄错了单词,后来给我糊弄过去的,你当我没听出来!我告诉你,你可以走,可以不教我了,我不稀罕,但是这事儿得我先说!我先说!我
辞掉你!小江老师,我不想听你上课了,你不用再来了。我辞掉你!”
真是缺乏挫折锻炼呀,这么一点小事情都被气成这样,这么一点小事情都要争个先后,我见他如此真是心里爽透了,咱俩反正也不用再见面了,我也不用跟他再客气了,他妈妈一出门去拿点心,我吹胡子瞪眼地一指他:“你给我安静点,等会儿地板塌了!”
徐冬冬也是跳不动了,停下来,气哼哼地瞪着我。
我轻轻一笑,抱着双臂好好地看着他:“冬冬啊,反正这是咱俩最后一节课了,不如说点题外话,你那个女朋友追得怎样了?”
“哼,你都不教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教你的时候其实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点点头,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这孩子刚理了头发,脑袋瓜子在我鼻子下面,剃得跟小仙人掌似的,“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吃瘪的。”
“你把你自己的事儿忙好吧!”
“我其实没那么忙,”我笑嘻嘻地,真的打算一下子气死他了,“实话跟你说吧,我每个礼拜还有四个下午空着呢,过了给你上课不要太轻松,可是呀我就是不想教你了… …”
小白胖子抬头狠狠看着我,他的脸又变成猪肝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