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钱的问题,没人敢吭声。
工程一做就是三四年,都等着完工那笔钱养家糊口。
工期又迫在眉睫。
赵立标忍了忍脾气,说:“让人把负责爆破那臭小子抓回来,其他的人下隧道,继续作业!”
工人们面面相觑。
“不能继续作业。”顾霭沉走过来,“这底下有哑炮。”
一听说有哑炮,所有人更加不敢动了。
老陈惊异:“有哑炮?是不是真的?”
工人们开始慌乱了。
“不是,有哑炮怎么能下去作业,万一挖响了雷.管,这里所有人都得跟着没命!”
“隧道里一共埋了19支雷.管和12公斤的乳.化炸.药,不是开玩笑呢吗!”
“赶工期也不是这样赶的,这不是拿我们的命去赌吗?”
“全他妈给我闭嘴!”赵立标越听越怒,指着他们说,“让你们出主意的时候一个个安静如鸡,现在倒会嚷嚷了?有本事就给我站出来,在我面前大声点说!”
没人敢站。
赵立标扭头看向顾霭沉,质疑道:“是你刚才说这底下有哑炮的?”
“雷.管是起爆.器材,比较敏感,剧烈撞击也会爆。你让人下挖掘机,万一挖响了就有可能带爆炸.药。”顾霭沉说。
赵立标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男生,觉得好笑,“你说有哑炮就有哑炮,你他妈算老几?耽误了工程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不挖你就等着坐牢,遗漏在外面的雷.管一颗三个月。”顾霭沉说,“顺便提醒一句,牢饭不怎么好吃。”
赵立标:“……”
赵立标活到三十七八快要四十岁的年纪,一直脾气火爆横行霸道,全世界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绕路走,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被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噎住了。
赵立标气不打一处出,手叉腰上,摘了安全帽指着顾霭沉,“不是,你哪来的?搁这儿跟我讲爆破?你书念完了吗,奶断了吗,懂什么是雷.管起爆吗?”
“一般隧道钻爆开挖,采用光面爆破、毫秒微差按不同部位有序起爆。”顾霭沉说,“不管是电雷.管还是非电雷.管,爆破过程都能听到有节奏的爆破,从而判断是否存在哑炮。”
赵立标神情复杂:“你的意思是,你靠听的,听出来这底下有哑炮?”
“是。”顾霭沉说。
赵立标愣了一秒,然后开始笑。
他戏谑问:“你以前干过爆破?”
“跟家人下过隧道,看过课本。”顾霭沉平静地说,没在意赵立标的看轻和嘲讽。
赵立标笑得肚子都疼了,对身旁老陈说:“你听听你听听,多大的口气。人家看过课本,合着还是个理论高手。”他问,“实操呢?知不知道这是有经验的爆破员和专业工程师干的活儿,你一句听,你就跟我说你听出来有哑炮了?”
“没实操过。”顾霭沉说得坦然,“不过今天有机会了。”
赵立标没再笑了。
他眯起眼认真打量面前平静不惊的男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得皮白肉嫩,眉清目秀。一副偏得小姑娘喜爱的脸,却在工地里干着最脏的活儿。
明明没有什么实践经验,说起来话来倒是底气十足。
赵立标看了眼腕表时间,想那傻逼爆破员估计一时半会儿抓不回来,工程赶着交工,今天必须继续作业,确实没时间再耗下去。
他看向顾霭沉,半信半疑地道:“你懂得排险?”
顾霭沉说:“找到没响的把导.火.索拔了就行。”
赵立标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中了邪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全在这里听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小子忽悠。
“行,你他妈今天要是能把这事儿给我解决了,我立马提你做副总!”赵立标对老陈说,“把安全帽给他,让他下隧道。”
下隧道之前,顾霭沉在看B段的炮眼分布图,把可能存在哑炮的地方用红笔圈出来。
老陈把安全帽递给他,知道拦不住,叹气说:“下边没有防护网也没有安全通道,只有走道板,离地有五六米,你翻钢筋墙的时候当心别被挂着衣服,要万一掉下去,人就没了。”
“放心。”顾霭沉说。
他从十几岁开始便跟着顾清河和沈笛泡在各地方的施工现场,下过隧道,也上过房屋建造。被他们收养的那几年,学到的理论知识,接触过的经验,比许多在工地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更加扎实。
顾霭沉戴上安全帽,沿着扶梯往下爬。隧道洞里幽深,灯光又暗,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
人快进去的时候,老陈捡起地上个东西,赶忙道:“诶,小顾,你东西掉了。”
是他的八音盒。
顾霭沉接过放进衣兜,对老陈说:“谢谢。”
“对了,有个问题。”老陈记起昨晚被赵立标中途打断的对话,“你女朋友就这么跑了四年,你就没打算去找她要个说法?”
顾霭沉顿了顿,说:“要找的。”
他望着脚下幽深看不见底的隧洞,只要稍不留神跌下去,等待他的就是半身不遂或者当场死亡。
工地意外常有,下去排险的人身上没有安全绳,一切全靠自己小心。
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不止要找,还要把她揪回来拎拎耳朵,好好教育。”男生一步步走下隧洞,直到黄色安全帽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不过,不是现在。”他说。
第36章
【五年后】
飞机穿过云层, 在跑道一阵平缓减速后靠桥停下。
播报声音官方甜美, 感谢乘坐本次航班, 告知当地信息,以及天气预报等。
明晞偏头望向窗外, 被绚烂的日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
空旷的停机坪, 周边高楼拔地而起,眼前景色熟悉, 又让人觉得陌生。
她离开这座城市已经九年。
再回来, 有种恍惚如隔世的错觉。
下飞机前, 空乘笑容可掬地对她说:“明小姐, 祝您生活愉快。”
明晞回以淡笑。
-
司机把行李搬进车尾,明晞坐在后座,摘掉脸上的墨镜, 眉眼间略微疲惫。
老刘为明家打工多年,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到她也很是高兴:“明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这几年先生老是念叨着您呢。”
明晞说:“在澳洲的时候也有经常和爸爸通话的。”
“那怎么一样。”老刘说, “自家的孩子,当然要待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
明晞淡淡笑了下,无言地扭头望向窗外。
不是她不想回来。
当初离开,她选择把某些人和事深埋在过去,想让时间冲淡忘怀。然而九年过去,她始终无法坦然面对。
连带这座城市,也变成了她不敢踏足的禁区。
这次回国,是因为两方家族的施压。
明晞靠在椅背, 出神望着外面风景。天光洒落她白皙精致的面庞,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五官变得愈加明艳,动人。
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股让人心脏漏跳一拍的美。
就是瘦了。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
全靠精致妆容和衣服撑起的华丽外表,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神韵,对任何事情也无法再提起兴趣。
漠然麻木,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轿车驶上跨江大桥,两旁风景飞速倒退。她把车窗降下来一些,让风吹进,试图驱散胸腔那股没来由的闷结。
江岸东侧CBD商业区高楼耸立,一座座拔地而起,犹如参天;桥下珠江流淌,天光一泻千里。
明晞望着,出怔地说:“那么久没回来,好像到处都变了许多。”
“现在城市发展太快了,一天变一个样。”老刘指着不远处一栋高楼说,“就那里,以前还是南城最高的商业大楼,现在新地标早就改咯。”
“变成什么了?”明晞顺着他的话问。
“早两年让沉河集团买下来,改造重建了。”老刘说,“您现在看见东岸最高的那座大厦,就是他们的。”
东岸是南城CBD商业区最繁华之处,地价昂贵,寸土寸金。老刘所说的那座大厦并不难发现,气势霸道又恢弘,占地面积极广,由东西双塔组成,中段三道不同高度的天桥连接。
黑色玻璃外墙遮天蔽日,天光反照,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银瀑。
旁边高楼与之对比,无一不显得矮小狭气。
谁是龙头,一看便知。
轿车飞驰而过,明晞收回视线,没怎么上心地说:“外观设计挺漂亮。”
“是漂亮,我听说还是那沉河老总亲自设计的。”老刘说。
-
到了林家,阿姨匆忙出来迎接。
明晞脱下外套递过去,朝二楼卧室走。阿姨跟在身旁询问:“太太,要跟林先生说一声您回来了吗?”
明晞上楼的脚步顿住,说:“不用,我等下还约了人。”
“是。”阿姨应道。
阿姨在林家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明晞。虽然两家联姻关系众所周知,但这些年明晞人在澳洲,几乎断了和国内一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