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栋梁见子心切,不能等,鲁齐木是想速战速决,巧合得是,韩栋梁的俩儿子都在自行车厂上班。
快到厂门口,韩栋梁在后面喊,“停车,停车,我要下来。”
鲁齐木没停,“还没到,马上。”
“不行,我要下车。”韩栋梁直嚷嚷。
鲁齐木无奈,停在道边,“马上就到了。”
韩栋梁下车转身往回走。
鲁齐木原本骑在车上,看他的样子,赶紧下车,推着自行车追他,“怎么了?临阵脱逃呀,不想见您儿子了?”
韩栋梁缩着脖子,“我有点发怵。”
“您这是见儿子去,不是见老子,有什么发怵的?”鲁齐木恨铁不成钢。
韩栋梁一把拽住鲁齐木的胳膊,“小鲁,咱爷俩合作一直挺好,大爷我对你也不错,你看这样行不,你去门口找他俩,我先不露面,你要说得通,我就出来,实在不行,咱就回去,我真不敢。”
鲁齐木砸吧砸吧嘴,“行吧,我尽量试试。”
为了以后的货源,他咬咬牙,拼了。
“您儿子叫什么名?”
“大儿子韩意才,小儿子韩其洪。”
“哪个部门的?”
韩栋梁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我也不知道。”
“您真行!”
说完,自行车也不骑,就这么推着到了厂子门口,找到门卫师傅。
“同志,您好,麻烦找一下韩意才,韩其洪兄弟,我是他们家亲戚,有事找他们。”
“哪个部门的?”师傅露头出来。
“哟,同志,我还真不知道,家里实在有急事,麻烦您给查查。”鲁齐木假装苦笑几声。
“等着。”
鲁齐木就这样背着手来回踱步等着,往远处看的时候,总能时不时看见韩栋梁的身影,晃一下藏起来,没多久又出来晃,也不嫌累。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里面走过来两个人,不用猜就知道是韩家兄弟,跟韩老头长得有几分像。
两个人都没出门,打量过鲁齐木问:“你是哪家亲戚,我们哥俩都不认识你。”
“嘿嘿,”鲁齐木挠挠脑袋,“我也是刚知道有你们这门亲戚,哥们能借一步说话吗?隔着门不算事。”
韩家兄弟对视一眼,慢悠悠走出来,跟着鲁齐木到角落,手揣兜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说,别耽误我们干活。”
“看两位兄弟的穿着,是生产线的工人吧。”鲁齐木说了开场白,“我媳妇也是咱自行车厂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你这亲戚是从你媳妇论的?厂里上万人,这亲戚可大发了。”说话的应该是韩意才,他年纪要长一些。
“不是,不是,这不是跟两位兄弟套近乎嘛。”
鲁齐木掏出烟一人递了一根,殷勤点着,别看他不常抽烟,身上从来没少过,遇见事烟一递,好说话。
“说实话,我是跟韩大爷合作卖瓜子的那个人,我叫鲁齐木,哥俩应该听说过我。”
韩其洪一听脸色都变了,烟往地上一扔,脚踩两下就往厂里回。
鲁齐木连忙挡住他的去路,“兄弟,别走呀,我不是代表韩大爷来当说客的,我是有事跟你们哥俩谈。”
韩意才毕竟是哥哥,相对稳重很多,拉着韩其洪的胳膊,“听听他说什么。”
韩其洪虽然留了下来,心里憋着气,眼刀子一次一次甩向鲁齐木,连他又递的烟都没有接。
鲁齐木没在意,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今天听韩大爷说起以前的事,你俩没在,我可是当场就唾弃他,这是作为丈夫作为父亲该干的事吗?再听听你们兄弟做的事,我觉得解气,老头就得这么治他。”
“你倒说了句人话。”
韩其洪抽出来鲁齐木没送出去的那根烟,眼神示意下,鲁齐木连忙点上。
“那必须的,我也是当爸爸的人,看见我儿子,恨不得全世界都给他,哪能顾着自己快活,不管不顾,哦,现在老了,想起还有俩儿子就凑过来,天下哪有这美事?”
“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当初我们哥俩举报他,很多人都觉得我俩是不孝子,是狼崽子,谁想过我们俩受的苦,谁问过我妈哭过多少回。”韩意才狠狠跺下脚。
韩其洪点头,“可不是,要不是我妈临终前不让我们哥俩上手,我早就揍得他满地找牙,本来想国家管着他,还给他平反回来了,你说这堵不堵心?”
“堵心,是谁不堵心,”鲁齐木顺着他们说,“开始我不知道事情真相,还挺可怜他,现在我是没这心思了,听说你俩前几天去警告他,做得太对了,这老头贼心不死呢。”
“啥,啥贼心不死?”韩家兄弟眼睛瞪得牛大,都盯在鲁齐木身上。
鲁齐木不自觉揉揉手,手心有点潮。
“哎,其实吧,也不赖他,我俩倒腾瓜子有段时间了,也算挣了钱,吃喝没啥问题,韩大爷又一个人守着那间房,你们想想,单身老头,有钱有房,架不住有人琢磨,这不,有个单身老太太总想往大爷跟前凑,我打听过,那老太太仨儿子,有俩还没结婚呢,啥心思,你俩懂吧。”
“太不要脸了,都快六十的人,还想着那事。”韩其洪咬牙切齿,韩老头在跟前,他能咬一口。
鲁齐木低着头,酝酿情绪,接着演:“韩大爷开始没那心思,可是吧,今天他突然说想再成个家,哪怕人家是图他的钱也行,总比冷屋冷灶强,指不定哪天嘎嘣过去了,都没人知道。听见这话,我还不赶紧来给你们哥俩通个气。”
韩意才算纳过闷来,“你小子还说不是来当说客,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我们哥俩照顾他去,还单身老太太,谁稀罕他。”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亏得我还以为你跟我们站一起呢。”韩其洪也不干了。
没等鲁齐木辩解,韩意才又插刀,“他跟老头做买卖,利益一起,能跟咱一条战线,我也是糊涂了。”
“别别别,哥俩千万别这么想我,是,我是想哥俩能到韩大爷跟前,但我绝对不是站在他的立场说话,我是实实在在为你们哥俩着想。”鲁齐木说话情真意切,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韩意才嗤笑一声,“都被看穿了还死鸭子嘴硬,行,我们也听听,你还有什么可说,怎么为我们哥俩着想。”
鲁齐木舔舔舌头,咽下唾沫,“我是基于三点来说的。”
“第一,你们哥俩举报韩大爷这事,就算你们再有理,世俗观念,都认为你们做得太过,大家对你们的印象一直不好,父子相聚,可以消除不少。”
“第二,你们不在韩大爷跟前,有什么事没法反应,刚才老太太的事是我编的,要真有呢,韩大爷被说服撇开心思跟人家过,好处是人家的,出了啥事,回头找的还是你们哥俩,谁让你俩是亲儿子,躲不掉的。”
“再有,哥俩也都结婚做爸爸了,肯定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到了韩大爷那边,正好加入我们的买卖,不耽误上班,就下班周末一起干,一个月,怎么也能有二十块钱进口袋,还能随时盯着老头,何乐而不为呢。”
他这边说得头头是道,还不忘关心兄弟俩的反应,说第一条的时候,俩人不在乎,第二条的时候若有所思,到了最后,眼神不一样,睫毛动了好几次,这说明他们有点心动。
鲁齐木没再说话,留给兄弟俩思考的时间。
韩意才胳膊肘碰碰韩其洪,俩人走远点嘀嘀咕咕商量去了。
鲁齐木掏出手绢抹掉头上的汗,真累。
抬头又看见韩栋梁晃出来,赶紧摆手让他回去,这时候要让韩家兄弟看见,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边韩家兄弟没耽误多少工夫,商量好后到鲁齐木跟前,“鲁兄弟,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我们哥俩决定还是看着老头比较好,真捅出篓子,擦屁股也麻烦。”
“哎,大哥你是通透人,”鲁齐木连连点头。
“至于赚钱的事,你做得了老头的主吗?”韩其洪问。
鲁齐木大巴掌拍着胸脯,“当然做得了主,我是投资人,进货卖货都是我,韩大爷都得听我的。”
“行,那我们下班直接过去,老头但凡有半点不乐意,我们可不干。”韩其洪还带着气呢。
鲁齐木心说,哪能不乐意,真过去能供着你们,“肯定不会,他要不乐意,我都不答应。”
韩家兄弟一边一个各自拍了下鲁齐木的肩膀,进厂去了。
等看不见了,韩栋梁小跑着过来,“你怎么跟他们说的,咋进去了,我还没说着话呢。”
鲁齐木推上车,胸有成竹地说:“回家等着吧,下班他俩都找你去。”
韩栋梁还想确认,“真能够?”
“跑不了,走吧。”
韩栋梁这才坐上后座,一溜烟随着鲁齐木回家了。
第26章
回到家,韩栋梁差点从车上跳下来,急不可耐地问鲁齐木情况。
路上他几次开口,都被鲁齐木搪塞过去,根本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鲁齐木小心眼使坏,就想憋憋他,谁让他到地方把问题一丢,自己绞尽脑汁,为了说服俩兄弟死了多少脑细胞。
这一路憋得也够了,鲁齐木这次没打哈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韩栋梁转着圈,又是拍大腿,又是跺脚,“你咋能这么说,你咋能这么说,哪有单身老太太,还仨儿子,你不是毁我吗?”
“我不说点狠的,他们哥俩能认识到问题的严峻性?能来吗?”
鲁齐木不以为意,直接反驳,虽然他以为真正打动韩家兄弟的其实是那二十块钱的外快,都想让家人过得好点,比韩栋梁强多了。
韩栋梁被说得哑口无言,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生自己的闷气。
“您也别待着了,离下班还有段时间,他们哥俩以前爱吃什么,您总知道吧,寻去吧。”鲁齐木多嘴提个醒,跟这儿墨迹啥,还不趁机拉拢俩儿子的心。
韩栋梁腾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没半分钟功夫转回来,进屋一趟又出去,“我忘拿钱了。”
“还挺积极。”
鲁齐木拍拍身上的灰尘,这一路来回将近两小时,浑身臭汗,回家一趟再回来挺折腾,干脆两把椅子对着放到凉荫地,靠着小憩。
外面树叶扑啦啦响,起了小风,给这炎热的夏天带来点凉爽,鲁齐木窝着脖子睡得踏实。
韩栋梁从屋里拿个单子给他盖上,这一动,惊醒了他。
鲁齐木伸伸懒腰,“我怎么睡着了?”
“晚上的事做多了呗。”韩栋梁嘲笑他。
鲁齐木翻个白眼,“您是过来人,懂得比我多。”
韩栋梁噎个半死,一把揪起被单,“多余给你盖。”
鲁齐木撇撇嘴,起来转转,在厨房看见两大兜子东西,翻翻看,真不少,不过也没啥特别的,就是些小孩子吃的零嘴,估计是给孙子准备的。
再看锅里,嚯,一大锅纯肉,那叫一个香,让他这个中午就吃了俩馒头的人口水差点流下来。
看出来了,韩栋梁也不定知道儿子喜欢什么,可能小时候馋肉,就买这多肉备着,这是想让他们吃到嗓子眼的节奏呀。
鲁齐木出来,看看手表,正想时间差不多了,就看见韩栋梁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进来了,“意才,其洪,快进来,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