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小乔姐又端着东西出来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人抬起头来说:
“小乔姐,你家的麻辣烫里是放了啥呀,吃两口就让我出汗了。”
小乔姐只笑:“今天下雨,我炖汤底的时候多放了块姜。”
沈小甜听她这么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多放的可不只是姜呀,姜里的姜油和姜烯酚确实能产生辛辣的感觉,可这汤里真正唱了重头戏的是胡椒和花椒,除了辣椒山葵里大量含有的硫氰酸盐之外,胡椒里的胡椒碱和花椒里的花椒素都是在汤里真正起作用的辛辣物质,它们在汤里跳舞。
从小乔姐嘴里问到了“答案”,那位客人笑了,说:“小乔姐对我们真好,就是这么多年不肯在麻辣烫里加肉。”
小乔姐嗔了一声:“加了肉,汤可就浑了,到时候你们再怪我手艺不如以前了,我找谁哭去?”
这话说得有道理,叼着炸鸡心的沈小甜默默点头。
荆家卤肉家的小孩儿说他们家往卤肉锅里续汤用的都是高汤,所谓的高汤就是把骨和肉里的成分通过充分熬煮转移到了汤水里,包括了蛋白质和油脂,因为是要吃卤出来的肉,需要足够香料里的有机物被充分溶解,所以,他们把“高汤”和“卤油”当宝贝。
小乔姐的汤是用来喝的,并不需要油脂来溶解更多香辛料里的有机物,恰到好处的骨汤搭配香辛料才有开胃的效果,对她来说,加了太多肉的汤就是“浑了”。
“怎么样?吃得还好吧?”在店里看了一圈儿,小乔姐可没忘了这个被陆辛特意关照过的客人。
沈小甜愉快地点头:“味道一直很好,谢谢您。”
外面的雨停了,一整天没见的太阳在西边斜斜洒了一点光出来,小里小气地给还没散尽的乌云镀了一层金边儿。
沈小甜顺着“小乔麻辣烫”靠着的那条大路走了一段儿,到了个小三岔口拐了进去,高高的老梧桐叶子上还存着雨水呢,冷不丁地就往人的天灵盖上砸。
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顶,走过了三棵梧桐树,沈小甜在一个铁门边上停下了脚步。
本来应该是灰色的大铁门被锈蚀得厉害,只有锁头周围还存着旧色。
深吸一口气,沈小甜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钥匙串儿,两把钥匙和几颗粉的紫的透明塑料珠儿串在一块儿,看着又旧又可怜。
捏起其中的一把钥匙,插到锁眼儿里,沈小甜忍不住诧异门竟然这么容易就打开了。
站在门口,她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乱到不堪入目的院子,没想到院子里也算整齐,杂草没有多少,刚刚下过大雨,泥地里也没多少积水。
“我就是回来看看,吃麻辣吃撑了,我随便走走的。”
她对着院子说。
倔得像十二年前那个发誓一辈子不会来的小女孩儿。
这天,石榴巷里好几户人家都看见那个空了好多年的房子门开了。
“知道吗?田老师家有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甜老师:我吃撑了随便走走,才不是故意回来的呢。
这里写的麻辣烫是北方的老式麻辣烫,现在真的很少见了。
这篇文就是轻松愉快活泼可爱小甜文,大家跟着沈小甜慢慢转悠慢慢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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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煎饼果子
好几年没住人的房子看看也就算了,住是肯定住不了人的,沈小甜第一天晚上在外公的老房子里呆到了晚上快十点,打了个车回住的酒店,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了。
她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是满屋里罩着白布的床和柜子,好像上面积的灰都跑到了她的脑子里。
沈小甜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个老房子,看着是个二层小楼,可是一层楼只有七十多平,两层楼加上小阁楼,整栋房子也不到一百六十平。
石榴巷原本叫石榴村,上世纪五十年,沽市还叫沽县的时候,这个石榴村也不过是护城河外的一个小村子,后来沽县搞起了轻工业,人口迅速集中,原本小县城里那点儿地方就不够用了,石榴村是最快一波被划归城里的。
就是因为划得太早,石榴村一半的地用来建了轻工厂的家属楼,另一半就一块一块地批成了小宅基地,建了些小楼,作为县里的“特殊待遇房”,石榴村就成了石榴巷。
一九八零年,沈小甜的外公田亦清从大西北回来,担任沽县第一中学的数学老师兼校长,被安排住进了这里,后来房改,这个房子就真正属于了他们家。
一楼早些年是客厅、书房加厨房,田老爷子当老师,少不了就把学生带回家里,要么是学习上缺了课的,要么是生活上缺了嘴儿的。
沈小甜倒是没怎么见过他把学生往家里带,毕竟她有记性的时候,她外公已经退休了,可她见过跟她外公吃过饭的学生,每年大年初一来拜年,总要提一提这个事儿。
到那时候老爷子就会很得意,捧着他的大茶杯说:“书房解决不了的问题,九成九是厨房能解决的,厨房解决不了的问题,百分百是书房能解决的。”
沈小甜四五岁的时候就能自己睡了,老爷子就把后墙拆出去一块儿,省掉了后面那纵深两米的院子另改成了厨房,整个一楼布局大改,又多了一个卧室。老爷子就搬到了楼下住,把整个二楼都让给了沈小甜。
“哎呀,以后我睡个午觉可算是不用跑上跑下了。”说这话的时候老爷子是长出了一口气的,仿佛每天在楼梯上上下下对他来说是个酷刑。
拍了书架上的浮灰,沈小甜掏出手机开始找当地家政的消息。
她想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拿着手机走出房子,她正好和几个站在院子门口的阿姨奶奶对了脸儿。
一个大妈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被早上阳光笼罩的脸庞,有些犹疑地说:“是田心回来了?”
“哪儿是田心啊,这是……哎呀,这是我们小甜回来了!哎呀,小甜这一下子就这么大了!”
一瞬间,沈小甜就被这群阿姨和奶奶给包围了。
“好多年没见了,我记得小甜上……上学的时候就长得好看,现在就更好看了!”
“小甜今年有二十了吧?不对不对,你比我家大城小三岁,我家大城明年就三十了,小甜你是二十六了,哎呀呀,这真是,孩子一不在眼前儿,嗖嗖地就大了!”
几个阿姨掰着手指头算着沈小甜的生辰八字儿,在她们的嘴里沈小甜真是吹气儿一样就长成了一个甜甜美美的大姑娘。
过了足足八分钟,一个阿姨突然想起来她们是要去市场买菜的,沈小甜才总算被放过了。
到了这时候她才有空揉着额头想一想,把记忆里的徐奶奶、李阿姨、陈阿姨……做一个连连看。
小城的家政业比不了珠海,更比不了上海,号称是金牌家政服务公司的也不过是个中介平台而已,来的三个阿姨连制服都没有,各种打扫工具是架在电动车后面驮来的。
久不住人的房子打扫起来几乎处处是坑,沈小甜怕造成额外的损坏,家政阿姨们擦书柜的时候,她自己动手把书抱下来整理。
刚整理了几本书,院子外面又有人用带着沽市方言喊她名字:
“小甜啊!一大早就忙着收拾,早饭还没吃吧?”
沈小甜走出去,看见刚刚的一个阿姨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包子。
咕——
肚子告诉沈小甜,它饿了。
送包子来的阿姨姓李,家里的儿子比沈小甜大三岁,一直在省城工作,上个月和他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女朋友办了婚礼。
阿姨还没忘了指了指自己头顶羊毛似的卷儿说:“要不为大城结婚啊,我才不弄这个头发呢,花钱倒是其次,就在那儿干坐了一天,真是憋死我了。”
手里拎着还烫手的包子,沈小甜还得回答阿姨时不时的问题。
“工作是在一个高中当化学老师。”
其实已经没了。
“没有什么额外收入,刚开始工作,还得积累经验。”
也没得什么机会积累了。
“学生还挺好管的。”
……才没有。
“有男朋友,大学时候认识的,人挺好的。”
就是劈腿速度如风,估计可以在舞台上连开十八个大叉。
内容很美好,气氛很和谐,阿姨很满意。
目送了那个阿姨,沈小甜拎着包子回了房子里,一楼到处都是飞灰,只有二楼的阳台上好一点儿,她站在阳台上,刚打开装包子的塑料袋,就看见楼下一辆红白相间的摩托不紧不慢地从梧桐树下面驶来。
骑车的人在她院子门口停了车一抬头,沈小甜笑了。
“你放心,我没想跳楼。”
她站在楼上,一本正经地说,还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早餐。
男人摘下头盔,对着她摆了摆手,又调转车头走了。
沽县人说起包子,都是发面大包子,一个比沈小甜的脸还大。
从前有个笑话,一个沽县人跑到广州创业,卖的就是沽县特产的大包子大馒头,过了三个月,生意做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吃,是因为他的包子馒头太大了,广州人表示他们一顿根本吃不了一个。
“一家人分我这一个包子吃,你们说我这生意还怎么做?”灰溜溜回乡的老板气苦。
李阿姨给沈小甜的包子尺寸在沽市算不上大,面皮也不像沈小甜记忆里那样有发酵的香气,咬到第三口才吃到馅儿,是大葱猪肉的,很扎实地在包子里被攥成了肉蛋子。
就是跟包子的体积不成正比。
包子馅儿快被吃完的时候,男人骑着摩托车又回来了,摘下头盔,他说:
“嘿,下来,我买了好吃的给你。”
沈小甜笑了,早上的阳光被梧桐叶子遮蔽得斑驳,落在她软软的脸颊上:“又用好吃的引我下去,大好人,你不会真以为我要跳楼吧?”
说着,她还是转身往楼下走,旧旧的木头楼梯被她一步一步踩得砰砰响。
“你那包子一看就是桥下老高家卖的,馅儿比他的心眼儿还小,面比他的脸皮子还厚,给,尝尝这个。”
头盔挂在车把手上,陆辛把挂在车把上的塑料袋解下来给了沈小甜。
金灿灿抹了鸡蛋被烙熟的面饼被叠的四四方方,外面还撒了一层芝麻,里面夹着被炸到酥脆的薄脆,塑料袋一打开,葱香酱香面香油香混在一起往人的脸上甩。
“这个煎饼果子做得真好看。”
沈小甜发出由衷的赞叹,煎饼果子这东西这些年风靡全国,沈小甜也见过、吃过挺多种的,便宜的就是这样面皮加薄脆,玩儿起花样来,那就没什么不能往里面放的了,什么红酒牛排、麻辣小龙虾、法式鹅肝……沈小甜没吃过,也知道这些网红煎饼果子也被追捧过。
“光做得好看那是样子货,好吃不好吃那是得进了嘴才知道。”说着话,陆辛伸手一拽,把沈小甜手里的剩下的包子给拽走了。
沈小甜“唉”了一声,他掂了掂包子说:“你放心,你要是吃了这个还想吃包子我就还你。”
“我肯定吃不下了。”沈小甜对自己的饭量有数,吃了那个包子之后,她这个煎饼果子最多吃半个,虽然从她离开沽市之后一直有人说她能吃,她也不过是比一般的女孩儿能吃那么一两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