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要不了十年,这个顾瑶就能青出于蓝了。
见过萧绎琛,顾瑶的脸色很差,她走路也有点发飘,所有的镇定都是表面功夫,她离开工厂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断臂交出去。
金智忠发现了,追了上来,打伤了李正继。
但顾瑶却将金智忠挡住,让负伤的李正继快走。
金智忠欲追,顾瑶直接撂下一句:“一条胳膊,换你儿子的命!”
金智忠立刻刹住脚。
他没听错,顾瑶说的是“儿子”。
金智忠和妻子生了个女儿,在外面还有个儿子,他这是狡兔三窟,做什么都会留一手,万一妻女不保,起码他还有个后代留下。
但顾瑶却知道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金智忠问了。
只听顾瑶说:“你老婆带你女儿来我们家玩的时候,我哄着你的小女儿两个小时,记得么?她还太小,没有防人之心,连有个弟弟的事都告诉我了。不过你放心,这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要你别把事情办绝了。以后我会照应你们一家,你我互相帮忙,你只有好处。”
……
徐海震的死,令所有事情都一发不可收拾,也直接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顾瑶离开工厂的那一路上,人都是木的。
她看着窗外,脑子里只想到了一件事——她和徐烁怕是完了。
徐烁要是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会疯的,他该有多难受啊,徐海震是他最亲,最尊敬,最崇拜的父亲,像是大山大海一样的存在。
顾瑶默默的流着眼泪,哭了一路,她根本不管在前面驾驶座开车的金智忠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车子开回到顾家大门口。
顾瑶下了车,低着头正打算进门,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双男生的球鞋。
她一愣,眼泪还没擦干,顺着往上一看,对上的是祝盛西的目光。
他眼里有着关心。
祝盛西说:“我来,是想谢谢你……”
可祝盛西的话只说了一半,顾瑶已经扬起一手,“啪”的一声打在他脸上。
她的力气不大,或者说是她已经没力了。
可那一下,还是把祝盛西打蒙了。
祝盛西怔怔的看着她。
顾瑶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可那眼神却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甚至透着厌恶和恨意。
然后,她沙哑着嗓子说了这样五个字:“都是因为你。”
……
……
病房里安静的不像话,只有电子仪器走字的声音。
窗帘闭拢着,屋里没有亮灯,顾瑶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缓慢地睁开眼。
床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沉默的望着天花板,默默忍受着头疼、头晕,身体上的酸痛,眼睛的酸涩,好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合适的。
可她心里,却突然亮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从徐海震遇害后,那十年一晃而过,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弹指一挥间,但顾瑶却很清楚,身处在那个过程里是怎样的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刻都是忍受。
她每走一步都经过精打细算,她算计着每一个人,也算计着自己,她有了祝盛西、杜瞳、金智忠、闫蓁在内的许多帮手,一个个将自己的人安插在顾承文的身边。
就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她后来也问过自己,如果一早就知道救了祝盛西兄妹,徐海震就会惨死,徐烁会离开十年,她还会不会那样选。
如果是站在道德上,答案是,祝盛西和徐海震的命是没有高低之分的,救祝盛西是人之常情,徐海震的惨死却是意料之外。
但如果是站在顾瑶的立场上,她很想再选一次。
顾瑶闭了闭眼,又躺了一会儿,觉得后背都开始发麻了,这才撑着身体勉强想坐起来,但她稍稍动一下,就头疼欲裂。
顾瑶疼的皱起眉,将枕头往上抬了抬,靠在上面喘了口气。
她这才想起来,她的头被人用力向后撞过墙,那个人她并不认识,但他们的目标却是她。
刚想到这里,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那人动作很轻,开门关门声响很低,直到一阵沉稳的脚步穿过走廊,来到病房,略一抬眼,对上顾瑶的目光。
徐烁顿了一秒,先是诧异,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他很快来到床前,在顾瑶的注视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松口气道:“哎,不烧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徐烁边说边倒了杯温水,端到她嘴边,动作小心翼翼的。
顾瑶抿了两口,一张嘴,声音沙哑:“我昏迷了多久?”
徐烁轻叹:“三天。你头部受到撞击,幸好没有颅内出血,只是表面伤,缝了十几针,还发了两天的烧,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等你醒过来再做一次检查。”
顾瑶缓缓摇了下头,她轻轻咧开有些干涩的唇角,笑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徐烁也跟着笑道:“你睡得呼呼的,像小猪。”
顾瑶笑眯了眼,眼角发热。
十年了,他们又见面了。
她心里的黑暗,终于照进了一米阳光。
第189章
Chapter 189
顾瑶苏醒后, 又住了两天医院进行观察和进一步检查之外, 顾瑶没有和任何人提到她恢复记忆的事,一切都如同往常,如同过去这一年多的那个“傻白甜”。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在她昏迷期间, 顾承文和李慧茹追究过这次意外的责任,尤其是顾承文,他表现的比李慧茹生气、紧张得多, 要不是后来医生再三保证, 顾瑶的脑CT没有异常, 还不知道顾承文要做出什么事。
那天顾瑶头部受创,徐烁抱着她往工厂外飞奔,半路上就遇到了南区分局的刑警队,夏铭排了其中一辆警车护送他们去医院,其余的人留在工厂收拾残局。
除了为首的那个伤害顾瑶的男人之外,其余喽啰都被逮捕,工厂内经过现场取证调查, 也终于揭破了隐藏十几年的重大悬案。
顾瑶大部分时间都靠在床上,像是听故事一样听着徐烁跟她讲这些天发生的事, 听得津津有味,脸上始终挂着笑。
徐烁有时候会停下来,微妙的瞅着她, 挑着眉问:“怎么你这次醒来变化这么大, 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
顾瑶说:“经历了一次生死, 突然意识到生命的宝贵,现在还能呼吸,还能看着这个世界,就觉得应该更加珍惜。”
这话徐烁是半信半疑的,话是不错,珍惜世界的美好也是在理,可这有点不符合顾瑶的性格。
顾瑶自然也不会告诉徐烁,那是一种黑暗世界被人撕开一道口子,终于望见曙光的满足感。
她只是那样淡淡笑着。
等徐烁削完一个苹果,切块放在盘子里的功夫,顾瑶又把话题带了回去:“夏铭他们查到什么了?”
徐烁边削边说:“法医那边初步检测,工厂里找到的骸骨应该超过二十个人,大部分都是不到十八岁的青少年,不过因为在化学液体中浸泡时间太久,所以那些残余的骨骼里已经提取不到DNA了。之所以可以确定大概的死亡人数,还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有每一次摘取器官的详细笔迹,包括被摘取者的基本资料。哦,另外,夏铭他们还找到了一盒牙齿,刑事科学技术室那边已经从空腔的牙髓里提取到了DNA,一共是二十七颗,来自二十七个人。”
顾瑶听了一怔:“你是说,摘取他们器官的人,顺便拿走了一颗牙齿收藏?”
“可能是收藏,也可能是做了记录,谁知道。”
顾瑶安静了几秒,没言语。
徐烁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递到她嘴边,等顾瑶吃到嘴里,他才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要用化学药剂毁尸灭迹这么耗时耗力,为什么又要特意留下二十七颗牙齿。万一要是被人翻出来,岂不是有迹可循了?”
顾瑶点了下头,将苹果咀嚼了咽下去,说:“如果是作为收藏,那盒牙齿也没必要留在工厂里,那个人完全可以带走,这样留下就好像故意要被找到一样。”
徐烁笑道:“这就要问萧叔叔了。”
顾瑶抬起眼皮,咬住徐烁递过来的第二块苹果。
他的意思她很明白,萧绎琛示意他们去南区工厂找证据,势必知道他们一定能找到东西,或许也料到了他们会报警,毕竟这桩案子牵扯人命太多,年头太久,追根溯源绝不是两个人可以查清楚的,一定要用警方的力量,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保证这些证据绝对合法,这才有可能立案。
最主要的是,一旦被警方揭开,这一定是一桩震动整个江城的大案。
萧绎琛或许知道那盒牙齿的存在,知道当时摘取器官的人有这样的收藏癖,也知道他把牙齿藏在哪里,又或许是萧绎琛找机会拿到了牙齿,特意留下。
接着,在顾瑶的追问下,徐烁又将后续讲了一遍。
南区分局今年真是多事之秋,这还不到半年就接连接了几个刑事案,而且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轰动。
夏铭那边已经连续加班三十六小时了,刑事科学技术室的检测员和法医们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检测、化验,大部分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和那个手术笔记本上的资料逐一吻合,基本上都是来自立心孤儿院。
立心孤儿院的负责人已经开始接受警方调查,连同院长在内有五个人十分刻意,已经被警方列为涉案嫌疑人。
孤儿院的孤儿们不管是长大成人后进入社会,还是被条件符合标准的家庭领养,都是需要院内的负责人根据国家规定逐一审批的,而这些孤儿的领养家庭,有很多都是伪造的,还有的根本不符合条件,有的刚办完领养手续就搬离了江城,至今还没找到人。
再者,这些孤儿被领养的年纪都已经超过了十五岁,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到底是怎样的领养家庭会需要领养一个性格和价值观都已经定型,而且有记忆,知道自己是孤儿的孩子呢?为什么不找一个三、四岁大,还不太记事的小孩呢?
基于这些疑点,警方已经确实,这是一条完整的器官贩卖线,立心孤儿院就是器官供应渠道的源头,像是培养皿一样的存在。
经过多年的收集,挑选出身体健康,血型和其他测试指标都完全吻合器官需求者的捐赠者,再以领养的名义提供。
这些孤儿被领养后没多久,就会失踪,而他们的领养家庭基本都不会报案。
只要领养家庭不报案,立心孤儿院也不追究,这个孤儿的消失就会神不知鬼不觉,警方没有接到报案,自然也不会有调查这件事。
话题到这里,徐烁说道:“那天在南区工厂发生的事,我已经基本都和南区分局交代了。夏铭刚才联系过我,今天下午他们就会过来给你做一份笔录。”
顾瑶应了,又问:“那金智忠呢?”
“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