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一双大长腿从门口的台阶上一直伸下来,手里还捏着没喂完的红枣自己在嚼——却不是陆潜,而是赵沛航。
她心里蓦的一松,却又有说不上来的怅惘。
“回来了?”赵沛航问道,“看你这表情……你以为是谁在这儿等你,陆潜吗?”
舒眉没理他,从他身旁走过去,拿出钥匙开门。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就要跟着挤进去。
她伸手挡了一把:“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赵沛航拎起手中的袋子给他看:“大过年的,我这不是带点东西来给你吃嘛?”
舒眉还真仔细看了看:“这是哪儿叫的外卖啊?”
“什么外卖呀?大过年的,你这方圆三里都没有一家像样的餐厅开门,哪儿还有外卖呀!你又不会做饭,回来不得挨饿吗?”
舒眉充满怀疑的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又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赵沛航被噎了一下,“呃……单娴告诉我的!你不是跟他说你回老家去几天,今天回来了吗?”
这倒是不假,发新年祝福的时候她跟单娴聊了几句,说到陪父母回老家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他跟单娴的私人恩怨呢?这是不计前嫌了吗?
“进来坐吧。不过先说好,我这里连热水都没有,可能要委屈你喝凉白开了。”
“没关系啊,没热水,喝酒也可以。”
“你想得倒美。”
话虽这么说,舒眉还是拉开了冰箱。
她记得走之前刚开了一瓶霞多丽,没有喝完,倒是可以拿出来一起分享。
可是刚打开冰箱,就看到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食物。
一定是陆潜走的时候,给她准备好的。
她慌忙又将冰箱门关上。
“这里真够冷清的。”赵沛航走过来说,“你晚上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觉得害怕吗?”
“不怕。”舒眉还是倒了一杯白开水给他,“我习惯了。”
“陆潜呢,你跟他怎么样了?”
他这话问的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舒眉瞥了他一眼,他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问了,这总行吧?你爸妈呢,都回老家去了吗?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18岁就离开家了,这都10年了,该担心的早担心完了。”
“你把爸身体最近怎么样?”“挺好的,做完手术之后,各方面都控制的很好,这也多亏了有你。”
“大家都这么熟,就别跟我客气了!你饿了吗?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这不是有吃的吗?你拿了这么多来,还要出去吃?”
舒眉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袋子里他带来的食物。
有烤好的肋排、春卷、切块的肉冻、菠萝咕噜肉……还有一份炒年糕。
她看到年糕里的点点绿色,打开盖子来闻一闻,果然是用荠菜肉丝炒的。
这挺奢侈的。
往年通常都是春天的第一场小雪过后,顾想想跟着附近的农民拿着剪子到到田埂上去摘荠菜,嫩的老的都捡一些回来,细细的切碎跟肉丝一起炒,这就是咬春了。
今年不想想不在,没想到还能在这个春季吃上第一茬的荠菜,还是和年糕一起炒的,这么应景。
“这些菜谁帮你做的?”
她当然不会以为是赵沛航自己亲手做的。会做饭的医生,有陆潜一个已经非常少见了,赵沛航一看就属于少爷秧子,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肯定不可能会做饭。
“啊,我妈帮我做的。”
“你妈知道你要带这么多菜给你的朋友吗?”
“没事儿,我家年菜做的多,每年都很宽裕,我就挑了几样给你带来,你赶紧去吃吧。”
舒眉还是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只好问他,“说吧,你是有什么事儿要求我吗?”
无功不受禄,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沛航微微露出一点受伤的表情:“我一定得是有事儿找你才能来看你吗?就不能是单纯的关心你?”
单纯的关心会带这么多妈妈亲手做的菜吗?
舒眉坐下来,耐着性子说:“春节这几天,我跟陆潜离婚了。”
“嗯?”
“还没正式签离婚协议书,要等律师那边的消息,但是这件事是已经正式摆到台面上来讲了,协议书的条款也已经草拟好了。但即使跟他离了婚,我也还没做好准备,要投入下一段感情。”
赵沛航愣了一下,笑道:“你这是终于开窍了啊?”
“赵医生......”
“叫我的名字吧,就算不能够立刻开始一段感情,也不要这么生疏。”
“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感情的事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跟对方没有关系,我喜欢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可能没有办法回应,但还是一如反顾的陷了进去,这可能就是你的魅力了。”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这你就不用开导我了。什么是更好的呢?顶多也只是别人眼中更好的选择,我始终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之前我也有过很自私的想法,比如我想如果陆潜一年不醒、两年不醒……甚至永远都不醒,你就可以自由了,可是老天爷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现在你们离婚了,说清楚也好,至少我不会有这么严重的负罪感。”
“赵医生……沛航,抱歉,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你累了,早点休息吧,这些吃的你留着慢慢吃啊,我就先走了。”
留下舒眉看着桌上的那一堆食物出神。
一个人的时候,她往往才感觉到疲倦。
她还真饿了,随手把那盒年糕倒进锅里加热。荠菜的香气飘出来,肉丝是上好的里脊肉,不油也不柴,加热之后显现出肉类精致的纹理,就着年糕一起咬,还真有点春天的味道。
吃饱之后终于有力气收拾东西上楼,这才想起推开陆潜住的那间房看一看。
属于他的东西果然全部搬走了。
...
赵沛航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陆潜在画架面前画画。
他那幅油画已经画了有几天了,颜色越来越饱满,表现力越来越强。
这些赵沛航都不懂,他只知道他家里越来越脏了!
“我说,你一声不响的突然跑来蹭吃蹭住也就算了,还把我这儿给弄得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你回来了。东西送到没有,她回家了吗?”
“对,还要加上这一条,罪加一等!居然指使我去给舒眉送吃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也喜欢她?”
“那你告诉他东西是我做的了吗?”
“当然没有,我说是我妈做的!”
“那不就行了?我已经不介意你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了,你还想怎么样?”
赵沛航无语。
陆潜放下画笔:“晚饭我也准备好了,坐下吃吧。”
从酒庄搬出来,他整个人都空了,茫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鬼使神差的就到赵沛航的住处来了。
结婚之前,他也偶尔到这儿来小住,两个男人不值班就一起吃饭和打打游戏,去医院上班也很方便。
那时候也是他做饭。两只典型的单身狗,吃得也很简单——夏天大排档上的小龙虾买回来加点年糕一起炒,或者炒个饭,再不济煮个辛拉面,他会加点鸡蛋和芝士进去,口感立马豪华起来。
蹭住是不假,但在赵沛航这里,吃是一直由他负责的,现在也不例外。
赵沛航往那锅子里看了一眼:“又吃羊啊,昨天不是刚吃过吗?”
“昨天那是涮羊肉,今天是羊蝎子,口味都不一样,还有什么好挑的?”
“那还不都是羊,你看你对舒眉,准备的就又是咕老肉,又是春卷,又是年糕的,到了我这儿,就只有一款菜,就是羊肉了,说的过去吗?”
“你家里连锅碗瓢盆都不齐备,我还能做什么?”
两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面对面,还能吃四菜一汤吗?当然吃火锅最方便了。
赵沛航不情不愿地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就是给眉眉准备的饭菜,剩下的一点东西,给我将就将就,还说什么锅碗瓢盆的事儿!”
陆潜停下筷子看他:“眉眉是我一个人对她的称呼,你能不能消停点?”
“陆潜,你现在是寄人篱下,还跟我计较这些?”
“我找到了房子就搬。”
赵沛航嗤之以鼻:“你们陆家家大业大,缺这一两套房子吗?我看你压根就没想过要搬出来住,还想着要回酒庄去吧?”
陆潜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他的确没想过要离开太久。
“我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给个准话。”
“什么怎么回事?”
“就离婚的事啊!今天舒眉也跟我说了,你们过年期间,都把离婚协议书摆到桌面上来谈了,那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吗?”
“我没想要什么回旋的余地。置之死地而后生,离了婚我才可以跟她真正重新开始,重新把她给追回来。”
他知道舒眉很好,自然就会有其他优秀的男人喜欢他,他甚至不介意跟他们公平竞争。
然而赵沛航停下筷头说:“陆潜,真正的重新开始不是离婚,而是你想起以前所有的事,仍然像现在这样喜欢她,接纳她。不是像雏鸟找妈妈似的一见钟情,或是单纯的报恩,你这样让他怎么会有安全感?”
尽管他也知道这不是陆潜能够左右的。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慢慢吃吧,我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