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吧。”
他像是在自问自答。
在她愣神之际抓牢了她的手,把点燃的烟塞到了她手里。
掌心一握,手把手带着她点燃第一根小烟花。
“嘶——”花火星子四溅,浓重的烟火气弥漫开。
成排的烟花被逐一点燃。
池妙仁一时忘了要看眼前的烟花,一直偏着头,看着身后把她圈进怀里抓着她的手点燃烟花的易榀。
他的眼睛里有一闪一闪的光,是烟花的倒影。
易榀的视线在绽开的烟花处短暂停留了片刻,低下眉眼。
撞见她正看着自己,他笑了一下。
嗓音低低哑哑,在她耳边说:“池妙仁,新年快乐。”
池妙仁像是魔怔了般,定定地看着他。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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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哪家熊孩子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捣乱,信不信我告诉你们家长啊!”
远远的就听到了保安大叔的怒吼声。
“糟了,是林大叔!被他抓到就惨了!”
池妙仁一瞬醒神,挺警觉地往声源处看。
“走走走,快!”
急急忙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踩灭掉到地上的烟。
反手抓牢了易榀的手,拽着他一起往前跑。
两人手拉着手往前奔了数十米,池妙仁在交叉口转了个方向,往左侧跑。
抬手拨开一节挡住去路的枝杈,穿过草坪间一条不怎么容易发现的石子小路。又往前疾行了一阵,靠墙缩躲进小角落里。
她的手借力往回一拉,把易榀也拉进了这一方窄小空间内。
易榀被惯性带着往前横冲,一手撑住了她身后的墙,这才堪堪停在了她面前。
两人面对面贴墙站着,气息都还没能喘匀。
易榀低头,视线凝在她被风吹起一丝绯红的脸颊处,那里有浅浅的酒窝痕迹。
池妙仁悄悄对他比了个“嘘——”,鬼鬼祟祟地探头往墙外看。
“这又是哪家小崽子!大过年的就是不消停是吧?看我不逮住你们!”林大叔骂骂咧咧的从花坛另一侧开个小电驴一路冲过来。
近处拿着小鞭炮正要“干点坏事”的几个小朋友欢声尖叫着往四面逃窜开。
池妙仁听到这慌乱的动静,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
躲在暗处,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她的鼻尖贴着易榀的外衣衣料,细细一嗅,闻到了一股未散的烟火气。
神仙下凡的味道。
她险些被自己脑补的这个想法逗笑。
追赶怒斥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那些纷乱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耳边只剩了风过枝叶的沙沙声,以及……一下比一下更为激烈的心跳声。
“池妙仁。”易榀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池妙仁因他这一声低唤,想起了第一次在他家见到麻烦的场景。
那时的他临时起意,给猫取了个实在不怎么样的名字。可叫着“麻烦”的时候,他无论是神情还是语调,向来都是极温柔的。
就像他此刻温声叫着她的名字。
这种在人前从没展露过的温柔面,他总在不经意间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显现出来。
池妙仁在面红耳热间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恍惚间,在他浅褐色的眸子里望见了一池破冬的春水。
只一眼,就让她不自觉心神荡漾。
“可以给我一个特别的新年礼物吗?”
他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却没有给她回应的时间。
倾身靠近,滚烫的唇贴上她的唇。
池妙仁的视线定格在他密压的长睫上,脑子瞬间空白。
瞪大了一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舌尖沾染上了一点涩感,是他嘴里残留的烟草味。
“咻——”冲天而上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映亮了半边天。
他主动开口索要的新年礼物,果然特别。
**
池妙仁也不太敢问易榀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亲她,担心他会很随心地给她一个“气氛到位,想亲就亲”之类的不靠谱答案。
那她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揍他一顿。
于是她很快就成功说服了自己。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就是亲个嘴嘛,小意思!忘掉忘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虽是这么个想法,可现在每次跟易榀的视线对上,接吻那晚在夜空亮起的烟花就会在她心里噼里啪啦地炸开。
果然还是经验太少……其实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是在硬撑。
池妙仁开始慌了,她觉得易榀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最近好像一直在勾引她。
难道是为了睡前故事?
要命的是,连原因都还没能搞清楚,她就已经不自控地生出了心动的微妙感觉。
烟花下的热吻让她浑浑噩噩了好几天,之后跟着易榀去易家拜年、被外婆和奶奶拉着跟易榀一起四人围桌搓麻将、半夜被易榀拎出去看贺岁片……等等等等一系列的事都像是跑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留不下什么具体印象了。
整个假期过完,她还陷在被易榀突然亲了嘴的惊慌迷茫情绪里。
临正式上班的前一晚,屋外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
雪势不小,没多久屋外的木栅栏上就濡了层霜白的雪。
池妙仁拿了个软垫放到了落地窗前,抱着暖呼呼的猫坐下,安静看雪。
易榀从书房出来,下楼,一眼就看到了在窗边发呆的池妙仁。
走过去,站到她身边。
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被满眼的飞雪晃花了眼。
池妙仁好一会儿才察觉出身边有人,仰起头看他。
微微一笑,指着窗外说:“下雪了,好棒啊。”
听着像是高兴,可语气又不太像。
易榀低头看她,确认着问:“你喜欢雪?”
“嗯,喜欢。”池妙仁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转向了窗外。
想起了些旧事,有些感慨:“小的时候,每到下雪天我爸妈都会提前结束工作回家陪我。每年的第一场雪,我爸总会想着法地给我装一小碗雪,哄我吃两口。说是吃了初雪的孩子会得到大地的祝福,会一辈子顺风顺水无灾无难……”
“骗子,这种谎话,也就是骗骗小孩儿的。”池妙仁低头,快速抹了一下眼睛,说:“时间不早了,我上楼洗个澡。”
她说着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分明带了丝哭腔。
易榀微皱了眉,视线低了下去,看向她泪湿的手背。
她似有察觉,低埋着头,把抹泪的手藏到了身后。
放下怀里的猫,起身小跑着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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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妙仁闷在浴室里,锁上门。
大开着淋浴,躲在水声中偷偷哭了一场。
她还是时常会想念他们,只是这样的话她不太敢让旁人知道。
有些情绪自己消化就好,没必要让人知道,那只会成为别人的情绪负担。
就算是在最亲近的外婆面前,她也总装出一副都过去了的释怀模样。
但有些事,终究是过不去的。
“遗憾”成了扎根在成长记忆中的倒刺,每每触及,总隐隐作痛。
许是触景生情,跟易榀说着话的时候,很自然的就说起了这段旧事。
压抑多年的情绪一瞬翻涌上来,她还是忍不住想哭。
从浴室出来,她的糟糕情绪已经释放得差不多了。
只是这么大哭一场,脑袋有点发胀。
有点渴,她下楼倒水喝。
路过客厅的落地窗前,视线一掠,无意中发现屋外有一团蜷缩成球状的黑影,像是坐了个人。
这么冷的天,屋外怎么会有人?
她步子一顿,觉得奇怪,往窗前走近了些。
易榀蹲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还穿着她上楼前穿着的那件黑色宽松毛衣,单薄的身形隐在了夜色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