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态度有些微妙，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他像是幡然悔悟的浪子。虽然在过去的十几年里, 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平心而论，卫保明这些年来忙于工作，对卫玖总是放养式教育。偶尔有空的时候会逮住他说几句, 实在说不过, 也就随着儿子心性去了。

母亲走得早，家里经常只有卫玖孤孤单单一个人。从趴在窗户上眼巴巴等着父亲回来, 到慢慢变得不再期待。倒不是他成长了多少, 只是慢慢学会了安于现状。

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父子之前的感情不算太淡薄，可毕竟不亲近。久而久之，卫保明对儿子的印象也停留在表象，认为他是个比较淘气的野孩子。

男孩子性子野点，并不是什么坏事。卫保明这么想着, 也没有在矫正卫玖性格方面努力过。即使他也期盼过卫玖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可也只是个想法而已。

“也没啥大事, 就是在学校, 你老师找我谈了挺多。”卫保明清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那么压抑，“他说你是个学习的苗子，要是肯下功夫，以后能上重点大学。”

“哦。”同样的话他听过太多次，内心毫无波动。卫玖靠在栏杆上，俯瞰凤城璀璨耀眼的夜景。

带着灯的摩天轮缓缓旋转，迎面吹来的风似乎能闻到远方海水的味道。这个城市繁华，喧闹，富饶，跟他过去所在的地方不一样。

离开临东之前，卫玖总觉得‘眼界’是个很飘渺的东西。行万里路都是古代的比喻，现在什么都能在手机上看到，何必大费周折让自己累得慌。

直到他被现实狠狠甩了个巴掌，真正看到姿态瑰丽大千世界。

耳边卫保明的声音显得格外悠远，带着来自故乡的风霜，“…他说你今年进步挺大的，还问我是不是给你做了思想工作。还跟我夸呢，说你态度各方面都有明显变化，让我多盯着点你。其实，我都没怎么照顾过你。”

“你对我挺好的。”卫玖说。

电话那边愣了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

大概是由于东方传统思想作祟，父子俩很少说亲近肉麻的话。即使在孩童时代，卫玖都没怎么跟父亲说过太热乎的话。

用卫保明的话来说，人家生了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自家儿子活像个讨债的，每天累死累活给他赚钱，还得不到好脸色。

“其实我早该跟你说了，这十几年你都辛苦了。其实不必那么在意我的看法，我已经超过三岁了，该懂的都懂。你想找个人陪你…”卫玖没有把话说明白，很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他停顿潘科，换了个话题开玩笑似的问，“我到底考了多少啊，你激动成这样了？”

“嗯，其实也没多好。”卫保明也跟着调整好状态，回答道，“全班第三，理科生第十七。”

“啧…”卫玖有些嫌弃，“我还以为能到第九呢，对不起我的名字。”

“老师说这进步速度已经起飞了，你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卫保明数落道。

“胖子挺好啊，你瞅瞅咱们院那个胖子，这次又是第一吧？”

“人家下了多大功夫？再看看你？”卫保明说完，觉得自己说话方式有些问题，连忙补充道，“我没说你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卫玖及时的接过话，及时缓解了卫保明的尴尬，“我在你眼里是最好的。”

“得了吧你，要脸不？夸你两句，你还能上天？”卫保明嫌弃的骂了两句，“行了，我懒得跟你扯，挂了啊。”

“嗯。”卫玖没多说，收了线回到客厅。

肖徽正把蛋黄年糕煮进锅里，见卫玖过来，“给你留了半份肉呢。”

“天呐？”卫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夸张的感慨，“切了五盘肉，你们给我剩了半盘，真的好棒棒啊！”

“有的吃就别抱怨了，谁让你电话打那么久？”程帆怼了句，捞出肖徽涮进去的年糕。

肖徽把肉推到他跟前，“叔叔跟你说什么了啊？”

“就只说了成绩的事。”卫玖含糊的带过去，没有仔细说。

“好吧。”肖徽没有追问，守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吃火锅。

程帆放下筷子，目光在他们中间徘徊几圈，“明天要不要去我那边？”

“你家里？”卫玖问。

“不，是我爸的公司啦。”程帆挠挠头发，回答，“他说好几天没见我了，让我过去一趟。那边有几个专门做造型的店，还可以去染个头。”

“你爸爸见你…”我们去做什么？卫玖有些不理解。

“程帆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去看看大公司里面的样子。”肖徽补充道。

话音刚落，就被程帆瞪了眼，“就你话多，我想带他染头不行吗？”

“……你不是想做电灯泡吗？”卫玖诚恳发问。

“闭嘴！”程帆彻底恼羞成怒，开始武力镇压。

清晨，繁华的商业区忙忙碌碌，穿着笔挺正装的人形色匆匆，迈着急促的脚步走进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大楼中。

在一堆打扮精致，器宇轩昂的白领中，穿着彩色卫衣帆布鞋混在其中、学生模样脸庞有些稚嫩的三个学生，显得无比乍眼。

程帆把衣服上的帽子扣在脑袋上，遮住粉色的头发。她双手揣在口袋，熟门熟路走进前面的办公大楼。

门口两个保安正在检查工作卡，见到她伸出胳膊拦住，“抱歉，这里不是你们玩的地方。”

“我找人。”程帆回答完，盯着他瞅了会，“新来的？”

“嗯，我是新来的。”保安下意识的回答完，继续跟她解释，“现在是上班高峰期，来访请在九点半之后再来，找前台登记。”

卫玖凑到肖徽旁边，小声问，“她爸爸真的在这里吗？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骗我们啊？”

“应该吧，其实我也没来过。”肖徽小小声说，

两个人控制音量，不会太明显，却又正好能被程帆听到，明显能故意刺激她。

“要是她被保安抓起来，我们就直接跑吧？”卫玖认真的提议。

“好啊，你数一二三。”肖徽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