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鸭不高兴。
倒计时剩十秒时,沉默的车厢里,江一行的嗓音响起,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以前喜欢过戴眼镜的男生?”
是他的猜测,但几乎是肯定的语调。
沈棉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恐龙。
虽然她早就不记得那个哥哥的相貌,但是当时的印象一直刻在她脑子里,沈棉念念不忘,从小就对戴眼镜的斯文男生情有独钟。
江一行没错过她的小动作,视线扫了眼那只恐龙,又抬起,落在她脸上。
江一行眼神莫测地看着她,又问:“人失联了?”
沈棉点点头,有点纳闷:“你怎么都知道啊。”
江一行将视线挪向前方,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了。
沈棉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对他戴眼镜的样子的偏爱,甚至问过他,贴肉肉的时候会不会戴眼镜这种问题。
当时江一行觉得她大胆又好玩,如今才品出一丝让人不愉快的滋味。
江一行扯了下嘴角,侧脸透出几分淡漠。
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沈棉把玩着自己的小恐龙,她保护得很小心,这么多年都没坏,只是不可避免地褪了点色。
她对恐龙什么的其实并不感兴趣,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玩偶可爱,但后来,小恐龙的形象成了她心里一个很特别的存在,连带着对那些并不可爱的真实恐龙形象,也有一种这都是自己孩子的好朋友的亲切感。
不过十年来,她再也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恐龙玩偶了。这么想来,鸭鸭送她的那只大恐龙,应该是照着这只定做的。
不愧是全世界最好的鸭鸭,这个礼物太用心了。
沈棉感觉到气氛很低沉,虽然不知道鸭鸭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她努力找话题,拿起自己的小恐龙跟他分享:“这个就是那个哥哥送给我的。”
“是吗。”江一行很敷衍。
“就是刚刚那家木果买的。”沈棉说。
江一行偏头扫了一眼。
他高三在这里待了一年,清幽的环境确实很适合读书,但周边设施不全,这家精品店兼卖文具、礼品和奶茶,是学生经常光顾的地方。
“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哥哥给舅妈寄了钱,让她给我过生日,但是舅妈都拿去给表姐买裙子了,没有给我买蛋糕。我喜欢这只小恐龙,想要,她不肯给我买,在店里把骂我哭了,然后把我丢在那里。”
舅妈当时骂的话很难听的,沈棉刚刚失去爸爸,一个十岁的小孩哪儿能受得了那样的谩骂,当时哭得悲痛欲绝,不过她心眼大忘性大,早都忘了那些难听话了。
“然后一个哥哥路过,问我为什么哭,”沈棉提起这件事眼睛就亮晶晶的,“然后他买了这只小恐龙送给我。”
江一行忽然将车停在路边,看了眼窗外“木果”的招牌。
有什么从脑海中闪过。
第50章 五十行
“在这儿?”江一行问。
“嗯嗯。”沈棉趴在窗户上,看着那家屹立十年的店,兴致勃勃地说,“就在那个玻璃前面。他给我买了恐龙,送我回家了。”
江一行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不怕他拐卖你吗?”
沈棉马上转过来,连连点头说:“我也以为他要拐卖我呢,但是他不是坏人。”
“哦?”江一行单手搭着方向盘,“怎么确定他不是坏人呢?”
当时的沈棉哪有什么能力确认那个哥哥不是坏人,大概就是看人家好看吧。
“反正不是。”她护短地说。
江一行笑了声,忽然伸手过来揪住她脸蛋,泄愤似的捏了捏。
“唔……”沈棉被他捏得有点疼,心想他现在心情不好,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解压,默默咬牙忍痛。
江一行捏了两下才松开,沈棉赶紧揉了揉。
“走吧,送你回家。”江一行说。
沈棉有些时候迟钝,有些时候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却很敏锐,比如现在,她发现江一行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更不知道为何又消气。
哎,鸭鸭心,海底针。
江一行把车开到舅舅家楼下,沈棉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跟他说过舅舅家的地址啊。
没来得及问,江一行在这时道:“等等。”
沈棉抬头,江一行不紧不慢地问她:“还有零花钱吗?”
没有了。但是沈棉不想说。
“为什么问这个?”
江一行慢慢倾身过来,他越靠越近,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端,沈棉直勾勾看着他英俊的脸。
江一行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眼皮微垂,压低的嗓音莫名缱绻:“因为想吻你。”
沈棉几乎抵抗不住他的诱惑,但贫穷使人理智,她吞了吞口水,马上摇头。
不要,没钱了!
“我不要服务。”她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自己的嘴。
这个反应,江一行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今天不收费。”他低声说。
沈棉一愣,不自觉地把手拿开:“真的吗?”
江一行没答,趁机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下来。
沈棉:!!!
还算克制的一个吻,江一行浅尝辄止,没有深入,很快便放开了她。
他揉了揉沈棉的头发:“谢谢你的故事,作为感谢,送你一个吻。”
沈棉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有点地遗憾舔了舔嘴唇:既然是送的,要是舌吻就好了。
沈棉下车,弯腰冲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再给你一个机会。”江一行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真的要fire我?”
生活所迫,没办法啊。
沈棉点点头。
江一行笑了笑。
“好。”他说,“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
他温文尔雅,总是让人如沐春风,沈棉看着他的笑,大夏天的闷热也不难受了。
下次见面?
她的心情不禁随着这四个字飞扬起来,她轻快地跑进电梯。
虽然买不起鸭鸭,但还是喜欢见到他-
江一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才发动车子离开,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离开时再次经过“木果”,他开着车经过,视线扫过那扇橱窗。
缘分这个词也许有些老套,用在这里刚刚合适。
他的记性不算差,但十多年前的事了,确实已经没什么印象,如果沈棉不提,他大概很难再记起。
当时沈棉就被舅妈扔在橱窗外面,店老板试图劝她回家,她哭得太过惨烈,站在那里对着小恐龙一动不肯动。
其实也未必全是因为一个玩偶,举目无亲的孤苦、被怠慢的难过,所有的委屈积攒在了一起。
老板劝不住,没辙,报了警。
沈棉大哭不止的时候,感觉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在悲伤哭泣的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特别好看的戴眼镜的哥哥。
学校规定,录取通知书统一寄回,那天江一行应老师要求回校做一个小访谈,顺便领通知书。
结束后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一个小朋友哭得悲痛欲绝。
江一行从很小开始,父亲母亲就以讲道理的方式与他相处,礼貌、教养、规矩……身边人无一不讲究“体面”,他从未见人哭成这样。
他站在那个女孩身后,弯腰和她一起看着橱窗。
那女孩一边哭得抽抽,一边仰头看他。
江一行低下头,从上方看着她:“怎么哭得这么惨啊?”
她愣愣地,也不说话。
江一行又把视线投向橱窗,指了指一个粉色的小娃娃问:“想要这个?”
他指向另外一个,她又摇头。
大约是没想到一个小女孩会喜欢恐龙,江一行第三次才点中那种小恐龙,“是这个吗?”
这次她点头,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和委屈。
他转身走进店里,从橱窗取下恐龙时,隔着玻璃看到她巴巴的眼神。
记忆力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与沈棉清澈的双眼重合。
江一行募地笑了笑。
好巧啊,小流氓。
那天江一行从店里出来,走到沈棉面前,蹲下来,拎着小恐龙在她眼前晃了晃:“想要吗?”
沈棉本能伸手想抓,他却将手抬高,有点坏地逗她:“叫声哥哥来听听。”
沈沣走之前细细叮嘱过她,要警惕陌生人,不要随便被人哄骗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