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的小鬼冲下楼拿过家里的公用手机,又冲上楼,站在姜鹤的房门外拨通了一个电话,张口就是:“喂!哥哥!姜鹤说你亲手喂她吃月饼!我不信!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姜鹤:“……”
姜鹤翻着白眼带上了蓝牙耳机。
神他妈亲生的弟弟,她小时候可没有上蹿下跳像一只暴躁的花栗鼠,还性取向不明暗恋隔壁的大姐姐。
姜鹤坐在书桌前,就着八月十五的月亮,做完了一套关于“命题”的专项训练高考真题,这是高一数学第一个单元的学习内容,她猜测第一次摸底考里多少会涉及到一些……
除了f班的草包,江市一高剩下的五个班全部都是江市各个初中的尖子生,普通的题目根本拉不开差距,所以命题人肯定会塞一些超前题目进去。
……这个超前得超前多少啊,要不再看看“集合”知识相关的题目?
姜鹤翻开书,开始从零开始自学集合相关的东西,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过十二点了。
吹了头发打开房间门下楼,白女士已经回来了,煮了甜汤招呼姜枭去喝,听见下楼声愣了下,抬起头看见姜鹤,她才笑了下:“刚想给你把甜汤送上去。”
“嗯,”姜鹤面目表情地说,“我是回来了。”
白秋棠不说话了。
姜枭本来就对甜嗖嗖的东西没兴趣,这会儿见姜鹤,立刻兴奋得像个战斗小陀螺似的卷过来,大声地说:“我问了!妈妈说你小学的时候也背不好《小摄影师》,背了几天背不下来,被老师骂,还哭鼻子!”
“……”
姜鹤没搭理他,看向白秋棠,后者端着甜汤的动作僵硬了下,她放下碗,试图息事宁人:“你弟弟说你拿他背不下课文笑话他……”
“所以你告诉他我也背不下来,背不下来就算了还羞耻地哭,好让他反过来笑话我。”
姜鹤点点头。
刚开始语气是平静的。
到了后面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忍不住地跟了一句。
“你以为当时是谁让我变成那样的?”
屋子内一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然后虚假维持的和平被打碎,彻底爆发了。
“姜鹤!”白秋棠终于受不了地提高了声音,“就那点陈年旧事你准备拿出来说到什么时候?!这些年我和你爸是饿着你了还是怎么着你了?你要干嘛就干嘛谁多说你一句了?大过节的你就非得一副全世界欠你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不好过吗?”
姜鹤的一个提问换来了歇斯底里的七八个反问。
她沉默下来,姜枭也被突然爆发的僵硬冷气吓着了,一张耀武扬威的脸蛋忽然紧绷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他姐,又看看他妈。
他根本搞不懂,她们在吵什么……毕竟七八年前的事,那时候他才刚刚出生。
但是他最后都没有得到答案。
姜鹤把沉默一直保持到了她上楼拿手机和钱包,穿外套,出门。
中秋节这天的半夜十二点,姜鹤站在她家院子前的道路上,身后家里的门被人从后“砰”地一声狠狠关上。
姜枭那句“我姐还在”没能说完,声音就被阻隔在了冰冷厚重的门后。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区里空无一人。
姜鹤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该上哪去,并且头一次忽然有些后悔今天把那桶油漆泼在王蕊的头上。
一切的起源从那个动作开始,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现在站在这里,微凉初秋风中,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姜鹤不得不夸奖她小舅舅太有先见之明。
毕竟可能就连白鹰本人都猜不到,他好心给外甥女准备的庇护所,在他说出地址的大约三个小时后,就被启动了。
那个地方离江市一高走路十分钟,离姜鹤家走路二十分钟。
姜鹤心烦得很,跟白鹰在微信打了个招呼直接就过去了。
她很少见过半夜十二点的街道。
也不知道因为今天是中秋还是江市一直这样,出了小区离开富人区的舒适环境,外面的街道居然比想象中更加繁华……白天不开门的网吧 酒吧全部开门了,灯红酒绿,街上都是年轻的男女和造型颜色嚣张的豪车。
酒瓶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从巷子里传来,好像还有人在打架,骂声和金属击打人体的声音传入耳中。
姜鹤:“……”
拢了下身上的白色毛衣外套,不得不说对这样的场景还有点适应不来,姜鹤微微垂下头加快了步伐,与此同时拿出手机飞快地输入并拨通一串数字,电话响了两声,那边被接起,“嗯”了一声。
顾西决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浓浓的睡意。
姜鹤紧绷的背部稍微放松,她歪了歪头,脸更贴近手机:“是我,手机没上交?”
“没有。”
那边,大概是舍友都睡了,所以少年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点点气音,好像还带着一点鼻音。
“有事?”
这时,在姜鹤三米不远处有个大汉把一瓶玻璃酒瓶砸在了路边的石墩上,然后抱着石墩开始嚎啕大哭。
顾西决显然是听见了。
没等姜鹤回答他的问题,他再次提问,这次他声音听着好像稍微清醒了些:“你不在家?你那边什么声音?”
姜鹤瞄了一眼,报了大汉身后酒吧的名字,并老实回答:“有人喝多了吐了,是个路人。”
“……”
电话那头大概是琢磨了下这酒吧的地理位置,半天想起就是学校附近,转而又想起别的什么……
电话里窸窸窣窣声响起,大概是少年从床上爬了起来,当电话里的背景声变成了通讯大队夜里蝉鸣,顾西决才重新讲话,此时他的音量已经变正常。
并且听上去不太温柔。
“姜鹤,你在东桐街?现在?你自己?”
姜鹤拿起手机看了眼苹果自带导航,“哦”了声:“东桐街……哦,对,是叫这个名字。”
“我是问你这个?”
“哎呀,你吃炸药啦?我跟我妈吵了架跑出来了,我舅舅给我在学校附近那个景澜花园弄了套公寓,我在离家出走去那边的路上。”
顾西决默。
姜鹤:“巷子里有人打架还有人喝醉,呃这里还有个姐姐扶着电线杆在吐……大姐你没事吧?……有点害怕,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顾西决:“姜鹤。”
姜鹤:“啊?”
顾西决:“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你不会走大马路非要走东桐街?”
这一连不友善的提问,姜鹤被问晕了,就来得及回答最后一个。
“导航导的啊。”
顾西决:“……”
顾西决:“不知道打车?”
姜鹤:“大半夜打车不安全。”
顾西决:“……”
电话那边这次沉默了大约有十秒,再开口说话时,少年的嗓音听上去是恨不得把她脑袋拧下来。
“那你觉得你现在特别安全?大半夜给我打电话是邀请我共赏东桐街中秋的歌舞升平?”
顾西决很少讲那么长的句子,除非他忍不住。
每当他忍不住,他就会变得特别刻薄。
今晚的所有人好像都显得格外暴躁。
姜鹤张嘴想喷他两句,结果一抬头居然看见了路标,此时距离白鹰给她准备的公寓还差大概一条街,眼瞧着胜利在望,她毅然抛弃了刻薄的顾西决:“我到了,没事了,挂了哦?”
隔着一部手机,顾西决不知道姜鹤在哪,也不想听她胡扯,想了下说:“给我发个定位,然后找个亮的地方站着别动,我叫人去接你。”
姜鹤:“我到了啊!”
顾西决怒了:“你到了个几把,月夜酒吧到景澜花园走路至少十分钟,你把老子当傻子哄?”
……来了来了来了,机会来了!
姜鹤鼓鼓脸,假装很委屈:“你凶什么,还不是你微信把我拉黑了,我发不了定位啊!”
电话那边的少年一秒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幸好现在他懒得跟她飙戏。
“现在加回来,你通过下。”
把拉黑和加好友说得像吃饭一样那么简单。
什么人呐!
挂了电话,姜鹤撇着嘴切入微信,果然看见好友申请那多了个“1”的标志,通过了顾西决的好友申请,她顺手给他发了个当前位置。
—西行:1
—西行:找个路灯亮的路口站好。
姜鹤现在就站在一个路口,头顶就是一个路灯,街对面也有路灯只不过不知道被哪个酒疯子拿弹弓打坏了……再后面时一个黑漆漆的巷子,在她低头给顾西决发微信的时候,从巷子里面传来混乱的打架斗殴声。
背部紧了紧,姜鹤意识到这里应该不是顾西决建议的“标准站位地”,正想转身迈开步伐开溜,这时候她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操,姓韦的,这是你的地盘吗你他妈在这撒野!”
“滚!”
“你别你妈以为顾西决暂时不在就在这搞事情,等他回来跑得了你的?手给你卸一条下来!”
听见顾西决的名字,姜鹤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鬼鬼祟祟弯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
她看见了一个穿牛仔外套的少年靠在斑驳的墙上,沉默地吸烟,他旁边站着四五个看着像马仔的玩意儿……
在他们的对面,则站着七八个一脸紧张的小混混。
刚才在叫嚣顾西决名字的就是那七八个小混混里的一个,他们其中一个手里甚至有刀……但是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刀并没有使他们变得勇敢,他们应该是怵这个姓韦的少年的。
并且面对明晃晃的管制刀具,那个懒洋洋靠着墙的少年也丝毫没有露出要收敛哪怕半点的意思。
他微微眯起眼扫了眼那些人,然后露出一个邪笑。
“嗯,我现在就是要趁着姓顾的不在顺手拿回这条街,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