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需求还用说嘛?”他又把手搭到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濛突然咳了声,“2呢?”
李靳屿说:“2像不像一个问号,你就想,安全永远都是个问号,所以2是安全需求。”
“4呢?”
“4像一个蹲着的人,喜欢蹲着的人,大多数是自卑的,所以我们更应该给予他们平等的尊重。还用我说5吗?”他笑了下。
5最简单,叶濛已经想到了,5一般在网络用语中指代自己,跟自我实现需求很贴合。
“这种记忆适合快速记忆,只要再结合你脑内的记忆宫殿,利用熟悉的场景加深记忆,就相当于一台复印机,很快会将新的信息印在脑海里。”李靳屿补充道。
叶濛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原来这才是正确的记忆方式:“你真的只是初中生?”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李靳屿开始剥螃蟹,头也不抬说。
“那你上过大学吧?”
“上过,没拿到毕业证,退学了。”
他低头咬了口蟹脚,倒也没再回避,仿佛只是在讲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叶濛遗憾地叹了口气。
李靳屿很习惯,大多数人听到他退学都是这副表情。
叶濛却小声抱怨道:“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说不定我就能考过江露芝了,天知道我当初背政治背到头秃。”
李靳屿咬着螃蟹微微一顿,自嘲一笑,抽了张纸巾,看着她说:“非要跟江露芝比吗?”
“倒也不是,”叶濛看着他,眼神怨怼,“不是你说她比我好看吗?”
“比你好看的那么多,每个都要比?”
叶濛很惊讶:“还有谁?”
李靳屿抽了抽嘴角,笑而不语。
叶濛不死心追问:“弟弟,你真的觉得江露芝比我好看?”
他又不爽,咬着螃蟹腿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别叫我弟弟。”
“行吧,”叶濛不再逗他,一本正经地问了句:“所以,你的记忆宫殿是什么?会是什么场景?”
她很好奇。
李靳屿不肯搭理她了,无论叶濛怎么逗他,都抻着脸色不说话。
螃蟹馆生意挺好,人头攒动,雾气朦胧,熙熙攘攘之间偶尔还能碰见几张熟面孔。李靳屿看到刚才门口进来几个男人冲他们这边不怀好意地来回打量好几眼。
其实李靳屿当时心里有非常强烈的预感,他应该站起来离开的,他觉得他的生活可能要被叶濛打乱了。可看着对面那几个男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他又怕叶濛有麻烦,整个人也就靠着没动,脚大剌剌地敞在桌下,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
叶濛背对着门口浑然不觉,还是看着他。李靳屿很不耐烦,想问问她,你到底在外头招惹了多少男人。最后,李靳屿人靠在椅子上,拿脚尖,轻轻地踢了下对面的叶濛,眼神示意提醒她回头看下。
两人不知道哪来的默契,叶濛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引起对方注意、假装不经意回头看一眼。叶濛心领神会,演技非常精湛地假装弄掉了筷子,快速弯下腰,侧头看了眼李靳屿给她指的九点钟方位。
她迅速回身,低声说:“我其实有点脸盲,认不出来。你认识吗?”
“他们在看你。”
“真不认识,”叶濛再次笃定地摇摇头,“难道是前男友?”
李靳屿身子往前倾,也跟着压低声音,半笑不笑地说:“你交过几个男朋友自己心里没点数?实在想不起来,打电话给程开然问问,他记得都比你清楚。”
话音刚落,雾气十足的玻璃门再次被人推开,程开然穿着件非常不合身的西装出现在门口,程开然跟李靳屿同样都挺瘦,但气质完全不同,他属于精瘦,以前是属于营养不良的瘦猴身材,完全撑不起西装。而李靳屿是清瘦,匀称,穿西装应该会很极品。
程开然刚一进门,那边有人朝这边指了指,程开然便顺势朝这边望过来,一眼瞧见了这对全场最扎眼的男女。
他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叶濛面前,疾言遽色道:“你俩怎么会在这里吃饭?”
程开然暗恋叶濛,是个男人都看得出来,李靳屿跟他其实并不算太熟,只是偶尔会帮程开然那个名义上的妹妹补补课赚点外快,同样,程开然也不太搭理他,有些人只稍一眼就知道跟彼此气场不合,不是一路人。但程开然在镇上还是给足了他面子。
李靳屿不太想、也懒得惹他,不慌不忙剥了个蟹腿:“玩密室碰上,一起吃了个饭,”他低头咬了口,漫不经心地扫了程开然一眼,混账道:“怎么,怕我泡你妞啊?”
这还用说吗?程开然心道。
不等程开然开口,叶濛怕他死得不够快似的,故作惊讶地对李靳屿说:“你说什么呢,宝贝!我是你的妞啊!”
叶濛一副咱俩现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怎么能独自美丽呢。
第16章 (二更合一)
李靳屿倒是很淡定,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冷淡道:“哦是吗,那你要看我跟程开然打一架吗?还是只是想看程开然揍我一顿?”
“别担心,你要是为我挨打了,我肯定对你以身相许。”叶濛笑眯眯地说。
明里暗里也警告程开然,你要是敢动他,正好我就有理由嫁给他了。
程开然算是明白了,这对狗男女早就搅到一起了。他在原地大概站了五六秒,如果脸色会随着怒意变化的话,此刻他就可以去迪厅无偿工作了。最终整个人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开,导致门口那一大波男人稀稀拉拉地站起来,也陆陆续续地跟了出去。
“哎哎哎——不吃了啊?”老板着急忙慌地追出去,“账……账还没结呢!”
叶濛冲老板温柔地笑笑,“不好意思,把账单给我吧。”
老板为难地迟疑:“这……”
叶濛礼貌周到,让人无法拒绝:“没事,等会我结。”
程开然没走太远,站在门外打了个电话,又领着一帮男人抽了会儿烟,旁边停着几辆整齐划一、蓄势待发的奥迪。叶濛盯着看了会儿,对李靳屿说:“你猜他等会要见谁?”
李靳屿懒得猜,“吃完了吗,吃完了撤。”
叶濛注意力回到他身上,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警告了句:“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我是谁的妞,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李靳屿懒得跟她兜圈子,“我跟你说过,我只想在这个镇上陪我奶奶度过余生,不想节外生枝,上次帮你完全是看在雅恩姐和钱的面子上,但我不会为了你,再去得罪他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他现在不在李凌白身边,情绪调节地很好。跟正常人相差无几,偶尔会出现烦躁焦虑他也都能克制,李靳屿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出来,偏偏叶濛能看出来。
她说:“那你为什么跟江露芝谈恋爱?”
“因为她在北京,不用约会很省钱,还能给我奶奶一个不给我介绍其他妹子的完美理由。我说了,我是个垃圾。”他冷嘲道。
叶濛笑得从容,坦然,热烈,看着他说:“不巧,在感情方面,我也是个垃圾。你说程开然,这么多年他在我面前,就像一块白布。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所以后来她跟他绝交,并不是怕他寻仇报复,也是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谁知道,如今物是人非,程开然撑着这么一股气,混到了现在,她还不能轻易惹他。年少时做事还能一刀两断,现在成年人做事,都得给彼此留回转的余地。
两人有半晌没接话。
片刻间叶濛看见窗外缓缓驶过来一辆油光锃亮的黑色奔驰车,没一会儿,程开然等人也将手中的烟头都丢了,纷纷上了旁边的奥迪车,气势恢弘地从这个小巷里井然有序地倒出去。
黑色奔驰车转弯的时候,后座车窗微微降下三分之一,有只手从缝里伸出来,朝外丢了个烟头,大拇指戴着一个款式很老气却很少见的翠镶金扳指。
叶濛其实当时没想起来,直到跟李靳屿走出螃蟹馆,准备打车的时候,才想起来。整个人就如同老僧入定,瞬间定住了,李靳屿走出老远才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一瞧,叶濛已经朝着反方向疾步离开。
李靳屿追上去把人拉住,“你干嘛?”
“我去找程开然。”
“你这会儿去找他干嘛?舍不得了?”
叶濛懒得跟他解释,郑重地将他推到一边:“弟弟,姐姐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现在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确认,你先到一边玩儿去。”
他冷下来,“你先说什么事,我告诉你去哪找他们。”
“你知道他们去哪?”
李靳屿双手环在胸前,靠在小巷口的墙上,嗤嗤地笑着说:“你想找程开然,还是想找那台5567的奔驰车?”
叶濛一愣,“你认识?”
“不认识,”他摇头,“但是外地车,我都会看一眼车牌号,记性太好没办法,看一眼就记住了。”
叶濛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哪?”
小巷口时不时有酒足饭饱的客人出来,李靳屿把她往旁边拉了下,才说,“猜啊,这个点,带着一大帮小弟,还有个外地人,他们临时改了地点,镇上就那么几家饭馆。”
她迟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或许可以相信,于是说:“我妈死之前几天,见过这个带翠镶金扳指的男人。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然后呢?”李靳屿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等她给出更精确的方案,“怎么确认,打电话给程开然,问他旁边那个带翠镶金扳指的男人是不是你妈朋友?还是直接冲进去跟人面对面对质,是不是他害死了你妈?”
叶濛翻了个白眼:“你当我白痴吗,如果他真是害死我妈的凶手,他怎么可能当我面承认,如果我妈身上真是有什么秘密,那我岂不是又把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李靳屿笑了下,不动声色地盯她一会,给人发了一条微信语音,手摁着屏幕,对准话筒,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她,说:“杨天伟,看下窗外有没有一台外地奔驰车,车牌号5567。”
叶濛紧跟着听见咻一声。
杨天伟迅速回了条语音过来,“5567?北京牌号?好像有一台,就在后山坡上。”
“帮我盯着。”李靳屿回复。
他随即打开地图,将几个地点一一标注出来给她看,“这个时间,他们这么多人,能去的地方不多,而且,程开然今天穿这么正式,对方还是个北京来的车牌,地点一定不会选太差,螃蟹馆是网红餐厅,说明这个北京人很年轻,至少四十以下。镇上还有两家网红餐厅,一家在医院附近,一家在三水塔附近。但是去三水塔要过桥,现在是高峰期,你看看桥上堵的。唯一一点,医院停车场他们进不去,只能把车停在住院部废弃的后山坡上,这是程开然常干的事儿。”
“……”叶濛被他一顿分析地鸦雀无声。
两人上了车,他问了句,“那个人见过你没?”
“没有,我只是远远看见这个戴戒指的男人,给了我妈一个东西,”对于她妈的事,叶濛不想牵扯到第三人,万一真有什么麻烦,她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别人非亲非故,尤其是李靳屿,于是她说,“李靳屿,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李靳屿从窗外收回视线,瞥她一眼,懒洋洋说:“我又没说陪你去,地址我给司机了,我等会直接回医院。”
“好。”叶濛松了口气。
许久没声,车外风景愈渐熟悉,车子拐入老市中心的主干道,两旁的楼房渐渐紧密低矮下来。
“有个问题很奇怪。”李靳屿盯着窗外,突然说。
叶濛:“什么问题?”
他回头,“程开然为什么突然决定换地方?如果这个北京人对他很重要的话,他为什么会临时带人离开,就因为被我们气到了?他做事不至于这么冲动。”
“所以你认为?”
“他不想让你看见这个人呗。所以其实不用确认,都能肯定这人跟你妈有关系。你确定你还要去吗?”
车子缓缓在门口停下,李靳屿话音刚落,叶濛嘭一声重重且坚定地甩上车门,震得他耳朵嗡嗡,她俯下身,对着车窗里的李靳屿说,“你说你是为了陪奶奶度过余生,而我也一样,我只想知道我妈当年究竟为什么自杀。因为你不知道她有多爱我,她不可能抛下我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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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濛母亲是外地人,一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小姑娘。后来随着父亲来南方省城做生意,认识了当时在省城读大学的叶濛父亲,便嫁到了宁绥,从小无忧无虑、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没想到自己嫁入了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家庭。叶家几个姑姑都不能生,叶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虽然老太太不说,那些期盼的眼神和日日夜夜的祈祷,还有小镇背后的闲言碎语和那些看热闹、笑话的冷眼。多多少少都影响到了从小就是个玻璃心的叶濛母亲,加上怀孕前后的身材走样,和老公的沉默窝囊,她几乎是毫不意外地患上了抑郁症。
但这些都始终不影响她对叶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