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试试?”黎忱心里竟有些期盼。
金贵少爷惜命的很,“算了,没什么兴趣。”李靳屿活动了一下脖子,灭了烟站起来:“我去趟车厂。“
“老车厂?”黎枕狐疑地跟着站起来,“你去那干嘛?”
“看下监控。”
黎忱跟着走出去,将那帮小孩甩在身后,两人并肩迎着夜风往车厂走:“你不会也来查那什么新加坡华藏的案子吧?”
“嗯,好奇。”李靳屿说。
李靳屿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一回来就毫不遮掩地直奔这,显然是目的太过直接。黎忱多少有点了解他。于是在李靳屿大剌剌敞着腿,像个大爷似的靠在保安室的椅子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监控过去一个月的监控画面,黎忱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盘问。
“这几年上哪儿去了?”
李靳屿姿态很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因为太过随意,显得有点像是在看什么无聊至极的电影,手上还一边剥着刚从黎忱俱乐部拿的几颗花生,懒洋洋地丢进嘴里,眼神散漫地盯着电脑画面。
却偏偏还能跟黎忱一问一答。
“我奶奶家。”
他向来一心三四用都没什么问题。黎忱则靠着保安室的大门,有些意料之外地点点头说:“做什么呢?”
李靳屿盯着那一动不动的监控画面说,又心不在焉地敲了下键盘的进度条说:“混日子。”
黎忱抱着胳膊,往里头探了一眼,“这画面从刚才到现在,动过吗?”
“没有。”李靳屿如实说。
车厂保安室能保留的是近两个月的监控,加上这边几乎没人来,画面几乎都是静止的,要在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但李靳屿不这么认为,低头看了眼手机:“有时候静的东西,一旦动起来,它就是致命的。”
再抬头时,李靳屿眼神兀然一紧,渐渐定住,仿佛有发现。然后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下一秒,一把捞过桌上的手机低头劈里啪啦一同查。
黎忱好奇地凑过去,“发现什么了?”
李靳屿充耳未闻,一边看手机,一边将进度条来回倒,确认了两遍,笃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随手将画面用手机截下来给黎忱看,但两张图在黎忱眼里就几乎是一模一样,丝毫认不出区别。如果不是对视觉尤其敏感或者像李靳屿这种脑袋里有记忆宫殿的人来说,很难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对黎忱来说,就是他最头疼的游戏——找不同。
李靳屿谑他:“两棵树你看不出来,给你换成俩美女,哥你能打通关了吧。”
黎忱盯着手机失笑道:“……我是那种人吗?”
李靳屿轻笑。他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他看监控时脑中自动成像,两张图会自动重叠,不同的地方会尤其明显,哪怕只是在树丛里多出一只小蚂蚁,也躲不过去。
“监控被人剪过。”他关了监控室的电脑,靠在椅子上,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情。
黎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汗毛全体肃然起敬。因为是深夜,又是偏僻郊区,混了这么多年的车厂他突然觉得陌生恐怖。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瞧,总觉背后有股凉飕飕的风,仿佛有只爪子在他背后阴森森地等着他投入天罗地网。
李靳屿站起来,靠着桌沿,双手抄进兜里,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镇定:“17号的监控画面被人替换成了10号的监控,也就是案发前一周的。其实就算这边人少,监控画面没什么变化,但根据每天的天气和风级,还有阳光的阴影角度,也能看出每天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区别的。看见那棵树了么?我刚扫了眼17号和10号的监控,这两天不管从树叶的晃动幅度和阳光的阴影角度来说,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仔细看就知道这其实是同一段视频,而且,我刚查了,17号的北京风级很小,远不及画面里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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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叶濛睡得很早,李靳屿没有再找过她。手机也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天,梁运安来找她,两人照旧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服务员看见他俩已经熟门熟路地笑眯眯招呼道:“还是两杯拿铁?”
咖啡厅人不多,说话声也细密,嗡嗡嗡的,各自忙碌,谁也不曾将注意力往别人身上放。
叶濛开门见山:“有进展了?”
梁运安郑重其事地点头,从未见他脸上神情如此严肃,“这次有人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经过我们公安技术部门的分析,车厂的监控确实有问题,有人将17号的监控视频调换了,所以我们一直无法确定王兴生进入车厂的时间。”
叶濛:“谁发现的?”
梁运安一开始以为是叶濛,一时也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信任他。因为送到警局的密封文件袋上,写的是梁运安警官亲启。
“不知道,一个匿名带子寄到警局。应该也是关注这个案子的一些大神吧。这真的挺牛逼的。因为那个废弃车厂的监控一天到晚压根没人,别说人,连只蚂蚁都没有,画面几乎都不动的,冗长的紧。我们技术组的警员看一个睡一个。当时为了尽快破案,我们找了十组人将那个保安室的监控前后两个月都查看了一遍。都没有发现。”
叶濛点点头:“那李凌白呢?”
“申请保释了。李凌白否认自己在那几天见过王兴生,而且,奇怪的是,17号李凌白的行程确实在国外。她有不在场证明,我们没办法只能放人了。我们现在最大的谜团就是王兴生17号到底去了哪里?”梁运安有点走投无路、抓耳挠腮地说,“我现在想把那个匿名寄监控带的哥逮过来,让他帮我查17号全城的监控,我就不信王兴生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叶濛笑了笑,心道那不得把人累死啊。然而手机突然响起,她低头看一眼,石沉大海那位又浮出水面了。
“是我。”声音像刚睡醒,惺忪慵懒。
叶濛嗯了声。
李靳屿:“不方便说话?”
叶濛发现他回北京之后整个人气场都变强了,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句话反倒把她问局促起来了。叶濛跟梁运安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出去接个电话,边走边清了清嗓子,对那边说:“没有。”
李靳屿不知是否被传染,也跟着咳了声,低笑了声说:“方便的话,现在来下我家。定位发你。”
这边是金融街。但好像又立于尘世喧嚣之外,很清静。叶濛沿着一条长长的巷子,慢慢拐入人间深处,里头更静,青砖白墙黑瓦,墙头挂着蔓蔓枝枝的叶片,青翠发亮,在晨曦薄光下,好似海面上的泛舟。
不得不说,李靳屿的老爷子真会挑地方。这座院子安静僻壤,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进来,巷间和煦的风,一点都不阴凉,有点春情的暖气,仿佛踏入涓涓细流的温水中,轻轻冲刷着身上的焦躁和不安。整个人都温和了。
不过她很快就炸掉了。
“你说什么?”叶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靳屿,“周雨失踪了?”
李靳屿困倦地用肩侧靠着房门,还没睡醒,那双勾人的眼睛甚至还闭着,双手抄在兜里,懒洋洋地嗯了声。
叶濛站在门口,看着洗劫一空、如台风过境的房间,眉毛挑飞,仍是不可置信:“还拿走了你的刮胡刀?衬衫?内裤?”
“一条都没给我留。”他闭着眼睛强调了下。
叶濛眼神悄无声息往下移,瞧了眼他的灰色运动裤。
“没穿。挂空挡了。”
李靳屿眼睛都闭着,不知道从哪儿感知到的,下一秒睁开眼,无辜的很:“不信?要我脱了给你看吗?你的宝贝弟弟还拿走了我三十万的表。”
第56章
超市人多,络绎不绝。叶濛蹲在内衣裤区被琳琅满目的男士内裤挑花了眼,面料?型号?四角?三角?子弹又是什么玩意?
两人开着视频,远程购物,叶濛懵懵问:“大号还是小号?”
“你又不是没摸过,感觉不出来?”
她一字一顿:“……大号、还是小号?”
李靳屿笑着报了个尺码。
叶濛觉得自己像个卖力的超市导购员,竭尽全力地跟视频里挑三拣四的金贵少爷推销:“这种呢,纯棉质地,平民中的王者体验,贴身柔软,就没你的码了。小号将就下?”
李靳屿则坐在院子里,喝着咖啡,很难商量:“不要。”
叶濛目光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搜索,随后眼前乍然一亮,“啊,这个好,角斗士,绝对猛男。”
“……”都什么玩意。
“或者这个,穿上它,月朦胧,鸟朦胧。”
“你才朦胧。”
叶濛又捡起一条:“还有子弹的。”
“我不穿子弹的。”
叶濛好奇地说:“不过这子弹的到底什么玩意?”
“要不你买一条,我穿给你看?”金贵少爷说。
“……”
李靳屿笑了下,得了便宜又开始卖乖,就着清晨里碎金般的薄光,人翘着二郎腿仰在椅子上,拿手遮着额顶的光,轻描淡写道:“行了,逗你的,你随便买两条。回来帮我带包烟和打火机,周雨这小子连我打火机都拿走了。”
叶濛还是难以置信,结账的时候将视频转换成语音,“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然后她隐隐听见电话那头李靳屿似乎轻轻哼笑了一声,声音像清晨的雾凇,慵懒低沉,“怎么,你以为我吃他醋啊?还是你明知道我会吃醋,故意把他带回来气我?”
叶濛冷笑:“你来北京跟我说过一个字么?”
“我没跟你吵架,你不用这样,”少爷起身去洗脸,“算了,你回来再说。”
李靳屿这院子抵宁绥五六个,光一个厕所就顶宁绥的半个套间。院子里还种了两棵石榴树,枝叶密密落落地垂在墙外。他显然刚搬进来不久,里头没什么家具,到处都空荡。本来东西就不多,被周雨这么一“洗劫”,看起来几乎就是个刚粉完墙的空壳子。
叶濛回来的时候,李靳屿在卫生间洗脸,挂着一脸汨汨的水珠,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每次洗完脸或者洗完澡整个人就嫩得不行,皮肤白得能透光。
特别像一片刚经过清水洗涤的绿叶,脉络清晰,干净清新。
她把东西丢过去,倚着卫生间的门终于心平气和地问了句:“平安和奶奶你怎么安顿的?”
李靳屿脸也没擦,拿着东西直接出来了。叶濛这才发现厕所里连毛巾都拿走了?
只见他淡定自若地就这么顶着湿哒哒的脸回卧室换衣服去了,卧室门大大方方敞着,而且他还没走进去,直接当着她的面,浑不在意地拉起睡衣的衣角脱掉,露出宽薄的后背,和平直的肩臂,李靳屿的肩臂从后面看,宛若一个标准的衣架。
“奶奶在你家,”他低着头自下而上扣着衬衫扣,脸上湿漉,还在往下滴水,“平安我送给方雅恩了,俩老太太照顾一条狗不太方便,方雅恩会定期带平安去看奶奶的。”他说完,低头要解裤子,发现她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还挺如饥似渴的。
李靳屿长手一伸,轻轻带了一下门。他没关门,斜了个六十五度角,角度算得尤其精准,刚刚好挡住叶濛的视线。
等他换完,再次把门打开,正坐在床边低着头在套袜子。
他卧室很大,除了一张床,和床前面摆的一台近六十寸的电脑,像电视机。底下用三脚架支着之外,再无他物,哦,还有个摊着的行李箱,还是rimowa的,叶濛拧了拧眉。李靳屿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下解释说:“我回了趟我妈那,这都是以前的东西,不是现在买的。”
他仍是那天那套衬衫西裤,只不过胸前和袖口的扣子都没扣,松散地开着,露出干净清瘦的锁骨和小臂,脸上还有水顺着他流畅的脖颈慢慢滑入他的领子里,额梢的鬓发都是湿的,这副样子太像事后,这会儿来个人铁定以为他俩刚做完,重点是,他还然后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过来,聊会儿。”这游刃有余地富家小开样,让叶濛觉得自己像他招的小姐。
“……”
床是榻榻米,床上丢着两个凌乱的类似游戏手柄。看来这几天是忙着跟那帮狐朋狗友打游戏了。
李靳屿两手向后撑,半倒在床上,头微微仰着,却似乎又看穿她的心思,活动了下脖子,看也没看她神情懒散地说道:“没打游戏,也没飙车,这几天都在忙别的事。”
叶濛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说,“周雨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报警吗?”
“不用,”李靳屿坐起来,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点了支烟,“我给他手机装了定位器,他没离开北京。”
难怪他这么从容不迫还指挥她去买内裤。
“你早发现了是吧?”
李靳屿看着她,说:“没那么早,我只是发现他会偷我的烟抽,十七八岁的小孩有点这种小偷小摸的习惯就不太正常,所以我观察了他两天。”说到这,斜眼睨她,掸了下烟灰,笑着说:“你捡回来这个宝贝弟弟,很有趣。”
“这事儿你是不是得嘲笑我一辈子?”
“没有,”他淡淡举了下手有点发誓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以后别看人小孩长得好看就往家领,你坑我就算了,差点坑了邰明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