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会议室承载着温琅不少回忆,她来到医院的第一天,曾和江歇坐在一起。意料外轻松圆了和江歇的同桌梦,虽然晚了些,可还是令人心动不已。
正想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以副院长为首的医生们,穿着白大褂进来。他们坐在长条桌对面,和翻译们面对面。
江歇走到温琅面前,朝着温琅伸出手说:“温翻译,好久不见。”
他穿着白大褂,里面是素色V领毛衫,额前头发整齐梳理,鬓发微短。
温琅看着他,不由感叹,白大褂虽然都一样,可好像穿在他身上更显气质。
这是被温琅熟悉的样子,包括他漾在唇边的笑意——“江医生,好久不见。”
等所有人坐好,副院长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论坛期间会做出的公开报告,其中有一篇,就是江歇的。
同传前的准备过程必不可少,江歇和所有翻译进行了沟通。温琅拿着笔坐在一边,任由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和江歇梳理。她侧耳安静听着,时不时记下笔记。
等会议室里的人渐次离开,偌大的空间内,就剩他们俩。
“饿了吗?”窗外夕阳早已落下,冬夜来得格外迅速。抬头看了看窗上霜,江歇问。
温琅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个人收拾好东西朝外走去。
寒夜清冷,可月色皎洁,温琅和江歇并肩,脚下是交融在一起的影子。闻着江歇身上的味道,温琅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这次旅途,怎么样?”江歇张开嘴,白色的哈气跟着冒了出来,没多久便在眉毛上凝结。
温琅见江歇穿着大衣,可脖颈处空空。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蓝色毛线围巾,递了过去。
“天冷,别感冒。”温琅的羽绒服带着毛领子,把她裹得格外严实。
江歇见她眼睛亮闪闪,毫不犹豫地接过围在脖子上。她的东西总有一股淡香,清新的味道让他在围住口鼻时,轻轻吸了一口气。
“旅途很不错,”戴着口罩,温琅说话有些瓮声瓮气,:“吃了好多好吃的,还拍了美美的照片。”
江歇侧头看着她,在看到她伸手比划吃到的螃蟹究竟有多大时,笑了。
他喜欢她无忧无虑的样子。
两个人就近挑了家小炒,三道菜一道汤,正好。
江歇去拿饮品,温琅坐在座位上看东西。她这才发现,江歇戴了此前她送的鹿皮手套。
薄薄一层却质地舒适的手套,仿佛还残留着江歇的体温。温琅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接着,握住了手套一指。
也许诚心求取是有用的,看着手套,温琅心头一热。
当初在免税店看到手套时,她曾小心祈祷,希望有一天江歇能够戴上她送出的手套。
这种本以为是求而不得,却还是被实现的感觉很微妙,怅然若失后的心愿成真,格外深刻。
江歇站在远处,手上拿着热豆奶。见温琅带着几分小心握住手套,他站在原地看着。
今天,他又一次从温琅眼里看到了惊艳。对于温琅而言,很明显穿着白袍的他更能激起她的好感。
对于他来说,又何曾不是这样?
回到医院,仿佛才真的回到本该属于他的生活。
等温琅收回手,江歇这才朝着座位走去,把豆奶放在她手边。
“江医生,报告里提到的遗传病难点,能不能再给我解释一下。”吃饭途中,温琅时不时会向江歇提问。她的工作尚未完成,悸动和心动被认真和负责暂时压制。
“我们要从先天性眼病入手,去看待遗传带来的问题。”说着,江歇盛了一碗汤给温琅,看着她喝下,才继续话题。
直到餐馆打烊,两个人的工作才告一段落。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看向工作人员,温琅和江歇并肩离开。
“明天的同声传译,拜托了。”走到车前,江歇特意叫住温琅。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格外诱人的红苹果。
温琅看了看托在他掌心的红,忍不住笑了。眼前人好像笃定,红色是她的幸运符。
从他手里拿过苹果,温琅弯着嘴角对江歇说:“合作愉快。”
晚上睡前,温琅接到了江歇的微信。时隔几十天,他们之间终于恢复了联系。
‘晚安好眠’,江歇的语音在安静的夜尤为好听,干净的声音透着丝丝温柔,克制清爽不会让人讨厌。
抱着手机在床上左右翻滚了几下,温琅发了一个正要睡觉的小云朵表情当作回应。
有梦好甜蜜。
***
论坛当天,温琅开车带着方栀言从晟庭花园驶向会展中心。这是温琅工作三年来,第一次和方栀言在同一个工作中碰面。
穿着莱恩制服的她们,从车上下来,检查好资料和证件后,挽着手朝会场走去。
“口红ok吗?”见电梯里没人,温琅凑到方栀言面前问道。
方栀言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超好看。”
也许是温琅的睡眠质量不错,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只是打了底妆画了唇釉,整个人神采飞扬。
把工作证挂到胸前,方栀言和温琅走出电梯。踩着高跟鞋的翻译小姐姐们,气场一米八。
经过简单的晨会,各组翻译提前进入被称之为小黑屋的同传箱。一排五个贴着不同语言标志的同传工作间,远远看去,很是壮观。
大型会议会在对舞台视角绝佳的地方安排小黑屋,考虑到与会人员的不同国籍,这次大会专门提供了英语,西班牙语,法语,俄语和阿拉伯语的同声传译,参考联合国官方语言。
温琅和另一个翻译一组,负责江歇的论文传译,以及问答环节。
设备正在调试,温琅低着头看稿子。江歇站在工作间前,敲了敲。
一抬头,温琅看着他不由微微出神——他穿着灰色西装,白色衬衫,搭配窄版黑色领带。头发向后梳着,鼻子上架着半框眼镜。
当他对温琅微笑,那一刻的静好仿佛把温琅带回少年时。
江歇摊开手掌,里面躺着红色糖果,温琅见状微微撅嘴,指了指身后的门。没多久,江歇推开门,把糖递给她。
“还真把我当小孩子呀……”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温琅还是接过,看了看透明包装纸,樱桃味。
“这是润喉糖。”江歇说着,从温琅所在的位置看向舞台。在毫无阻碍的视角中,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
见江歇看着舞台,温琅解释道:“同传可不是把翻译读出这么简单的过程,我们需要根据演讲者的停顿,情绪等做出灵活安排。”
回头朝温琅看了看,江歇点了点头。另一位翻译这时回来,见江歇在,便主动问好:“江医生,今天很帅哦。”
温琅闻言,赞同地点头。她孩子气的举动,被江歇尽收眼底。
“今天的翻译,麻烦了。”江歇朝另一位颔首,接着退出狭窄的工作间。
糖被温琅握在手里,直到江歇走远,才小心翼翼吃了一颗。唇齿间的甜伴着丝丝苦,这样的感觉,和她的这十年,莫名契合。
话筒亮起,温琅试音。江歇第一次以这种方法听温琅说外语,每一句都会都仿佛说在江歇心上,如同情人的耳语,亲昵柔软。
工作开始,所有人的注意放到台上。同事为第一个开幕致辞翻译,温琅也全神贯注听着看着,随时打算应对突发状况。
上半场结束,温琅调整状态,把江歇的论题放在眼前。江歇站上台,朝同传箱看了几眼,那目光停留的时间并不太长,可温琅很清楚地感受到了。
他在鼓励她,也同时相信她。
接着,江歇开始演讲,五种语言的翻译紧随其后,不同译员的声音顺着同声传译机,传递给在场的每个人。
这个角度下的江歇,其实温琅并不是第一次见。只不过在那时,他们还是并无交集的陌生人。
直到江歇结束讲演,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朝着台下的专家学者鞠躬颔首,谦逊有礼。
江歇下台前,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从同传箱里投来的目光,他感受得到,温琅正在看他。那种强烈的凝视里夹杂着不少东西,某一瞬间甚至让他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下台,江歇都在努力回忆那一刻的感觉,如羽毛扫过般轻微,可却含着深厚的感情。
等上午的工作结束,温琅不由长舒一口气。也许是狭小的工作间空气不太流通,额头微微犯疼。收好东西,温琅和同事朝外走去,在会议室门口看到了江歇。
他单手插在口袋中,正用不被温琅熟悉的语言和几名外籍专家交流。他脸上表情淡淡,没有过多手势,只是自然流露出的自信,让温琅不由多看了几眼。
温琅本打算离开,却被江歇拽住了背包,轻轻说了句‘等我’,便又继续话题。
见状,温琅让同事先去吃饭。她站在不远处的窗边,看着窗外大雪纷纷扬扬。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歇朝着温琅走来,他把藏在背后的花束举在温琅面前。
温琅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刚刚组委会送我的,介意我转送给你吗?”江歇的话里虽然含着几分迟疑,可手上的动作却未改变。
温琅看了看,点了点头,把来自于江歇的第一束花,环抱在怀里。
出门,温琅打算冒雪而行。食堂并不太远,雪也并没有太大。可是江歇伸手拦住了她,接着脱下大衣举在她头上。
“走!”不等温琅迟疑,江歇在她身侧为她遮去风雪。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某一瞬让温琅眼眶发热。
她曾以为和江歇形同陌路,特别是他主动加入豪门争斗之后。可是那些日子过去,熟悉的他好像又回来了。
她又开始心动,因他在台上的侃侃而谈,因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
到达餐厅,风雪打湿吹乱了江歇的额发。他只是低头用手扫了两下,却掏出手帕第一时间递给温琅。
温琅正把他送出的花束护在怀里,用嘴吹去飘雪。大概就是她眼里的珍视,让江歇一陷进去,就无法自拔。
这天夜里,温琅和江歇都没能早早睡着。翻来覆去间,跳入脑海的,都是对方令人心跳不已的最好模样。
医疗论坛的最后一天,温琅在现场负责交传,在场的眼科医生,即将观摩金医生和江歇的□□移植手术。
温琅之前曾听护士长说过金医生的传说,但是直面之后,才能真切地体会到那种震撼。
手术刀和针在他手下,仿佛被施了魔法。他下刀的速度很快,位置精准,缝合时针脚距离格外匀称,力度均匀而速度极快。
江歇站在副镜,和导师默契配合。他全神贯注看着,根据时钟方位报出位置,金老师听见数字就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手术过程无比顺畅,刚一完成,就接收到了来自全场医护人员的热烈掌声。只不过江歇他们正在手术室里,对于现场的反应并不知晓。
温琅赶紧录下了这一幕,给江歇发了过去。
论坛结束,温琅放假,听说江歇仍旧跟着导师在忙,她便没有打扰。
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温琅翻看这些日子小心记录下来的江歇,属于暗恋时期的兀自微笑,又爬上了她的唇角。
纷纷下班的姐妹们进门便见到温琅在捧着手机傻笑,彼此间交换了个眼神,便知道有情况。
几个人悄无声音从各个角度包抄,让温琅没能把情绪收敛,还被收缴了手机。
“可以呀,琅琅,言言说你闷声干大事我还不信,但现在看来——”高举手机的肖娆其实并没有看手机,只是假装要把手拿下来,见状,温琅便迅速站起身来。
“没什么大事……”温琅明显底气不足,她紧盯肖娆手里的手机,眼神片刻不离。
“没什么大事?”说着,肖娆把手机递给方栀言,方栀言关上屏幕假装看了两眼。
“嗯……是江医生啊!”其实方栀言并未看任何东西,只是趁机把想法说了出来,却没想到,温琅果然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