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杨瑾和跃进买了几十块青砖在院子里砌了一个半米见方的小花坛,又从一旁的公园里挖了点土,鲁盼儿就把带来的太阳花籽种了下去。
眼下她从窗子里向外看去,花坛里的小绿芽毛茸茸的,十分可爱,马上改了主意,“长得真好,还真舍不得铲掉。
何况那么一点点儿的地,也种不了几根菜。”
“有一利就有一弊——城市生活就是这样的,有很多便利,但也有不好之处,新鲜蔬菜、嫩玉米、毛豆都没有了。”
杨瑾笑着说。
“别的就算了,你一提嫩玉米,我就流口水了。”
这时节,老家院子里的早玉米便有长成的了,掰几穗放在铁锅里蒸熟,嫩生生甜滋滋,好吃得不行。
“叮呤呤”小摇铃响了,送牛奶的来了。
鲁盼儿赶紧拿起小盆出门打了牛奶,到厨房里煮了端一碗回来递给杨瑾,又接着方才的话,“没想到在北京竟还有专门送牛奶的,真是方便。”
她送梓恒去幼儿园时听说的,便每天订了半斤给儿子喝,杨瑾知道了让她也跟着喝,改成了每天一斤。
牛奶是给鲁盼儿补身体的,她正在奶孩子,需要营养,于是杨瑾接了喝一口便放下,“我去学校,你趁热喝了再歇一会儿,梓恒和梓嫣就要醒了。”
说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鲁盼儿弄好孩子,却不急着出门,看着院门外钱嫂带着小儿子走过,才抱起梓嫣牵着梓恒招呼,“一起去幼儿园呀。”
钱嫂也笑,“可不是,今天我有事儿换了晚班,才能与你碰上。”
原来幼儿园的老师有早晚班,早班的要早早过去,免得家长等人,晚班的要晚些走,照顾家长来晚的。
鲁盼儿昨天便知道了,便道:
“幼儿园老师还真辛苦呢。”
“可不是,”钱嫂笑着说:
“不过我宁愿上早班,晚上能早些回家,上班的、上学的回家就能吃上热饭热菜。”
“钱嫂真是能干。”
“大家都是这样的,女同志哪一个不是又上班又带孩子!”
钱嫂说了突然想了起来,鲁盼儿的户口还在农村,在北京不可能分配到工作,赶紧笑着补了一句,“你虽然没上班,可也开着裁缝店做活儿呢。”
今天鲁盼儿特别等钱嫂,正是有话要问,“虽然开了裁缝店,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来做衣服。”
又笑问:
“钱嫂,你觉得我穿的衣服不好看吗?”
初夏时分,到处一片绿意,鲁盼儿穿着一件宽松的红黑格子长衬衫,衣角在轻风的吹拂下微微飘起,钱嫂羡慕地看过去,“好看,怎么不好看呢!
你第一天穿着来送梓恒时,我们几个老师就议论了许久,梓恒妈妈不止长得好看,衣服也穿得美,竟有些像外国人的打扮呢。”
可是钱嫂,还有幼儿园里的几位老师都穿着老式的蓝布工服,“那你们为什么不做格子衣服呢?”
变压器厂是国企,钱嫂她们都是挣工资的,也不至于缺钱买不起吧。
钱嫂摇摇头,“我们在国企工作,要注意影响。”
原来是这样!
鲁盼儿品味着“影响”两个字,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的裁缝铺就是为此才不顺的!
变压器厂是这一带最大的工厂,胡同里许多人都在那里工作,大家为了影响,没有人愿意穿与众不同的衣服,做衣服的热情自然不高。
再加上自己才到这里,与大家都不熟,铺子又开在胡同里,外面的人看不到,偏还赶上做衣服的淡季,几天没人上门很正常。
找到了问题的原因,鲁盼儿放宽了心,只要不是自己衣服做得不好,也不是样式不行,就不要紧。
虽然自己改不了国企干部工人所注重的“影响”可她还是坚信,大家都喜欢好看的衣服,也愿意穿好看的衣服。
只要这个道理不变,裁缝铺子就一定能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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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送上门来
到了周末, 杨瑾和跃进都回家了, 鲁盼儿做了不少好吃的, 收了碗,又捧出一个西瓜,“最近商店里天天进西瓜, 四分钱一斤,今天我挑了个最大的, 花了八毛二, 一直放在冷水里湃着。”
杨瑾拿过刀切开, “红红的瓤,熟透了。”
跃进拿起一片尝了一口,“是熟透了, 很甜呢。”
红旗九队那边没有人种西瓜, 鲁盼儿并不会挑,“我就想着大个儿的一定熟了,果然不错。”
说着拿了匙将一片西瓜上的籽拨掉, 舀在碗里递给梓恒让他自己吃, 杨瑾也弄了些小块喂梓嫣。
西瓜甜丝丝凉津津的,孩子们都爱吃, 又不会吃坏肚子。
这又是在北京的好处了。
“笃笃笃”三声,鲁盼儿听着耳熟, 笑着告诉杨瑾, “应该是来找你的王爷爷。”
杨瑾便将西瓜递给鲁盼儿, “我去回绝了就是。”
夏日里门窗俱开, 小院儿浅窄,鲁盼儿便听杨瑾笑着说:
“原来是您,快请到家里坐坐。”
“那就打扰了。”
王爷爷说着已经进了门。
鲁盼儿笑着站了起来,“王爷爷,一起吃西瓜。”
“还真是有缘分,”王爷爷欣然坐在桌旁,接了一块西瓜,“我怎么也没想到写字的人会是您——真是太年轻了!”
杨瑾也笑着告诉鲁盼儿和跃进,“我看古玩儿的时候认识了王爷爷,我们家的床和几样家具也是在王爷爷那里买的。”
“谁想到我们住在一个胡同里!”
王爷爷笑着说:
“既然有这个缘故,我的匾您怎么着也得给我写了!”
“不是我不写,是我的字还差得远,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出杨瑾很坚决,“您这是爱惜羽毛呀!”
越是这样的人,将来越可能有所成就,王爷爷更想要杨瑾写匾了,“我打小儿的时候家里就是做家具的,‘兴庆和’名头传了好几代了。
后来,店没了,用了上百年的匾也没了。
这次我重新开店,一时心急就随便弄了块匾挂上,那会儿就不满意,过后越看越窝心,想找人重新写一块,可拿着润笔竟找不到可心的字。”
“前天我从您家门口儿过,一眼就看中了这字,心里想着胡同里什么时候来了位老先生呢,就是见过您家媳妇儿,我也只当你至少过了不惑之年。
您这字呀,一定是几岁时就练起的,有二十年的功底!
我说的没错吧?”
“我五六岁时就跟着父亲练字了,这么多年没断过。”
“我这眼睛老是老了,可还没花!”
王爷爷吃了块西瓜,拿出手帕擦擦手,笑眯眯地向前伸了伸头,“匾还是给我写了吧,十年后少不了众人都要赞老头子有眼光!”
“十年后,我的字要是能见人了,我不收钱给王爷爷写匾。”
杨瑾笑笑。
王爷爷眼睛在屋里一扫,“看得出您喜欢的就是这一口儿,我们店里还有几样旧家具,准备拆了木头打新东西,您要是喜欢,随便搬。”
鲁盼儿笑眯眯地听着,王爷爷一口京片子,儿话音很多,吐字略含混,更让人觉得随和,又不觉有一种吸引力——他如今果然在诱惑杨瑾。
“我果然喜欢老物件儿,明天就去店里看看,”杨瑾显然被老家具吸引了,不过呢,“王爷爷既然开门做生意,我哪里能白拿?”
王爷爷一下子蔫了,脸上明晃晃地现出失望,老小孩儿一般地又问:
“这匾就是不能写了?”
“如今以我的水平决不敢给人写匾的。
不过,若是王爷爷一心求匾,不如我请我的老师纪教授帮您写一张。”
“纪教授?”
“燕京大学历史系的纪教授。”
“哎呦喂!
那可太好了!”
王爷爷立即重新笑得满面红光,“那些个老物件儿,我就留给您了,不值几个钱的!”
“两件事儿不能混,家具是家具,写匾是写匾。
我还没向纪教授说呢,总得等教授同意才行。”
“一看您就是纪教授的高徒,纪教授岂能不应——我这匾有着落了!”
杨瑾既然说了出来,一定能做到的,王爷爷目的达到了,笑逐颜开地起身告辞,“明儿个别忘了去店里看老家具!”
“王爷爷还真是有趣儿的人,”鲁盼儿陪杨瑾送客回来笑道:
“我以为你一定被他磨得答应,没想到最后你也没有点头,到是请出了纪教授。”
“原则是不能变的。”
杨瑾一笑,“不过请纪教授写还真是被王爷爷逼着想到的,但再一细想还真合适,纪教授的字不必说,国内都能数得着,且收了润笔于他的生活也有些益补。”
鲁盼儿便听了出来,“纪教授很穷吗?”
“很穷。”
杨瑾点点头,“大学教授的工资才几十元,他自己身体不好,家里负担又重,日子很清苦,可就是这样,做课题时常常还要自己出钱。”
鲁盼儿是见过纪教授的,外表寻常,衣着朴素,若不是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简直看不出他是大学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