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急着回去,从路边店里买一包烟,迎风点燃一支送进嘴里。
有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祈热跟里面的人对视一眼,掸掉烟灰开门钻了进去。
徐云柯打开音乐当背景,窗外华灯渐过,一首歌唱完,祈热手里只剩烟头。
“我先前是放开了胆子猜的,”徐云柯开了腔,刚才他差点把面前一杯酒喝下去,想起要开车才忍住了,“现在证实了,我必须得承认,我还是被你给吓到了。”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胆大,祈热。”
祈热倚着车窗,她眯上眼去听歌词,勉强听清一句,“sometimes i wonder why,just wanna hold your hands and walk with you side by side.”
“这歌出名么?”她忽然问一句。
徐云柯笑了笑,“不出名,台湾乐队。”
祈热漫不经心说着“还挺好听的”,然后有些生硬,抽象地回到上一个话题,“悬念大师希区柯克有一个有名的‘定时炸.弹’理论,三个角色围着一张桌子打牌,桌底下设置了一个五分钟后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他一开始就通过镜头让观众知道桌底下有炸.弹,可是这三个角色不知情,有人提议不打了离,另一个人建议再打一会儿,再要走,另一个又说不急,再喝一杯酒。”
徐云柯听明白了,“你现在手里就有一枚定时炸.弹。”
祈热重新将脑袋磕在车窗上,“我既是那个打牌的,又是观众,知道炸.弹要爆,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害怕么?”徐云柯快速扫一眼祈热。
“怕,”她诚实地回,“怕死了。”
“怕什么?”
祈热重新闭上眼,用了开玩笑的语气,“怕我的牌友受伤。”
徐云柯不禁叹了口气,“你的牌友太年轻了。”沉吟片刻跟她确认:“高三了?”
“嗯。”
“炸.弹是哪家的?”
几乎可以百分百确认,“牌友家的。”
徐云柯挑了挑眉,“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祈热睁眼看他,“这回能开导成功吗?”
徐云柯轻轻笑了一声,“先前我也没开导成功,就是单分析了你的状态。”
祈热故作失望,“完了,我算是完了。”
徐云柯这回爽朗地笑出声,“还不至于,有个心理准备就成,既然不知道炸.弹什么时候爆炸,不如给自己找一个麦格芬,暂时别想炸.弹。”
“找过了,没用。”祈热塌着肩膀,看上去苦恼了很久。
“你找的别人吧?”徐云柯立即就猜了出来,“用不着找别人,趁这会儿好好谈谈恋爱才是正经的,反正都要爆炸,眼不见为净不是更好?”
祈热配合地笑了一声,随即正经说道:“牌友高三了,我不能耽误他。”
“高三生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徐云柯连续问:“是不是上厕所吃饭的时候也得看书?如果是这样,你们又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在一起?”
祈热被将了一军,抓取住另外的重点:“前提是我得在他身边。”
“电话啊,祈老师。”
祈热叹了口气,“我跟他说了,让他好好备考,不能频繁联系我,也不能来见我。”
徐云柯笑得肩膀都颤了,“这可真不像你,除非你们都是恋爱至上,除了恋爱就没有其他事情,不然不需要你那么紧张,弦没必要绷那么紧的。”
祈热抠着手指,“被发现了怎么办?”
“有那么容易发现么?”徐云柯指关节敲在方向盘上,“你要是需要,我把家借给你。”
祈热连笑几声,彻底放松了下来,“嗯……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必须得更谨慎,就算有什么事,我不想他受到影响。”
徐云柯敛了笑意,“你就是太珍爱他了,所以放不开手脚。”
祈热瘫倒在椅背,兀自摇着头,“我对他可凶了。”
“那我就得搬出老话了,爱之深,责之切。”
祈热笑了声,“这不是用在长辈身上的么?”徐云柯刚要改口,她却自己先改口了,“不对,我确实也是他长辈。”
徐云柯默默摇了摇头,想了想说:“我的个人建议是,与其这么担惊受怕,不如主动和盘托出,我猜……你既然都这么担心了,很有可能等晚几年你们再去说,还是同样的结果,反正都要坦白,无论早或晚,炸.弹爆炸的威力都是一样的,那不如让暴风雨来得快一些,至少能让你更安心。”
祈热觉得颇有道理,但是,“等他高考后吧。”
“这个我赞成。”徐云柯点着头。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祈热道谢下车,手拽着包带一路晃到了门口,翻了半天钥匙也没找着,膝盖顶了顶门,又重新去翻。
手摸到的时候,耳边是钥匙碰在一起的沙沙声,刚勾出来,面前的门从里面开了。
祈热愣在原地,只有手里的一串钥匙还在晃。
门内的人朝她笑了笑,“我自己过来了。”
陆时迦校服外套里还穿着一件有些厚度的羽绒服,看着十分暖,而祈热刚从有空调的车上下来,不觉得太冷,可还是几步进门,脚一勾将门关上,然后不管不顾将脸埋进他衣服里。
陆时迦腰上是祈热紧箍的双手,他缓缓将手抚上她的肩背,低头时下巴抵在她头顶,“祈老师,你怎么了?”
祈热吸了几口他身上的味道,手松了些,抬起头和他视线相撞,她看见他好看的眸子,眼睛,接着脚一踮,将残留的酒气渡进他嘴里。
陆时迦经不起吓,感受到她唇舌时往后退了一步,祈热往后一退笑出声,“不是说七点没收到消息就不准过来吗?”
“我总不能什么都要听你的吧?”他以为他顶嘴一句,祈热肯定要生气,没想到她却笑了,他索性继续说:“我想谈恋爱。”
陆时迦似乎天生就擅长扮演委屈,祈热伸出一只手捏他脸,“我让你别谈了吗?”
陆时迦幽怨道:“我一个人也谈不了。”
祈热又踮脚亲他嘴角一下,“这不是两个人么?”
两人鼻子贴在一块儿,陆时迦看见她长长的睫毛扫在他脸上,掐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你留我。”
祈热噗嗤笑出声,额头磕在他鼻梁上,然后往后退,“思想不端正,这点不能答应。”
她松开他往里走,包往沙发上扔,人往下坐的时候看清了桌上他摊开的作业。
想到她来之前,他就坐在这里边写作业边等她,祈热心头一热,朝走过来的人招了招手。
陆时迦往她身旁坐,祈热笑着看向他,她衣服有些厚重,伸手时整个人都像被衣服提了起来,她勾住他脖子,皱着鼻头眼里带笑,“除去刚才那个,你想怎么谈恋爱?”
她膝盖斜顶在他腿上,陆时迦有些不自在,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嘴巴倒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
祈热笑了,松开他坐回去,“我想了想,你星期天下午可以过来,”见陆时迦立即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但是作业我都会检查一遍,错误率高了,下一星期就老实待在学校。”
陆时迦脑袋里快速过着日历,除了这周不算,期末考试前还有四个周末,那也还不错。不对,是棒呆了。
“那元旦呢?回家吗?”
祈热见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忍俊不禁,“你在学校就掰着假期过日子啊?”
陆时迦爽快地点头承认,“你不让我找你,我只能数节假日了,好歹回家能见到你。”
祈热看出他的不满,倒是难为他听了她的话。
她往沙发背上倒,把手伸向他,“元旦再说。”
陆时迦将信将疑地伸手抓住她指尖,她指尖将将使出一些力气,他便跟随那股力量往前倾了过去。
似乎是橘子味的酒,陆时迦细细品尝回味,上了一堂有史以来完整度最高的课。
祈热包里的手机震动已经是在几分钟前,她将身前的人推开,掏出手机一看,愣在了当场。
几天后的元旦,祈热去了趟火锅店。此前,她和李妲姣就对收到的同一条短信进行了讨论,最后也给了同样的回复。
消息是来自许久没有联系的梁碧梧,短信内容是邀请她们去参加她在立春那天的婚礼。
她们的回复概括成一个字则是:去。
往年的高中同学聚会,祈热去过一两次,李妲姣前几年因为兼职没有时间,从没有去过。至于梁碧梧,她们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出现在聚会上。
梅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不联系,又或许是彻底没了缘分,昔日旧人很难在街上再次遇见。更何况只有节假日才从兰城回来的梁碧梧。
对于婚礼,祈热和李妲姣怀着同样的心情,半是期待,半是忐忑。而忐忑多半是害怕失望。
“Biu都要结婚了,这得多少年了?”李妲姣当真扳着手指头算,“00年上高中,到现在十多年了,我天啊,热热,我们竟然认识这么久了!”
祈热笑着,她甚至还模糊记得她们第一天见面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你特别积极,明明我跟陆时樾坐一块儿,你非要跟他换。”
“都说我是故意撩陆时樾,其实是一早看准你这个美女了。”
祈热被她玩笑话逗笑,“虽然那会儿我也挺自来熟,还是被你的热情程度吓到了。”
“我也记得那时候Biu是最后一个来的,不知道是不是都不敢坐陆时樾旁边,就剩那一个位置,没得选了她。”
那次便是她们的第一次相遇。然后互相拥有,制造一段回忆,之后便是走的走,留的留,错过的人便难再相逢。
梁碧梧邀请她们,或许是要给离别正式圈上一个句号。
李妲姣叹了口气,“咱们也老大不小了,你现在谈个恋爱如履薄冰,我遇上个不靠谱的人,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失去了信任,结婚,都不敢想呢。”
祈热想发表不同的意见,想法九曲回肠后又不见了踪影。
“诶,你跟迦迦……哈哈哈,”李妲姣本来是八卦好手,可对祈热现在这段恋情没法直问不讳,“你们……不会就只拉过手吧?”
祈热也觉得有些别扭,却比她直接,“你上回说错了,陆时迦没你想的那么主动,接个吻都跟个小菜鸟一样,教了几回也不见有长进。”
李妲姣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虚捂着耳朵,又一字一句都听进去。
“我看走眼了?还以为迦迦肯定是表面看着纯情,其实脑袋里都装着片子的小年轻呢,这个年纪不都是那啥……旺盛么……”
这回换祈热捂着耳朵,“行了行了别说了,就他那样,算了吧。”
偏成年的话题一过,聊几句其他的,祈热起身回去。
到门口时与人擦肩而过,祈热觉得有些面熟,转了头去看,那人径直走向了柜台,冲李妲姣打着招呼。
还是没想起来,便作罢,转身出了火锅店。
元旦一过,又到了如火如荼复习的时候,天气却跟火没半点关系,一日比一日冷。
陆时迦算出来的四次见面也缩了水,不是老师临时要求考一场理综,就是硬性要求在教室自习。或许是前期抓得紧,考试前的周末,班主任大手一挥把放两天假的通知传达下来,底下学生一时如蒙大赦。
陆时迦则计划着找祈凉商量对策,担心柳佩君知道后势必要喊他回去住两天,谁知道祈凉先找了过来,跟他通着口风,说这两天去找班堇,懒得回去。
几句话来回,两人立马敲定,放假的事儿不告诉家里。
又怕祈热不答应他两天都过去,陆时迦便借着腊八节的由头说要去她那儿蹭腊八粥喝。
这日,陆时迦一早背了半书包的复习资料去图书馆找祈热,他猜祈热是有意为之,怕他在公寓不够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