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曦问道:“妈妈,你开心吗?”
蒋心莲一懵,好笑的说:“你帮妈妈擦背,妈妈挺开心的。”
岑曦也笑了一下,“那妈妈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开心。”
过了会,蒋心莲开始穿衣服,岑曦仰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妈妈,我今天晚上可以……嗯……可以去和程程一起睡吗?”
蒋心莲套上短袖T恤,疑惑的看向岑曦,说:“林爷爷他们很累了,这会应该已经要睡了,你别去打扰他们了,而且……”她顿了顿,“你听妈妈的话,上楼去睡觉吧。”
岑曦那股子拧巴劲上来了,“可我想去找程程。”
“明天不就见到了?后天就星期六了,你们可以一起玩。现在大家都要睡了,听话。”
“妈妈,就今天晚上,就一晚,行吗?”
“不行!”
岑曦委屈极了,“为什么不行?”
岑兵掐准时间,从二楼下来,正好听到女儿在缠人,随便问道:“怎么了?”
岑曦撇撇嘴,没了声。
岑兵重新往茶杯里加水,“怎么了?想要买东西?”
岑曦小声的说不是。
蒋心莲倒洗澡水,赶岑曦上楼去睡觉,岑曦撅着嘴,跑到蒋心莲身边,特别小声的说:“妈妈,程程今天肯定会觉得害怕,我想陪陪他,好不好?好不好?”
蒋心莲倒是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心思这样细腻,但是仍然有些犹豫为难。
岑曦见妈妈开始动摇,加大马力说:“就一晚,我保证乖乖的,明天也会按时起床。”
岑兵搞不懂这母女俩,在凳头坐下,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要什么?”
蒋心莲拍拍岑曦的头,对岑兵说:“她想去林家睡觉。”
岑兵一听,严肃道:“你知道人家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现在过去就是打扰他们!你也是大姑娘了,睡自己家不好吗?”
岑曦心猛地一跳,不敢说话了。
蒋心莲说:“好了好了,我带她走一趟。”她低头对岑曦说:“要是林爷爷他们已经睡了,咱们就回来,要是没睡我们再问爷爷可不可以,行吗?”
岑曦喜笑颜开,心里想着还是妈妈最好了!
第6章
蒋心莲领着岑曦去时,林老爷子正一个人坐在门口的藤椅里,落寞悲伤的神情是岑曦从未见过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她确实打扰了。
蒋心莲不好意思的说:“林叔,这孩子吵着陪陪延程,想今晚在您家睡,我被吵的没办法就带她过来了,来,你自己和爷爷说。”
蒋心莲轻轻推她的背,岑曦软声的询问道:“爷爷,我能和程程一起睡吗?”
林老爷子眼眶通红,点点头,慈爱的说:“延程刚刚上楼了,你去找他吧。”
岑曦抱着自己的小毯子,蹭蹭蹭的跑上楼。
底下传来两个大人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她听见林爷爷夜深人静后难以掩饰的悲痛声音,听见母亲连连的叹息声。
岑曦跑到他卧室门口,敲了敲门,拧动把手,探进一个小脑袋,“程程?”
卧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林延程坐在床边发呆,对岑曦的到来毫无察觉,还是她叫了两三声后他才回过神。
他有些惊讶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和妈妈爷爷说好了,今晚在这里睡。”
林延程看着她手里的淡粉色毯子愣了片刻,目光却一点点的软了下来,他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波动。
岑曦走过去,拿过他椅子上的小狗抱枕,十分熟稔的把它放在床头。
她说:“像以前那样,我想睡外侧。”
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睡午觉,有时在他家,有时在她家,玩累了就睡,但不管睡哪儿,岑曦都要睡在外侧,她说不喜欢睡里侧,会有种被墙壁困住的感觉,上厕所也不方便。
她也很喜欢这只小狗抱枕,是当时林婉和林延程搬来时带过来的。
岑曦小时候没什么玩具,有一只缝缝补补没了形的娃娃,有一只她很讨厌的小恐龙,其余没了,所以她特别喜欢这只小狗枕头。
林延程:“其实没事的……我……”
“我求了妈妈很久,你不想和我一起睡吗?”她睁着清澈的眼睛问。
林延程没了声,默默给她让位子,坐到了里侧。岑曦顺势爬上了床,钻进他的被窝里。
她拍拍枕头,“我们睡觉吧。”
“好。”
林延程调好闹钟放在窗台边上,他的床靠窗,早上一抬手就能摸到闹钟。
芩曦把毯子盖在身上,又盖了他的被子,她觉得热烘烘的,翻个身,抱着被子睡,正好看见林延程放闹钟。
她其实垂涎他的闹钟很久了,特别是看了百变小樱后,她也好想有一个能每天叫醒她的可爱闹钟。
林延程规规矩矩的躺下,“那我关灯了?”
“嗯。”
他手朝后头摸索过去,摸到台灯的拉绳,啪嗒一声,灯灭了。室内陷入一片宁静的黑色,而明亮的月色倾泻而入,米色的窗帘根本遮挡不住这种温柔的光芒。
岑曦能清楚的看到林延程的眼睛,鼻子,嘴巴,也能看到他穿的格子衬衫睡衣。
他和她真的很不一样,她睡觉穿的衣服大多都是第二天要穿的,这样早晨能省去很多时间换衣服,可他不是,他从小睡觉都会穿睡衣。
蒋心莲说她长身体长得快,从不肯给她买很好的衣服,但林婉总是很舍得给林延程买,比如这一年一换的睡衣,多好看,干净整洁的格子睡衣。
岑曦抱着被子的一角,侧脸贴着被子,夜深了,她的声音也变得很轻。
她说:“程程,你要是发现衣服短了就和我说吧,我让妈妈带我们去街上买。”
这没由来的话让林延程一时反应不过来。
岑曦紧接着又说:“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下林延程听懂了,他偏头看向她,笑了一下。
他没有应答,是因为他感激岑曦的同时又知道两个家是不会变成一个家的。
岑曦看到他笑,心里忽然觉得轻松了一点,她也露出微笑,说:“我们睡觉吧,明天比赛看谁起的早。”
“好。”
她闭上眼,哭肿的眼睛终于得到休息,顿时整个人舒坦不少,柔软的被褥也让她放松了下来,阵阵困意袭来。
她闭着眼,说:“程程,你不要再睁开眼睛了,快点睡。”
“为什么?”他确实有些累,但也有些睡不着。
“你的眼睛比我的还肿,闭上了眼睛会感觉很舒服。”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林延程凝视着她,十一岁的小少年脸庞上再次露出笑容。
岑曦犯困了,声音变得更加迷糊,她说:“程程,你不要害怕,我今天晚上会一直在这里的……”
月光下,他的眼眸里有微光闪动。
在岑曦没有进来时,他坐在床边发呆,他觉得整栋房子都空了。隔壁卧室里妈妈不在了,今晚也没有人给他热牛奶过来,明天早上也不会有她做的早饭,从此以后,她都不会出现了。
他第一次尝到孤独,害怕是什么滋味,他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然后岑曦就进来了。
那一瞬间,她站在门口,月光照着她,好像故事书里的精灵。
……
梦里,岑曦回到了二年级的时候。
二年级时除了岑兵和蒋心莲大吵一架外,还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岑兵和蒋心莲吵着要离婚,晚上的时候蒋心莲把家里仅有的两万块都分好了,岑曦看着分钱的妈妈一言不发。
蒋心莲红着眼睛说:“以后妈妈养你,你别怕。”
岑曦还是不说话。
岑兵发着高烧,请了附近的乡村医生来吊水,那医生也都是老熟人,劝了这夫妻几句,岑兵还在气头上,扬言就是要离婚。
蒋心莲等医生走了,走到他房间,把钱往他床上一放,说:“我一分钱不贪你,但也不会少自己,你也可以自己数数,反正家里有多少钱你都是知道的。”
岑兵不知怎么,一时说不出话。
他的盐水需要人看顾,大冬天的,蒋心莲就窝在沙发上,拿了件衣服盖脚,倔强的坐在那儿。
岑曦偷偷从自己房间里听动静。
岑兵大概冷静了些,对蒋心莲说:“冷不冷?你到床上来。”
蒋心莲不愿意。
就这样,僵持到半夜,蒋心莲帮他拔了针头要回去和女儿一起睡,岑兵却软了语气说:“好了,好了,我们别吵了,你也别哭了,女儿都睡着了,你在我这里睡好了。”
蒋心莲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翻涌出来,把房门一关,质问他:“我嫁给你过过什么好日子吗?□□?什么叫做□□,岑兵,你根本没有良心!”
蒋心莲这人其实也是软性子,岑兵说了几句我错了,各自讲了讲处境想法,夫妻二人算和好了,第二天岑曦发现家里照旧如常,离婚的事情像没发生过一样,周围的邻居也好像都不记得一样。
可她忘不了,忘不了爸爸毅然的说孩子你带走吧,我不要了。
但她好像又隐隐约约能明白,那可能只是气话,这可能是寻常夫妻的一次吵架。
岑兵这人脾气冲是冲,但从不吃喝嫖赌,踏踏实实工作,目的很纯粹,想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活,煽情时不会吝啬自己的情感。
后来吃晚饭时,他喝了点酒,跟只有七八岁大的女儿道歉,说;“爸爸那只是气话,爸爸最爱你了,不会不要你的。”
岑曦听的懂,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点点头,快速吃完饭回房间了。
她抱着枕头哭了一场。
即使如此,岑兵在她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些抹不去的阴影,她对容易发脾气的父亲感到畏惧,陌生,和不想亲近。
当然,这些情绪也不仅仅是因为一两件事情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