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U盘内的几段视频拷贝至电脑,把U盘还给乔昕后,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乔昕:“你先出去。”
乔昕求之不得。
眼看着两位大佬的话题越聊越私密,她早就在夹缝中瑟瑟发抖艰难求生了。就算沈千盏这会没让她出去,她也琢磨着尽快找个借口躲出去暂避风头。
当下,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犹如脚下生风般离开了会议室。
乔昕一走,会议室内的气压陡然一沉,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感。
沈千盏没抬眼,她移回电脑屏幕发送完视频后,鼠标一松,继续梳理文件:“你上次跟我说这句话时,是问我需不需要帮忙那次?”
她努力回忆了下苏澜漪当时的表情,时间过去太久,记忆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她当时连门都没进,就站在门口,第一句话就问:“我听说了你的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第二句是:“要多少钱,我看多久能给你凑齐。”
苏澜漪的“欣赏”是源于沈千盏走投无路时还保有理智和清醒婉拒了她的帮忙。她就倚着门框,看了她良久,说:“我就喜欢看你死不承认的小样,我当时问你那渣男是不是背地里给你穿小鞋了,你说没有。问你公司是不是有人因为这件事欺负你了,你也说没有。怎么着,那么怕欠我人情?”
话落,她进屋,四下看了看,不甚在意地脱了鞋席地而坐,说:“千灯不太行,做不起来。反正你也没有更好的退路了,来千灯吧。”
她对沈千盏就是败于制片责任一事并不太在意,替沈千盏解了燃眉之急后,潇洒放手,也不知是出于信任她的业务能力还是相信她有颗不成功就成仁的赴死之心。
以至于后来沈千盏在短短数年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清了巨额欠债这事也没让她太过惊奇,她只是包了个大红包,笑吟吟地祝福:“恭喜新生。”
“应该。”苏澜漪看了她一眼,应是察觉到了沈千盏有些不悦,她稍微收敛了些:“把乔昕支走,就为了跟我回忆往事?”
“往事有什么可回忆的,”沈千盏拎起咖啡抿了口,问:“千灯和向浅浅和平解约这事,他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这话起得突然,苏澜漪一时没防备,表情有片刻的失管。
她扬了扬眉梢,不解:“怎么想起问这个?”
沈千盏答:“之前没好意思问。”也怕季清和交换的条件她还不起,掩耳盗铃的鸵鸟心态罢了。
苏澜漪有些意外:“你知道季总出面替向浅浅解约是为了你?”
“知道。”
季清和对她的那点心思,在行内已经不算秘密了。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她不清楚,但季清和从一开始就没遮掩过,跟势在必得一样,高调得就差登报说明了。
她这些年早就成了精,别说季清和明里暗里对她这样那样,就是他含蓄内敛得只会暗中奉献,也会假装不经意地把这些默默做过的事公之于众。
他这人惯会算计,怎么甘心满足于默默付出还不为人知。
沈千盏拒绝归拒绝,但该知道的事,一件没少。
“星海经纪出了不少通稿,计划从你这突破。”苏澜漪稍稍侧目,与她对视:“与我之前预料的差不多,虽然你提前做了部署,但季总为保你万无一失,还是一力促成了三方合作的结果。”
所以沈千盏这里才风平浪静,安安稳稳。
苏澜漪往耳后勾了勾头发,说:“我没太为难季总,出于双方后续合作的考虑,也出于对你的保护,也就要了那么点甜头。”
她不欲多说,没再给沈千盏说话的机会,转移话题道:“对了,有个事。去年十一月萧盛的《春江》在横店开机,年后转场到无锡没几天就遇上雪灾被困。公司为了剧组周转,已经贴了一笔钱进去,过两天天气还不能好转,估计要你亲自跑一趟。”
萧盛前年年底入职千灯,苏澜漪有意培养他,分配到沈千盏组下待了一年熟悉流程,积攒经验。去年十一月,萧盛羽翼刚丰,就担任制片,在横店开机了古装项目《春江》,苏澜漪当时还特地飞了趟横店给他庆祝,营销号的通稿将萧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很是风光了一阵。
沈千盏垂睑不语。
半路接手剧组多半是吃力不讨好,功劳与她无关,出事她反而要担一半的责任。
千灯培养的制片人不少,但鲜有沈千盏这么盛名在外的。萧盛自负才名,在她手下待着的那一年,表面虚心好学,内里争强好胜,对她积攒了诸多不满。
每次见面,因是同一公司互为同事,必须维持表面的和平友好。别人不知道,苏澜漪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只因公司员工多有猜测,觉得苏澜漪是忌惮制片部只有沈千盏一人独大,有心培植个等同实力的分庭抗礼,所以引起了沈千盏不满。
而萧盛,因沈千盏事事压他一头,也不待见她。在公司,这两位通常是王不见王,鲜少同框。
许是猜到了沈千盏的顾虑,苏澜漪笑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千灯能主事的也就只有你,公司给《春江》投了那么多钱,再这么下去,拍不拍都要亏本。”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千盏没有不服从的道理,她蹙了蹙眉,虽未直接表态但也委婉表示:“那看情况,希望一切顺利,不用我出征。”
至于苏澜漪和季清和要了什么甜头,直到最后也没告知沈千盏。
——
几天后,不终岁官宣了其在亚洲区的代言人——宋烟。
宋烟获傅徯赏识,年少出道,出道即巅峰。后急流勇退,回归校园,直到去年才强势回归。
去年《春江》选角时,沈千盏和宋烟一起吃过饭,对她印象颇深。后来萧盛钦点宋烟为女主,沈千盏也没多意外,只是她回归的虽强势,能拿下不终岁的代言仍旧令人大跌眼镜。
更戏剧化的是,不终岁当天还公布了一位钟表大使,周延。
沈千盏看到微博官宣时正在收拾行李,连日坏天气,她的焚香祈祷显然没用,苏澜漪下了调令,派她去无锡给萧盛搭把手。
正好老沈夫妇因雪天航班取消,正忧愁要被困在北京等雪化了才能回去,就赶上沈千盏出差去无锡。
沈母絮絮叨叨往行李箱内放整理好的衣物时,沈千盏趴在床沿琢磨周延是否就是苏澜漪跟季清和要的“一点甜头”。
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明决给她发了张时间表,询问她这几日是否有空,他去安排西安的行程。
沈千盏此刻才脑子嗡的一声,回:“我最近出差,西安这趟行程要延后了。”
明决很快给她来了电话,得知沈千盏要去无锡出差,且归期不定后,明特助罕见的哑火了数秒。
沈千盏跟着沉默了几息,主动询问季清和近况:“你们季总最近忙不忙?”
明决握着手机,转头看了眼伏案工作的季清和,中肯又留有余地的回答:“季总一如既往。”
沈千盏闻言,不知该接什么,干脆安静。
她和季清和自那日在小区停车场分开后,再未见过面。就连乔昕把会议内容发给明决,也是过了两天才收到明决的电话反馈。
沈千盏没琢磨明白季清和忽然疏远的意图,但前有他的妥协,后有他的坚持,她这几日思考的结果除了得出她就是个渣女外,没有任何头绪。
她想了想,决定挂电话。
场面话刚打了个腹稿,手机那端已经换了个人,他声音略带慵懒,轻轻浅浅的:“听说有人在想我?”
沈千盏: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50章 第五十幕
嘴硬归嘴硬, 该有的礼貌却不能少。
沈千盏换了左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挑拣着精华水乳面霜眼霜往化妆包里塞:“许久未见, 的确很想念季总的丰神俊朗。”
季清和勾勾唇角,算是受了她这番恭维:“要出差?去多久?”
“去无锡。”沈千盏的语气无奈:“归期未定,全看《春江》剧组什么时候能缓过劲来。”
沈千盏深觉自己这事理亏,明明答应季清和同去西安之行在前, 即使是因公被调, 无法履约就算失信。后有通知不到位,要不是明决打电话来询问她近期是否有空,估计她得到了无锡才能想起这回事来。
人一心虚就喜欢找认同感, 反正不用面对面, 沈千盏自在不少:“无锡雪灾,剧组停工待业, 费了不少资金。萧制片没有处理这方面情况的经验,苏总也是怕继续耽搁下去公司与资方损失惨重,不得已临时外派我去帮忙。”
她语气完全一副“我也不想,只是我区区一个为资本打工无足轻重的小齿轮,将有令不敢不从”的无奈与憋屈。
季清和不是很了解剧组运作的那套机制,闻言,很宽和地令她不要将失约一事放在心上,来日方长。
挂断电话后, 沈千盏盯着手机失语良久。
要说之前她仅仅是猜测季清和有些反常,现在根据他的行为和态度,她无比确定是狗男人变了。
按季清和往常的反应, 同去西安一事最后虽会暂缓,但少不了讥讽她几句。可反常的是,他捏着一手她说话不算话的把柄,却宽慰她先去忙要紧的事?既没有追究也没有气急败坏……
这哪是她认识的锱铢必较季清和?
分明是家里开善堂,一心向善的慈善家。
——
沈千盏内心毛毛的,憋了整晚,第二天与苏暂同车前往无锡时,只差在脸上写着“我满腹心事”五个大字。
苏暂看不下去,开解她:“不就是一个萧盛,你至于这么如临大敌?这不还有我呢!”他千灯太子爷的身份,除了沈千盏,搁谁那都挺好使的,未语三分势。
被曲解的沈千盏眼也没抬,嘟囔:“萧盛这事我心里有谱。”
苏暂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高速路面外层层的积雪,问:“不是萧盛还有谁能让你发愁?”他一连压了数道考题,从《时间》的剧本到项目推进进度,从房贷到包包,最后终于蒙到了为情所困上:“你说你也没个能说悄悄话的闺蜜,我委屈点,给你参谋参谋。”
沈千盏对苏暂向来不设防,只稍考虑了几秒,就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不终岁内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重大事件?”
苏暂拆了包薯片,嘎吱嘎吱问:“有是有,但最近发生的事情挺多,怎么样算重大?”没等沈千盏提出个准确范围内标准,他自顾自往下说道:“不终岁亚洲区代言这事应该算很大了?我听说,不终岁内部其实内定了一位顶流,方案都做好了,结果明决带着季总的口谕过去直接把人换了。”
沈千盏最近勤于工作,对饭局和八卦一事了解甚少,闻言,感兴趣地凑过去:“谁啊?”
戏精苏暂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见老沈夫妇睡得沉,压低了声,跟沈千盏咬耳朵:“就被你捏屁股的那位。”
沈千盏:“……”
她脸色由绿转黑,半点不客气的劫走苏暂手里的薯片:“什么时候学会尊老爱幼了,什么时候还给你。”
苏暂乐不可支,笑够了才说:“没骗你,真人真事。你和不终岁负责这事的高管吃个饭就知道了,她们现在还懵着呢,完全不知道这位顶流是怎么得罪了季总。也就我,一听这知道这事不简单。”
沈千盏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情再做情感咨询了,将薯片扔回给苏暂,拉下眼罩补眠。
——
北京到无锡,全程十四个小时。加上区域暴雪,天气恶劣,路况糟糕,沈千盏等人中途被迫到服务站稍作休整。
服务区人满为患,老沈和司机去接热水,沈母上车后身体不适,吃了晕车药还在睡着。
苏暂出去溜达了一趟,回来时拎着两份五香豆腐,示意她下车来透气。
雪停了很久,空气里都是冷冽的味道,像被冰雪涤空一切脏污,只有刺鼻又寒冷的新鲜,令人萎靡的精神都为之一震。
苏暂给她递了两根竹签:“看窗口排队的人多,嗅着香味像是用肉汤炖的,就买了两份。好吃等会给他们也捎一份垫垫肚子。”
沈千盏鼻尖,嗅到了汤里的酸辣味:“给我加了料?”
苏暂忙着吃,唔了声,一口咬下半块豆腐,被烫得不住哈气:“你不是喜欢拌醋吃辣么。”他又嚼了口肉串,问:“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倾诉这件事向来讲究氛围和心境。
沈千盏早没了刚开始深受困扰想倾诉的心情,摇摇头:“没事。”
苏暂不信。
他了解沈千盏,强撬根本撬不开这个女人的嘴。刚认识沈千盏那会,他俩沟通全靠他连蒙带猜,押对了,这位祖宗就施舍几个眼神,聊上几句,那段日子别提过得有多辛苦了。
想了想,苏暂在台阶上蹲下来,说:“行,那我跟你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