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应该否认一句,说那人说的都是编造的。
温书瑜恨恨地锤了锤枕头。
房间里是安静的,窗外也是安静的,可是半个夜晚过去,她却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流了太多眼泪的眼睛像困了似地充满倦意,她抬手搭在脸上,难过又颓然地轻轻呼吸着。
她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以这样丢脸的局面收场。
……
晚宴之后第二天,温书瑜以陪伴因父母出国而不得不独自在家的好朋友为理由,简单收拾了衣服和日用品住到了宋家。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一整天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同时也是因为依赖于唯一知情的好朋友的陪伴。
整整三天,温书瑜没有强迫自己开心,整天都恹恹地缩在沙发或者躺椅上。
宋葭柠没有强迫她振作,而是耐心地默默倾听、安慰和支持。
夜晚,两人并排躺着准备一起入睡。
温书瑜睁着眼毫无睡意,“葭柠,你说施晴的表哥会把这件事再告诉别人吗,比如我爸爸,或者我哥哥他们。”
“你放心,他这种人可没那么傻。之前告诉梁……那个人,也肯定是为了亲近巴结,可是告诉别人有什么好处啊,被你爸他们知道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也是哦。”她闷闷应声。
“明天我就打电话骂那个施晴一顿,顺便让她警告她那个表哥。”宋葭柠安慰,“现在可以放心睡觉了吧?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
“葭柠,”温书瑜没有闭眼,反而忽然涩然道,“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那么丢脸的时候了。”
“傻不傻,你一辈子才走了多长呀,语气这么老气横秋的。”
她沉默下去,过了会才轻声道:“我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呢?”
难过和委屈随着尾音飘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那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咱们还不稀罕喜欢呢,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你肯定会遇到那个郑重对待你的喜欢,而且也同样喜欢你的人。”
半晌,温书瑜轻轻“嗯”了一声。
手蓦地一热——宋葭柠把手伸过来,安抚地握住了她的。
她鼻子酸了酸,侧身将脸靠在对方肩上,眼泪悄悄沿着眼窝与鼻梁滑下。
“太丢脸了,”她压下心底的酸涩与难过,像说悄悄话那样喃喃,“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几天后,在家人的催促下,温书瑜不得已结束小住回了家。但好在这几天给了她时间调整情绪,让她不至于再那么脆弱和失控。
她打定主意以后都要避开他,然后强迫自己不去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某个酝酿已久的决定也因此变得越发迫切起来。
温书瑜在某天晚餐时宣布了自己想要出国留学的决定,显而易见的,这在温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不仅不支持她的想法,反而极力反对。
“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温书瑜闷头快步跑上楼,房门“砰”一声利落地合上,客厅里四人面面相觑。
“这……”温治尔头疼地叹道,“现在该怎么办?”
坐在沙发一侧的温朗逸忽然开口:“我先去和眠眠聊一聊。”
“就你?”温跃悻悻地坐回原处,“可别到时候聊完了就立刻被说服了。”
“放心吧,爸。”温朗逸无奈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有你在,我怎么也不可能是第一个被说服的人。”
这之后半个月,出国念书的事成了温家的头等大事与争论的主题。
第一次谈话不欢而散后,几人轮番出动去苦口婆心地劝解,然而这反而给了温书瑜启发,她开始改变策略,各个击破。
“怎么样?”看见温跃从女儿卧室里走出来,赵棠如迫不及待地问道。
温治尔颓然地往沙发上一靠,“看他那表情也知道肯定失败了。”
赵棠如一愣,“真失败了?”
温跃心里还还难受着,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镇定的样子。
他瞥一眼一言不发的大儿子,不冷不热地轻咳一声:“这回我可不是第一个同意的了。”
“你不是第一个同意的有什么用啊!”赵棠如气坏了,“你这最后一道防线没守住更丢人!”
话音落下,客厅里安静了,半晌,温治尔幽幽叹了口气,抬眼环顾一圈,“……那就这样了?”
于是即便大家再不愿意,留学的事也这样被正式敲定下来。
得知结果,温书瑜心里蓦地一轻,就像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被忽然挪开了。
“别高兴得太早,”赵棠如拧眉,“就像你之前说服我们的那样,必须要住在温家在英国购置的房产里,成年前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们,同时我们可以常去看你。”
“知道啦!”温书瑜打起精神,头靠在母亲肩上蹭了蹭,“再说了,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要是能常来看我我肯定很开心。”
由于牵涉到一系列手续,所以这件事很快提上日程。
温书瑜因此而忙碌了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得以被埋藏在心里。她同样也很庆幸没有再见到那个人。
一晃眼到了8月底。
温书瑜每天除了陪伴家人就是缩在房间里和宋葭柠一起练习英语,两人之间默契地对某个人和某些事只字不提。
这天下午,她陪着赵棠如聊了会天,接着就要上楼去看书。
刚起身,外面忽然传来车子行驶和停下的响动。
赵棠如抬眸看了看窗外,“是不是朗逸回来了,张婶,你去看一眼。”
“好的。”
没多久,张婶去而复返,“少爷好像喝了酒,让我帮他取一套替换的衣服。”
温书瑜正好走到楼梯中央,于是开口主动道:“张婶你忙吧,我去帮他拿。”
“那好,麻烦小姐了。”
走进衣帽间,一侧衣柜里全挂的是套好防尘套的成套西装,温书瑜随便选了一套提着下了楼。
她穿过花园,走到大门外。
黑色轿车停在那里,然而却不是今天早上司机开走的那辆,她脚步有点迟疑地停了停,最后慢慢走近。
走到后座边,她抬手敲了敲车窗。
下一秒,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哥——”温书瑜微微倾身往里看,声音却戛然而止。
光线略暗的车内,靠近她这一侧的并不是温朗逸。
温书瑜瞳孔因惊诧而紧缩,脸颊因为羞耻和难堪而涨红。
在她飞快直起身的前一刻,男人目光漠然地掠过她,脸上的表情连细微的波澜也没有。
就好像她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好像不管是她还是张婶过来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回忆起刚才俯身时隐约嗅到的味道。
不再是她熟悉的冷洌木香,而是换成了别的,那气味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就和他此刻对她的态度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突然换了?是因为联系她喜欢他这件事,从而猜到夏令营那次她撒了慌,实际是用了和他一样的香水吗?
……所以,是讨厌她这种行为,也以此再次把她的幻想一丝不剩地打破?
温书瑜手指用力收紧,指甲在掌心印出愈深的掐痕。
就在她快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温朗逸从另一侧推门下了车。
“眠眠?怎么是你送衣服过来?”
别在这里丢脸,更不能功亏一篑让人发现异样。
这么想着,温书瑜抬起头,绕过车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张婶手上有事要忙,我就顺便帮忙啦。”
温朗逸接过衣服,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乖,进去吧。”
温书瑜点点头,笑容勉强挂在脸上,眼睫也在眨动时克制不住地细微颤抖着——她就这么强撑着转过身,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
她只庆幸自家大哥喝醉了酒,观察不如平时敏锐。
明明知道他肯定不会留意自己,可是背对着车往里走的时候依然觉得如芒在背,煎熬得几乎快要不会走路。
很快,温书瑜听见了车子发动开走的声音。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当然什么也不可能看见,车就这么开走了,他连一个眼神、一句话也没有给她。
原本以为那晚的情景就足以让她伤心难堪到极点,可直到刚才她才知道,他只需要漠然地坐在那里就能再给自己一记重击。
她眼眶一阵酸涩,忙眨了眨眼深呼吸,扭头一路跑回房间,从柜子里翻出那瓶香水和那张手帕。
这些东西就像是烧烫的石头,不停地烧灼着她的羞耻感。
——提醒着她做了什么荒唐事。
温书瑜吸了吸鼻子逼退泪意,翻出个不透明的袋子把这两样东西装好,然后塞进柜子角落里。
她决定等下次和宋葭名约出去见面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把它扔掉。
*
离开莛城、踏上离开家人的航班远没有温书瑜想的那么轻松。
虽然她的确是能逃离那些难堪的记忆和人,也能实现自己和好朋友期待已久的计划,但依然会觉得格外不舍与怅然若失。
他们两人被家人送到机场,然后再由目前时间最为充裕的赵棠如陪同他们一同前往英国。
父亲和哥哥们因为事务缠身不能一同前往,温书瑜憋了一路最终没忍住,在机场抱着他们哭了一场,最后被眼眶微红的温朗逸笑着推开。
“行了,”他捏了捏她的脸,再帮她仔细擦掉眼泪,“又不是不见面了,下个月我就去看你。”
温跃为了表现出父亲的稳重可靠,忍着泪没说话,可心里已经在计划尽快把生意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这样他就能空出时间和妻子一起飞国外陪女儿。
最后实在快到时间了,温书瑜才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