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财以为他是被这消息刺激到了,毕竟一个已婚男人,且有头有脸,冷不丁冒出来一个私生子确实有些难以面对。
“那什么…唐先生,你也别太紧张,我来找你并不是要你对我闺女负责,毕竟你都结婚了,要你离婚也不实际,就是觉得…”梁国财不抹眼泪了,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活跃起来。
“你还没孩子吧,你看啊,你也三十好几了,这么大家业没个孩子怎么行,这不正好么,我闺女给你生了豆豆,哎哟那孩子你应该也见过,长得漂亮不说,还乖巧懂事,将来你好好培养肯定不比你差,再说我闺女还年轻,又漂亮,她十几岁跟着你的时候就没要求名分,现在有了孩子就更不会要求你离婚了,你无非就是出点钱在外面养着他们娘儿俩,当然,我是她爹,老人赡养这块你也得出力,到时候家里家外的,你横竖都不吃亏。”
梁国财真是国民好父亲,把后面的路都帮唐曜森想好了。
言下之意,只要唐曜森肯出钱,梁桢和豆豆就不会威胁到他的生活和婚姻。
唐曜森拳头顶着额心,他想的却跟梁国财不同。
若梁桢真的只是为钱,她当年不会离开,更不会隐瞒孩子的身份。
“伯父。”再抬头的唐曜森眼底已经布满红血丝,“今天你来找过我的事先暂时别跟梁桢说,给我几天时间,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梁国财“哦”了一声,见他脸色苍白,但并没作出什么实质性的表态,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唐先生?”
唐曜森手掌始终盖在脸上,声音闷沉,“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联系你!”
“行…行吧!”
梁国财讪讪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想想还是不甘心,“那什么…挺晚了,这边也没地铁吧,可能得打车走…”
唐曜森总算抬了下头,“抱歉!”
他起身去掏了钱包,“我呆会儿还有会要开,没办法送你,打辆车走吧。”遂从钱包里掏了几张纸币。
梁国财接了,眼睛却继续盯着他的钱包。
唐曜森干脆把里面所有纸币都抽了出来,“现金不多,你先用着,另外这是我的名片。”
他转身从桌上拿了张自己的名片连同那沓现钞一起递过去,“下次找我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梁国财立马伸手接过来,手指捻了下,这厚度起码得有五六千。
“哎哟唐先生你看,我也不是这意思…让你破费了。”嘴上这么说,但动作却十分诚实,把钱卷了下已经熟练揣进兜里。
唐曜森把他送到电梯口。
“话说开了以后就是一家人,行了小唐,别送了,回去忙吧。”
梁国财走后唐曜森重新回到办公室,巍然身躯一下栽到沙发上,一手握拳敲在心口,那里搅得他疼痛难忍。
丫头,你大概真是想要我的命。
那晚唐曜森没有回去,在办公室枯坐了半宿,他用那半宿时间回想过去种种。
普通家庭出生,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但他从小学习好,一路从小学念到大学顺风顺水,毕业设计就获了奖,出校门之前个人工作室已经初见雏形,毕业之后把精力都扑在工作室上,前面两年打名声,积累人脉,三十岁之前拿全了资质,并考下了一级建筑师,工作室升级为事务所,开始独立运作项目,短短两年就成为了行业内的翘楚。
事务所步入正轨后唐曜森找了个合伙人,之后把自己的精力慢慢从里面剥离出来,进入钟氏集团,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到现在,所以无论是学校,工作,还是整个职业发展,他都有自己清晰的定位,明确的蓝图。
他不允许自己犯错,失控,直至遇到了梁桢,那真是笔直轨道上冲出来的一枚烟花,“嘭”的一下把轨道炸烂了。
那一年的唐曜森也就三十出头,而立之年,事业成功,意气风发,人生的列车在轨道上极速飞驰,却突然脱轨了。
之前若有人问他这些年有什么感想,他肯定会说自责,后悔,不是后悔自己当年去招惹了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而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把人看住,让她跑了,白白浪费了五年时间。
但今夜若有人问他,他会说自己简直一败涂地。
天色微亮的时候唐曜森才起身走出办公室。
九月一号,孩子们的暑假过完了,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梁桢特意请了两小时假送豆豆去幼儿园。
“梁星河,你从今天开始就是中班的小朋友了,记得要更懂事,更独立,更坚强,可以做到吗?”
豆豆“嗖”地一下站直,故作严肃地点头,“保证可以做到!”
梁桢:“真棒,妈妈给你点个赞,加油!”
豆豆:“加油!”小家伙挥了挥握紧的小拳头,却一下咯咯笑出来。
梁桢蹙眉,“笑什么笑?”
豆豆:“妈妈,你的样子好像在哄小孩子!”
梁桢:“……”
她将帽子盖到豆豆头上,“走了,第一天开学不能迟到!”
唐曜森坐在车内,远远看着梁桢牵着豆豆的手从小区出来,穿过马路走到人行道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背着一只带翅膀的小书包,头上是一顶亮黄色宽边小圆帽;大的还是那只常背的黑色双肩包,穿了件浅色衬衣,大概是热,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她用发圈束在后面,显得脸更娇小白皙。
两人跟在一群人中间过马路,大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小家伙又蹦又跳,梁桢揪着他晃来晃去的手臂,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这一刻他爱的女人,孩子,阳光和清晨,几乎要令他热泪盈眶。
唐曜森圈着方向盘趴下来,心跳和心痛一时都无法平息,等过了好久,情绪缓冲一些,再抬头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早已消失在早晨汹涌的人群中。
唐曜森摸出手机给王杨打了通电话。
“喂,今天上午的早会你替我出席吧,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可能要去外地一趟。”
……
每个月第一周周一,钟氏旗下各个分公司的负责人都需要回总部开例会,原定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开始,可是唐曜森却迟迟不现身。
靠九点的时候王杨匆匆忙忙拿着电脑进来。
“抱歉,唐总刚打电话过来说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今天的例会参加不了了。”
底下一通议论,左侧桌首一位老者显然有些不悦,“阿曜怎么回事,一个月一次的例会,今天老董事长还不在,会议需要他主持,怎能能说不来就不来,盈盈,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天去办。”
“舅舅…”钟盈一脸为难。
对面钟聿叉着腿,转着笔,“怎么说,今天这会是开还是不开?”
“这…”王杨见这架势早就吓出了半身冷汗。
“取消吧!”钟盈“啪”地合上了笔记本,连同资料一起夹着直接起身出了会议室。
钟氏虽然已经上市,但掌权的大部分还是钟家人,所以钟大小姐发话其余公司的负责人也都不吱声,纷纷收拾东西离席。
王杨擦了下额头的汗,等人几乎都走光了,钟聿才合上笔记本。
“pipi~~”
“钟少。”
“你家主子平时工作都跟拼命似的,今天什么原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会都能缺席?”
还不单单缺席,而是一声招呼不打莫名其妙就没来,这压根不是唐曜森平时的风格,可王杨也不知情啊。
“唐总就说…有点私事要办,今天要去趟外地。”
……
弘远下班之后钟聿又开车去了趟银河,在那边加了一会儿班,八点多接到吴恙的电话,让他去年华里喝酒。
钟聿听到“年华里”几个字就头疼,懒得去。
九点多离开公司,取了车往回开,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这段时间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用吴恙的话说他就是丢了魂。
是吧,他也觉得自己丢了魂。
哦不,不光丢了魂,连着心肝脾肺肾估计一起丢了,被那女人捡回去炒了吃。
没良心的东西。
钟聿一边开车一边替自己觉得心酸,可等反应过来发现又拐到了老路上。
最近这段时间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开着车控制不住转到这里,之前还会去她单元楼下坐一会儿,抽根烟或者醒醒神,但自前几天见到唐曜森送她步行回来的场景之后他就不进小区了,怕见到什么更过火的东西他会控制不住当场杀人。
钟聿把车停到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上,习惯性摸烟,却发现烟盒早就空了。
真操蛋啊,人一丧起来连着烟瘾都会变重。
他开门下车,去旁边超市随便买了包烟应付,刚走出来就听到哪冒出来说话的声音。
“我跟你们说,不是老子吹牛,钟氏集团姓唐的老总是我女婿……”
当时路边人多杂,钟聿原本应该不会注意,可“钟氏”两个字对他来说过于敏感。
他停在那,寻着声音看过去,超市不远的地方有个烧烤店,此时已经过了十点,正是烧烤店夜宵生意最好的时候,七八张桌子已经快要支到路边去。
其中靠超市这头,一塑料小方桌围了大概四五个男人,都是裤衩背心拖鞋,打扮跟民工没两样。
背对着钟聿的是个瘦个子,背微偻,翘着一条残腿坐那大放厥词。
“…你们不信呐?来来来,我拿样东西给你们看!”
男人从裤衩里摸了张纸片出来,“看到没,这是他给我的名片,让我有啥事尽管给他打电话,我念给你们听啊。”
男人拿纸片举起来对着路灯的光。
“…钟氏集团,首席…席……诶这字儿念什么?”
“执!”
“噢执,首席执行官,唐曜森,看到没,大老板,我女婿!”男人得意洋洋,好像浑身都是劲。
旁边同桌的嘁了声,取笑他,“一张名片就能说明姓唐的是你女婿,那美国总统还是我大舅子呢。”
满桌哄笑。
男人不服气,“就知道你们这帮老东西不信,那我跟你们说,我女儿,桢桢都见过吧,十八岁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前几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我告诉你们,这姓唐的把我们桢桢娘俩宝贝的啊,啧啧,简直有求必应!”
“你说豆豆是唐曜森的儿子?”
“是啊,姓唐的跟我闺女……”梁国财说到一半发觉不对劲,转过身来。
钟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眼底戾气逼人。
梁国财莫名缩了下脖子,“诶你谁啊?”眯着眼仔细看了下,起来了,上回去问梁桢讨钱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也在场,还出手揍了自己一拳,旧事瞬间浮上心头,梁国财莫名都觉得上次被他伤的骨头还在疼。
“我们家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告诉你!”
仗着今天自己人多,梁国财也不买账,可惜他没有注意到钟聿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对劲。
他几乎是拎小鸡似的把梁国财一把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我再问你一遍,豆豆,真的是唐曜森的儿子?“
梁国财这才看到他眼底的寒气,犹如开了锋的刀,月色灯光下阴鸷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