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啊在那里乱翻我的东西?”突如其来的声音从门外过来,紧接着一个身影冲过来就从高玉珠手里夺走了那只玻璃瓶。
高玉珠还愣了下。
气急败坏的陈佳敏还想开口骂,抬头却与她刚好碰了个照面,彼此都僵了两秒钟,随后陈佳敏猛地别过头,但已经晚了。
高玉珠跟发现新大陆似地笑出来:“蛤,原来是你啊?”
粱桢也跟着愣了愣,“你们认识?”
“怎么不认识?现在她可是我们天水街上的红人,跟我们……”
“你放屁,胡说八道!”陈佳敏突然大吼一声,又转过去跟粱桢说,“我妈在楼下找你,你下去一趟。”
粱桢表情未变,也没多问,“好,那我下去看看。”她扭头出了门。
陈佳敏重新转过来,目露凶光地看着高玉珠,“我警告你,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不然当心我叫强哥把你嘴巴撕烂,让你在天水街上从此以后都混不下去!”
岂料高玉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她挺了挺胸脯,插着一侧腰看向陈佳敏。
“跟强哥睡了几天就真把自己当阿嫂了?小姑娘我告诉你,你珠珠姐在天水街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念书做题呢,拿强哥来压我?蛤,当我怕你?”高玉珠人高马大,身上风尘社会气也足,陈佳敏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她生性要强,脸上不会流露出半分怯意。
“神经病,懒得跟你在这吵,这是我家,麻烦你滚出去!”
高玉珠咧着嘴笑了笑:“滚就滚,谁TM稀罕!”
下楼的时候遇到刚好上来的粱桢,“怎么下去了?”
高玉珠头也没回,“去车里等你们。”
粱桢看了眼下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上面开着的防盗铁门,眸色渐深。
人手多,几个小鬼也挺给力的,所以东西很快就全部搬到了丁立军开来的那辆小皮卡上。
粱桢下楼的时候看到陈佳敏正拿着钱夹在往外数钱,一叠粉红票子,数了大概有十来张,叠成一沓直接递给正在旁边喝水的丁立军。
“我今天忙,没空请你们吃饭了,这钱算是给你们的报酬,总不能让你们白干。”
丁立军眼皮扫了下,说实话他起初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小姑娘会来这一套,但见陈佳敏脸上略带不耐的表情,似乎又有些明白。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粱桢,粱桢也在看他们。
“成啊,那谢了!”丁立军没客气,毫不含糊地把钱接了过去。
陈佳敏将钱包塞进身上的链条包,刚好何桂芳从前边小卖部拎了几瓶矿泉水回来。
“妈,我学校还有事,先走了,东西搬到那边你也别都自己干,我已经给他们付钱了,让他们帮你整理好再走。”
这口气说得好像丁立军以及带来的几个小鬼都成了劳工。
其中黄毛首先不爽,“你他娘把我们当什么了,真以为稀罕你这几个臭钱?要不是看在梁姐的份上谁他妈愿意来这给你搬东西?”
黄毛年纪最小,性格也最炸,一句不爽就顶了上去。
陈佳敏哪受得了当众被一个小民工叫嚣,凉着面孔想冲上来争执,被何桂芳拉住了。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小丁他们几个都是过来帮忙的,小丁不好意思啊,我女儿还在念书,不懂事,别介意…”
丁立军倒一脸无所谓,用刚干完粗活脏兮兮的手指抠了下耳朵,“没事儿,还小嘛,正常!”说完过去安慰性地拍了下黄毛的肩,“行了,人一小姑娘,你一爷们就别跟小姑娘置气了。”
黄毛脸上横横的,气不顺,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陈佳敏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了,将包挎起来,“行了,妈我走了。”
“你爸过两天出院,医院那边…”何桂芳显然还有话要跟她讲,可陈佳敏已经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数十米,没回头,只抬起手臂在空中挥了下,“出院的事我会安排的,到时候电话联系。”
“出院的事我会安排的,到时候电话联系~~”黄毛恶作剧似地故意尖着嗓子学陈佳敏说话,“听这口气跟自己当了什么大老板似的,还安排?什么玩意儿!”他一边吐槽一边压住声音跟旁边另一个小鬼调侃。
那小鬼的视线还落在陈佳敏的后影上,手指捏着下巴,“嘿你还别说,这妞嘴巴是贱,不过长得倒还挺好看身材也赞。”
黄毛不可置信地瞟了小鬼一眼,“就这种货色一看就是马蚤得不行,天水街一抓一大把,你眼光没病吧。”
不过这些话两人都是私底下偷偷说的,就是两个青春期男孩在见在漂亮姑娘时的正常反应。
只是粱桢当时想的跟他们不一样。
她同样目送陈佳敏离开,看着她的后影消失在冬日正午的日头下。
那天她穿了件浅粉色皮草短外套,挎一只银色链条小包,下面紧身牛仔裤,银色浅口高跟鞋,妆容不算浓艳,但看得出化得很精致,大概是最近实在瘦了很多,所以从后影看身材确实很好。
要不是粱桢能够确保她就是陈佳敏,不然完全不能跟大半年前那个穿衣还算朴素,直发素颜且圆脸带点婴儿肥的表妹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陈佳敏俨然更像一个时髦女郎,不仅是穿衣打扮,连眼神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傲气也完全不像一个大学生。
只是这种盛气凌人有些令人反感,更像是没有涵养的刻薄样。
好在大家并没有把陈佳敏放在心上,她的出现只是一个插曲。
东西全部清点好,丁立军载着一车人加一车东西往何桂芳租住的小区开,粱桢开车跟在后面。
新校区离芙蓉苑其实很近,严格来说其实只隔了一条街,但环境却是天壤之别。
之前小唐在微信上倒跟粱桢提过两句,说她舅妈给的租金实在太低,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当时粱桢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再来管这事,后来何桂芳把房子定了下来,给粱桢打过一个电话。
粱桢听她报了个小区名字,芙蓉苑对面的锦绣花园,泞州三十年前大规模拆迁的时候政府盖的第一批安置小区,楼面是老旧了一点,但胜在周边有农贸市场和医院,生活也算便利,所以粱桢也就没再多问,可到了那才知道,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粱桢的车开到了前面领路。
何桂芳坐在副驾,指挥粱桢在不算宽的内道上弯弯绕绕,开了大概有三四分钟,指着一栋楼叫:“到了!”
粱桢停好车,后面皮卡也跟着靠边。
“哪个单元,几楼?”粱桢问。
何桂芳笑:“什么单元几楼的,就一楼。”
“一楼?”
粱桢因为之前当过一年二手房销售,对每个区甚至每个小区的楼面户型都清清楚楚。
这种老式安置房根本没有一楼,一楼是独立车库。
何桂芳已经从包里掏出钥匙走过去开门,粱桢才反应过来,“你租的是车库?”
“是啊,车库挺好,便宜又宽敞!”
她已经哗啦啦拉开一扇卷帘门。
早年私家车没有那么多,政府造的老式安置房没有地下停车场,一楼架空,建成一个个独立车库,这样可以省去挖地库的时间,在造价和工期上都极有优势。
单个车库面积大概有十多平米,比别墅自带车库要稍微大一些,那会儿买一个这样的车库也就三四万,有人可能比较有先见之明,拿房的时候自己贴钱联排一下拿两三个,再自己把中间打通,两三个车库连起来,可以弄到七八十平米,相当于一个中户的面积。
当然,这些车库都不会用来停车了,有的出租出去开汽修店,杂货店,甚至棋牌室,而有些就出租给一些打工的外来户。
何桂芳租的就是这样的地方,拉开卷帘门,看面积估计五六十平米,应该是三个车库的位置。
“地方不大,但什么都有。”
她先把粱桢拉进去,“你看,这边是厨房,这边是卫生间,到时候我再买张小床靠墙摆那边,中间拉条帘子,小敏也能回来住。”
其实就是个大通间,所谓的厨房和卫生间都用简易木板隔了下。
粱桢环顾一周,心里不大好受。
“这边就没有其他房了吗?”
“有啊,不过贵,我让你同事帮我问了,简装,一室一厅现在都要租到两千出头,太贵了,没那个必要。”房价每年翻跟头一样往上升,按粱桢之前的认知,这样的老校区租一个小户确实也要两千出头,且没什么装修。
“那你现在这个每个月租金多少?”
“你猜!”
粱桢想了下,“一千?”
何桂芳摇头,比了个八字,“八百,便宜吧,六十平方只要八百,而且你看还在一楼,到时候等你舅舅出院了,我弄个轮椅推他出去还能晒晒太阳。”
老小区都没电梯,住一楼确实也有优势。
“可是车库没有窗户,起层也矮,会不会空气不流通?”
“怎么会啊,白天我都可以开着门的,就晚上那一会儿时间,不碍事,行了赶紧搬东西吧,都中午了。”何桂芳出去张罗人进来。
粱桢看了眼四周环境,也没多言。
东西不算多,很快就全部搬完了,粱桢和丁立军又帮着何桂芳理了一下,弄到十二点多。
“行了,剩下一些我自己慢慢收拾吧。”何桂芳把粱桢拉到一边,从兜里掏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出来,“桢桢,你带你朋友去门口小店吃顿饭。”
粱桢也不可能拿她钱,但时间也确实不早了,何桂芳这边也就只剩一些衣物没整理。
“我带他们去吃饭吧,钱你收起来。”
何桂芳顿了下,没再客气。
都不是特别讲究的人,粱桢就近带他们去了小区对面的一间中档川菜馆。
没包厢了,一桌人只能坐大堂。
之前都见过两次了,也一起吃过饭,所以粱桢跟他们并不拘束。
“要不整点酒?”刚点完菜黄毛起哄。
丁立军拍他脑门,“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干嘛呀,反正最近又不会接活儿。”
离春节只剩下两周左右,大部分务工人员都已经开始返乡了。
粱桢笑了笑:“喝就喝点吧,难得一次。”
“看,还是梁姐好!”黄毛大概知道丁立军不会逆粱桢的意思,直接叫服务员上了白酒,撕开瓶盖要给粱桢倒,粱桢摆手。
“我不喝白的。”
“那要不咱给梁姐整个啤的?”
黄毛几个跟粱桢喝过啤酒。
粱桢赶紧捂住杯子,“啤的也不行,我就喝白开水就好。”她手术也才半个月,要是被钟聿知道她在外面喝酒估计回去又得唠叨半天。
”谁都不允许给她喝酒,她酒量又不行,喝多了又得整事!”丁立军是针对之前的经验顺口提了句。
黄毛起哄,“整事儿?我想起来了,上回梁姐跟我们吃饭就喝多了,丁哥你老实说,你送梁姐回去有没有整事儿?”
这话头一起,其余几个也都跟着起哄,尽管丁立军极力否认,但没人能信。
粱桢刚想开口,坐丁立军旁边的高玉珠突然幽幽把酒杯往中间一顿,“都他妈胡说啥呢,也不想想你们梁姐现在什么身份,跟老丁整事儿,你们是不是太抬举你们丁哥了?而且钟太在你们丁哥眼里可一直是仙女儿一样的存在,得守着护着的。”说完转过去似笑非笑地瞄了眼丁立军,“老丁,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