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拽紧手里的东西不敢再往前走,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如此僵持了大概有几分钟,不知哪间宿舍里传出来一点动静,应该是有人起夜来上厕所,那团阴影突然就动了动,紧接着梁桢感觉后背一紧,像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她吓得头皮一阵麻,嘴里好像叫了,又好像没有叫,但巨大的恐惧犹如一股潮涌瞬间冲破了梦境,她没能立即睁开眼,意识在梦与醒的边缘游离,手里握的东西突然好像动了动,梁桢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
她这才下意识地睁开眼,迎接她的是一双漆黑的瞳孔……
当时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灯光有点暗,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眼前的场景。
有一瞬间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甚至都忘了呼吸。
当时梁桢还趴在钟聿胸口,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保持这个姿势起码过了两三分钟,直至后背又被轻轻拍了一下。
“喂…”钟聿虚弱到近乎游丝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梁桢这才强行拉回一点意识。
她一下松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起身就跑了出去。
“来人,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梁桢几乎一路跌撞着从二楼跑到一楼,宅子里的灯也一路亮过去。
那是初秋凌晨三点左右,保镖和护理师全被喊了起来。
“醒了,醒了……赶紧打电话……赶紧打电话给王医生……”梁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若不是当时有沈阿姨在旁边扶住她,她可能随时会晕厥过去。
院子里所有人也都有些懵。
什么醒了?
谁醒了?
少爷醒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芸。
”我去!我去给王医生打电话!”她争着往屋里跑。
梁桢脑中忽然恍了下。
“等等!”她上前拦住小芸,“别说少爷已经醒了,就说这边有点情况,让他现在赶紧过来一趟。”
小芸似懂非懂,但主家交代什么她就去办什么,也没多问。
王医生是钟聿出院之后梁桢给他请的康复医师,接到电话后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南楼,一番检查下来显得也有些激动。
”恭喜,钟先生这应该算已经是醒了。”
梁桢听到这几个字都有些不敢相信。
旁边沈阿姨急着问:“这不还闭着眼睛在睡吗?”
王医生:“这属于正常现象,毕竟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身体各机能在极其虚弱的状态下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但不用过于担心,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应该就会再度苏醒。”
王医生的这番话惹得其余看护和佣人都一起欢呼,沈阿姨都差不多要哭出来。
“祖宗保佑,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她一边念叨一边双手合着作拜天的姿势。
屋里一阵欢腾,每个人都很激动,唯独梁桢木木地站在那反而没太大的反应。
折腾了一通,王医生离开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消亮,钟聿仍旧未醒。
沈阿姨看梁桢的脸色不大好看,便将屋里屋外的人都叫了出去,她自己去给梁桢端了杯温水过来。
“喝点吧,听你刚才嗓子都哑了。”
梁桢稍显木讷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两口。
天知道这会儿她的手还在抖,意识仍旧处在某种游离中,可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床的方向。
”你说…待会他真的会醒吗?”
“当然,医生都说了,现在现在是还没恢复,等再睡饱一点就能醒了。”
“真的吗?”
”难不成你还不相信医生说的话?”王阿姨用平时哄豆豆的口气哄梁桢,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时间还早,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没准一觉醒来先生就好了呢?”
梁桢愣了下,乖乖点头。
沈阿姨端了杯子正准备出去,又被梁桢叫住:“今天我不去送豆豆了,待会儿他起床了你让小元送一趟。”
”知道,你就别操孩子的心了。”
沈阿姨离开后梁桢很长一段时间依旧站在离床大概五六米的地方,她不敢靠前,也不敢去确认。
数小时之前她看到钟聿睁开了眼,慌不择路地下楼喊人,可是等她再度回到卧室的时候钟聿又闭上了眼睛,沉睡的模样跟之前完全相同。
他短暂苏醒,又再度陷入昏迷,即便医生确认他已经醒了,但梁桢还是害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整个二楼此时只有她跟钟聿两个人,经过刚才的喧嚣后再度恢复到往日的宁静,可是外面的晨曦已经开始照进来,虽然阳光还有些稀薄,但并不影响它令房间显得透亮温暖。
梁桢站在那狠狠搓了下面颊,拖了张椅子靠到床边上,扶着床沿坐下,坐下去之后沉沉地往外吐了一口气。
那种感觉就像脚踩在一张薄脆的冰上,每一口呼吸都透着心跳和心惊,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和激动。
也不知在那坐了多久,窗外的日头随时间的推移越爬越高,天亮了,宅子里慢慢开始热闹起来,有脚步声,说话声,孩子踢踢踏踏跑来跑去的声音。
梁桢听着外面的动静,恍惚间觉得之前被摁了暂停键的世界突然开始重新运转。
豆豆上学前来卧室晃了一趟,大概是沈阿姨告诉他爸爸醒了,激动得在床边上又蹦又跳,爸爸爸爸地鬼喊。
梁桢好不容易把他拉住,连哄带骗才让人把他带下楼去。
之后小芸上楼来叫她吃早饭,她说没什么食欲,最后还是沈阿姨端上来才勉强吃了两口。
一整天她都呆在二楼,就坐在床边那张椅子上,看书,发呆,发呆,看书……至于后来怎么就睡着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连日睡眠不足,前晚一闹腾又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实在是吃不消了才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梁桢被楼下花农的谈笑声吵醒。
她睁开眼,蜷缩着趴在床头的身子动了动。
屋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又被阳光蜇了一下,依稀感觉到手指和手背间有一点温温的触感。
梁桢恍恍惚惚间轻哼了一声,脑中有某个东西一闪而过,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触及的是一双幽幽睁着的黑眸。
这会儿不似黑乎乎的夜里,四周满室阳光,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手还被钟聿握在手中,他无意识地正在用指端摩挲着她的手背和手心,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能够感觉到真实的触感。
他醒了?
他醒了对吗?
他是不是真的醒了?
对视的那半分钟内世界好像再度被按了静音,梁桢呆呆地坐在那盯着他看,其神态表情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直至钟聿扯了下嘴角,努力往外挤了一个字:”Hi~~”
沉沉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却一点点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尽管还是很虚弱,但音量要比夜里苏醒的时候高了很多。
梁桢听清了。
所以这次是真的醒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眼眶瞬间泛酸,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地一颗颗砸下来,起初只是悄无声息地落泪,可是慢慢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饱胀的情绪像是在刹那间充满她整颗心脏,痛,酸,呼吸困难。
梁桢握拳抵在自己心口,又忙着要给自己擦眼泪,可是还没来得及擦完她又伸过去反握住钟聿的手,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什么东西,死死握住拢在自己掌中……
那一刻的梁桢就像个慌乱又无措的孩子。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一切动作都是出自本能,身子也因为情绪失控慢慢往下弯,直至额头贴到钟聿的手背上。
她哭了一会儿,以为能收住,可是情绪就像沾水的海绵一样越来越膨胀,她根本控制不住,索性就趴下去埋在钟聿枕头边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荡气回肠……
第420章 斗嘴
钟聿当时都被吓懵了,奈何身上无力,爬都爬不起来,哄也没什么力气哄,最后还是沈阿姨听到动静冲了上来,好不容易把人给劝住了。
傍晚王医生又来了一趟,重新给钟聿做了检查,检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之前昏迷了两个月,身体各方面恢复到正常运转的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前期照顾得比较好,昏迷期间也一直积极在治疗,所以问题不大,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过完全恢复还需要经历一个过程,梁小姐您别太心急。”
王医生慢条斯理地跟梁桢解释检查结果,她听到暂无大碍,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晚上梁桢将家里的保镖,保姆,司机,看护和康复师都聚集起来,开了个短会,很明确地要求不可以将钟聿已经苏醒的消息透露出去。
对外钟聿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梁桢为此还让他们都签了一份保证书,尽管这个做法有点不地道,但原谅她现在心思过重,每一步都必须踏得小心翼翼。
至于其他人,梁桢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透露,等钟聿情况稳定了之后再决定。
第二天王医生针对钟聿目前的状态重新制定了治疗方案,之前是以“促醒”为主,现在人已经醒了,需要进行的是康复治疗和训练,如果在最短的时间内令其恢复到正常状态成了当下最重要的事。
为此梁桢找王医生和另外两个康复师碰头开了个会,将确定下来的治疗方案当面沟通了一下,并让王医生给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包括后期的饮食,服药和其他治疗手段。
那两天钟聿确实也比较虚弱,虽说已经苏醒了,可每次撑不过一小时,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无法起身或者下床,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大部分时依然在睡眠中度过,也无法进食,还是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
不过王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他打了个比喻:“就像一台已经当机了很久的机器,不可能在开机那一秒就直接正常运转。”
梁桢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她的心情在经历了最初那段激烈和失控之后反而变得平和了很多。
能够苏醒就已经是万幸了,她不能再强求太多。
梁桢那几天安心作陪,钟聿醒的时候她会照顾左右,他沉睡的时候她便在屋里干自己的事,看书,画画或者看图纸。
大概三四天左右吧,钟聿的情况好了很多,已经能够在旁人的搀扶下靠在床头坐一会儿,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再成日混混沌沌。
一周后梁桢按照王医生的要求开始给他加一些流食。
食物果然是身体运转的基本,加了几天流食后钟聿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甚至已经能够开始跟梁桢顶嘴了。
“……我不吃!”他靠在床头推开梁桢往他嘴边凑的勺子。
梁桢忍了忍,“乖,再熬几天,下周王医生说可以喝一点稀粥了。”
床上的男人瞄了眼碗中颜色诡异的东西,看色泽不知是蔬菜汁还是玉米糊类的玩意儿。
最近一周天天给他灌这些,颜色恶心也就算了,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起初几天他没力气反抗也就忍了,可连续吃了这么多顿简直想死。
“闻着就恶心,不吃!”他连着把碗都推到了一边。
梁桢默默收口气,“芹菜汁加南瓜糊,你上午不是说光吃蔬菜汁太腥吗,我还让阿姨在里面给你搁了点蜂蜜,怎么就恶心了呢?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