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不清是我需要阿致还是阿致需要我,我们有时候在一起半天也不会说上一句话,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都需要时间去治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
让谢钱浅没有想到的是,这本日记的后半段基本都是围绕着她的。
“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出生的时候只有五斤,手舞足蹈的样子特别像只猴子,于是我和阿致就叫她小猴子。
小猴子每天都在哭,只要有一点没吃饱就大哭,她一哭阿致就很紧张地守着她,很无措的样子,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从医院第一天回家的时候,我们把她放在婴儿床里,她睡了一下午,阿致就一动不动地在婴儿床边守了她一下午,她醒来又开始哭闹,我喂完奶出去的时候,看见阿致就靠在我房门口。
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我问他,你想不想抱抱妹妹?
他明显犹豫了,可是我能看出来他很害怕,我想我必须要让他知道我对他有足够的信任,这样也许会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我得试图用各种方法让他知道我并没有怪罪他,我愿意把女儿放到他手中,我不愿意他带着这份罪恶感度过他的人生。
阿致原地盘腿坐在地上,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可能怕摔着妹妹,所以想坐着抱她,我蹲下身把小猴子交给他,他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抱孩子的姿势,小猴子窝在他手臂里小小的,还不停歪头在他身上找奶喝,把阿致弄得十分慌乱。”
“我必须要承认留下阿致是个明智的选择。
对他来说,小猴子的到来就像他生命中一个巨大的惊喜和礼物,他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在观察小猴子,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能牵动着阿致的情绪和心情,谢东离开对他带来的打击意外的被小猴子冲淡了,这一点我们谁也不曾想到。
对我来说,他帮了我很大的忙,在小猴子哭闹时,他能帮我哄哄她逗逗她,在我有事需要暂时离开时,他能帮我一直守着她,他对小猴子有一种很强烈的责任感,我不知道这份责任感是否源于谢东的意外。
我庆幸我留下了阿致,我更庆幸小猴子可以给他带来温暖。”
谢钱浅在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瞬间涌出眼眶,滴落在笔记本上,又渐渐晕染开。
后面的文字她是边哭边读完的,她一直以为发生了那件事故,木子不可能再留下沈致,就算主观上沈致不是故意的,可谁能在那种情况下,在那样的打击下面对一个和自己丈夫死有关的孩子。
让谢钱浅没有想到的是,木子不但留下了沈致,他们还在自己出生后,生活在一起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里木子不是经常会做记录,可偶尔的三言两语字里行间谢钱浅依然能感觉出来,他们相处得很和谐,沈致和木子都在围着她转,木子还会记录一些沈致和她的互动,现在在谢钱浅看来却心酸无比,她从未想过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曾经和沈致生活过一年,他给她喂过奶,换过尿布湿,还带她穿过衣服,睡过觉,这一切都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木子的文字,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些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她突然能体会到沈致对她的情感,在看见她受伤时会那么紧张,看见她手上有疤时会那么心疼,会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因为她从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呵护她的啊!
【2001年1月23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是除夕,我和妈还有阿致一起吃了年夜饭,今天还是个特别的日子,小猴子满周了,在我刚得知怀孕的时候我曾问过谢东孩子取什么名字,他跟我开玩笑说让孩子自己抓周,抓到什么就叫什么。
所以今天我们准备了很多东西给小猴子抓,我妈一直在叫她抓书,抓到就叫谢书。
阿致指着地球仪和锅铲问我,万一妹妹抓这两样就叫谢地和谢锅了,我看着旁边还有棉签和螺丝刀,心里发毛,希望她不要叫谢棉或者谢螺。
我们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小猴子,结果让我们出乎意料的是,她目的非常明确地抓起了一张钱,然后直接就往嘴里塞,把我们笑坏了。
按道理小猴子应该叫谢钱,但是我回头看见阿致渴望的眼神时,我让他再给小猴子取一个字,他问我可以吗?我说当然可以,我就是三个字的名字啊。
阿致一直盯着小猴子的眼睛,看了半天告诉我“浅”。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小猴子的眼睛是浅色的,我突然想起前年他到我身边对我说的第一个字也是“浅”,我觉得这个字十分有意义。
于是小猴子正式更名为谢钱浅。
明天阿致就要离开了,他需要回到都城上学,晚上临睡前他说想带小浅睡一晚,我同意了。
夜里小浅不出意外地哭闹了,我赶忙到隔壁去看,阿致靠在床头抱着哄她,然后小浅就停止了哭声,窝在他怀里又睡着了。
沈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明天以后希望他的人生一切顺利,我由衷的祝福他,他离开后我将结束记录,我不知道这本笔记以后会不会被别人看见。
如果有人看见这本笔记,希望那时候阿致已经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幸福安乐的生活。
……
合上笔记,谢钱浅早已泪如雨下,她抱着笔记本将自己埋进毯子里,她感觉到心脏生长的地方剧烈疼痛着,像被人生生撕扯,剥离,前所未有的疼痛。
她从来不知道木子为了沈致付出过这么大的努力,她不知道沈致曾经和她的爸妈有过那么快乐的从前,这一切不断冲击着她,让她心里那堵坚硬的围墙慢慢倒塌。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在震动,她顶着哭肿的眼睛下了床,拿起手机发现屏幕上有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万升打给她的。
她擦干眼泪以为武馆出了什么事,赶紧回了个电话给万升。
万升当即接通了电话就对她说道:“师姐你在哪啊?我从上午就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谢钱浅咕哝着说:“嗯…有事的,怎么了?”
“一大早有个老外来武馆找你,看你不在中午又来了一趟,我联系你又联系不上,他说下午再来看看。”
“老外?”
“是啊,一个男的老外,岁数有点大。”
谢钱浅挂了电话,洗了把脸便出门赶往武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更新量巨大,今天两章是万字更啊,感觉整个人都枯了,快要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
SO,勿催,等不急的小伙伴明天就正文完结了,然后就可以唱散场的拥抱了。
还想看的小伙伴也不要慌,咱们继续番外走起,我会把一些有意思的日常都放在番外,大家懂的,管饱。
那么,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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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Chapter 60
谢钱浅赶到武馆后, 万升看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顶着黑眼圈,两个眼睛红肿着, 偏偏眼里的光亮得吓人。
万升立马迎了上去问道:“师姐,你这是…上网吧包夜了?”
谢钱浅转头看向他, 虽然方向是对着万升的,不过万升却觉得谢钱浅压根就没在看他, 这诡异的画面让万升打了个寒颤。
谢钱浅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他:“找我的外国人叫什么?”
“我听不懂英文,小六子跟他磕磕绊绊讲了几句,他这会不在, 那个外国人说下午还要过来。”
谢钱浅又问:“师父呢?”
万升告诉她:“在后面。”她便直接去后院找师父了。
谢钱浅走到教室后面, 梁爷面前站着个弟子,近来家里出了点事,梁爷把他叫到身边询问情况, 谢钱浅便没有靠近, 背着双手立在三四米外, 梁爷看了她一眼,让弟子先回去了。
弟子走过谢钱浅身边时恭敬地叫了声:“师姐。”
谢钱浅点了下头,径走到梁爷面前,梁爷抬头打量了她一番, 道:“你怎么回事?放个假比上课还憔悴?”
谢钱浅坐在梁爷对面的石凳子上, 虽然已经有三十几个小时未睡, 也似乎忘记了吃饭,但她依然腰板挺直,精神炯然。
她坐下后看着梁爷,出声问道:“师父,你知道我妈小时候的生活吗?”
在看木子日记的时候谢钱浅一直有着这样的疑问, 木子原来是都城人,和沈家也似乎交情匪浅,沈致的爸爸找她帮忙时,她几乎不假思索答应了,但是日记里很多地方只是寥寥几笔,让她无所探寻,她想到了师父,她觉得师父应该会知道。
梁爷有些诧异地说:“好好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有些奇怪我家住在滨市,又不是有权有势的家庭,怎么会认识沈家,木子去世后,我没有被送去亲戚家,而是被接来沈家,沈家跟我们家又没有血缘关系。”
梁爷却笑道:“严格意义上来讲沈家也算你母亲半个娘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是在那出生长大的。”
谢钱浅怔怔地看着梁爷,她在来之前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因为在那本《木子的恋爱日记》中,她能感觉出来木子婚前的生活环境非常优越,否则那个年代哪个家庭还请园丁啊,那得有多大的家?
“木子为什么要在沈家长大?”
梁爷回忆道:“那就说来话长,得再往上说了。”
谢钱浅双手放在膝盖上探过身子迫不及待地问:“师父你能给我说说吗?”
梁爷见她这副样子对她说:“你先给我泡杯茶来。”
谢钱浅匆忙起来几个翻身跃到了另一边的走廊里,梁爷看着她这副走路都不好好走的模样直摇头。
没一会谢钱浅端着茶回来了,放在梁爷手边的石桌子上,梁爷喝了口茶才悠悠道来:“你外婆有个亲姐姐。”
谢钱浅接道:“东城富西城贵,西城有佳人,出自苏佳苑。”
梁爷有些诧异:“从哪听来的?”
“也是听一个老都城人说的。”
梁爷点点头:“是有这个说法,苏家当时没有男娃,就这一对姐妹花,长得还好,你外婆的父亲原先是地方军官,母亲家里开制衣厂,所以你外婆家里有权有钱,在那个年代两姐妹能一天一套旗袍不重样,你想想看。”
那的确不是一般的条件,谢钱浅看着师父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家当时在东城,你沈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玉树临风,就喜欢往西城跑,整天就待在苏佳苑附近的戏园子里,一来二去就看上了你外婆她姐姐,你沈爷爷那时候派头也是相当可以的,出行后面跟着一帮人,还留过洋懂点洋文,没多久就跟你外婆姐姐看对了眼。
两人就经常约着一起去看戏,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约会处对象,苏家人知道后肯定要有个说法,毕竟未出阁的女儿这样下去名声不好。
你沈爷爷就回家里说,想去苏家提亲,当时两.党相争局势动荡,沈老哥的父亲还是有些远见的,劝沈老哥不要跟苏家沾上关系,后面的事情都不好说,万一要是形势不好,会连累整个沈家,找个家里也是从商的门当户对最好。
多方面考量下,这个亲就没提成。
没提成苏家肯定大为恼火,这大女儿跟你沈家的小子眉来眼去大半年没个说法,留在家里怕给人说闲话,就赶紧张罗把这大女儿嫁给了一位大领。
你沈爷爷再气,苏家大女儿再不愿意,当时那个年代都是家里做主,大女儿嫁给大领的时候还挺风光的,老都城人人皆知,结果还真给沈老头子说中了,第二年形势就发生了变化,大女儿跟丈夫逃亡的时候被捕,苏家人连夜收到消息再想跑就没能跑掉了。
沈老哥背着沈家赶往苏佳苑后门想接应,老两口知道逃也逃不掉了,也不打算连累别人,就把小女儿交给了沈老哥,让他无论如何要护她一命,也就是你外婆。
你外婆家落难后,她就一直被藏在沈家,当时也不是没有风声,但考虑到沈家的势力,再说也是个小女孩没人跟她过不去,过个几年这事就慢慢淡了。
你外婆就和当时沈家的教书先生看对了眼,沈家做主张罗两人结了婚,才子配佳人再然后就有了你妈。
所以我为什么说沈家也算你妈半个娘家,那会沈宅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沈宅大啊,那一片房子都叫沈宅,你妈小时候住的地方离你之前在沈家住的那个房子应该不远,所以你沈爷爷也算是看着你妈长大的。”
谢钱浅不禁想到日记里,自己爸爸遇难后,木子还提到过沈爷爷亲自从都城来看望过她,原来是这样的情份。
她又问道:“我听说沈致爸爸对我妈?”
梁爷当即就笑了:“别说阿致他爸了,你妈那会还没结婚的时候,同辈的小伙子哪个不整天就想往她面前凑,都认为她肯定会选择沈家长子,你沈爷爷也觉得你妈能嫁进门也算弥补上一辈的遗憾,那时候你妈可是沈老哥最看中的沈家长媳人选。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那会人结婚早,二十多岁就嫁人了,你妈二十多岁的时候整天就知道读书交流搞研究,心思完全就不在沈致他爸身上。
沈致他爸心说那等个几年总能等到吧,唉?结果谁也没想到你妈突然就说要嫁给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还连夜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跑到你沈爷爷面前道别,说要去结婚了。
你沈爷爷当时那个脸啊,是骂也骂不了,说也说不得,沈致他爸也去跟沈老哥闹,你沈爷爷一个头两个大,本来心想沈家长媳这个位置还有人能看不上?你妈还就是看不上。”
谢钱浅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看过《木子的恋爱日记》后,她想,这个世上除了她,不会有人懂当时的木子是多么喜悦和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