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你打的?”贺决云挑眉不信道,“他们不会是碰瓷吧?”
对面四人难以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纷纷叫嚷起来。从声音来听,还是中气十足的,看来都没事。
他们操着乡音骂了一段贺决云听不懂的话,警察小哥奋力拍着桌面,让他们暂时保持冷静。
等几人重新安静下来,穹苍才说:“还有一点点热心邻里的帮助。”也只是一点点。
贺决云笑说:“看来你们小区住户的素质都很不错,乐于助人。”
警察小哥:“??”能不能别再煽风点火了?男人。
贺决云迤迤然在穹苍的边上坐下。
警察小哥冲穹苍点点下巴,问道:“你男朋友啊?”
穹苍语塞。这要怎么回答?她现在说不是你敢信吗?
穹苍:“不是。”
贺决云说:“朋友。”
警察小哥低头玩笔,拖着长音道:“哦……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啥,感情还挺纠葛的。”
二人:“……”
现在的警察不知道都在脑补些啥,明明也还挺年轻的。
小哥用笔指了指,示意穹苍先跟自己的朋友商量一下解决的方法。
穹苍小幅挪动,调整姿势,不住用余光偷窥贺决云。她对于贺决云大半夜还将自己收拾得那么齐整,来派出所给自己撑场面的行为,有些感动。
但其实不用。
人到就行,有没有心意,都不重要。
贺决云对穹苍在出事之后会第一时间想到求助自己,觉得甚为欣慰,甚至受宠若惊。如果不是这个时间段不适合打扰律师,他可以带着公司法务部门的中坚力量过来一起支持。
贺决云正要宽慰穹苍两句,手背上一阵冰凉的触感,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抓住了他。
就听穹苍道:“就是他。”
穹苍抓住他的手往上抬,同时侧过身冲着那帮伤员道:“你们看,他是三夭的工作人员,副本是他们做的,线索是他们设计的。冤有头债有主,人我给你们叫来了,以后别来找我。”
贺决云:“??”
大概是他谴责的目光过于强烈,穹苍解释说:“他们是宁婷婷的婆家,在我通关以后,觉得我侮辱了他们儿子的亡魂,大半夜来我家门口泼油漆,你说过不过分?”
贺决云愤怒道:“你就不过分了吗?”
穹苍想了想,不反驳道:“两者倒也可以并立。如果你坚持的话。”
贺决云无情地将手抽了回来。
他不信邪道:“这种时候你也可以开玩笑?”
穹苍耸肩:“是他们一直在跟我开玩笑。”
贺决云:“所以你觉得自己亏了?”
穹苍:“我只是觉得很无聊。”
“别瞎聊了!”
警察小哥控制了下表情,对贺决云劝导道:“这位兄弟,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让你也劝劝你朋友。双方协商一下,那么签个字就可以走了。非要互不相让,事情性质就会变得很麻烦。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没必要对不对?你看你们都是体面人,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可惜了。”
贺决云偏过头挑了挑眉,无声询问穹苍的诉求是什么。
穹苍说:“非法入室,根据恶劣程度可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男性青年叫道:“你还打我呢!”
“我打你,完全构不成轻伤,不信你可以去医院验伤。我不触犯刑法,顶多只是行政拘留,处理结果还要看民警的态度。”穹苍说,“这件事分明是你们有错在先,此外你们还有利用公众同情向社会骗捐的前科。我打你,怎么说都是,热心群众,对违法暴力分子的一次合理自卫,不应该接受任何的行政处罚,对吧?”
警察小哥长叹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男人指着自己红肿不堪的脸,吼道:“你看看我这脸,再看看我老婆的脸!你连我婶都敢打,我婶多大年纪了你知道吗?你能保证她没有个三长两短?就这?你还想全身而退。警察同志,我们不协商了,抓她!”
老太太靠着自己丈夫呻吟两声。
穹苍叹了口气,道:“协商就是,双方各自阐述自己的观点。我已经说完了,你也可以说。你什么都没讲,协商根本就没开始。”
男人道:“我的诉求?我的诉求是公平!这不是一个暴力的社会,你怎么可以随意动手呢?”
穹苍端过茶杯喝水。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贺决云“呵”了一声,说:“想要赔偿啊?”
男人吼得很大声:“这是钱的问题吗?”
贺决云飞快道:“那太好了,我也没想用钱来解决。”
男人当场被噎住,接不下去。
警察小哥打圆场道:“其实,钱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贺决云咋舌一声,摇头说:“可是对于有钱又有闲的人来说,它不是最满意的解决方法。我这人做事,更图爽快。主要是,不能少了一口气。”
穹苍缓缓侧身,与他对视。两人眼神在空中交际,俱是满意点头。
知己。
警察小哥悔恨不已。
他这是请了个祸害啊!
对面四人无比激动,大喊着要讨个公道。
警察小哥拍桌,用他沙哑的嗓子吼道:“先听我说,好不好!大家不要再玩这些套路了,真诚一点!你们到底是不是想解决事情!”
穹苍当然不想打官司。她讨厌麻烦,讨厌冗杂的程序,也讨厌被人重复性地询问同一个问题。
而对面的人显然更怕。
商议过后,双方决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人,是穹苍打的,医药费由穹苍负责。
穹苍住所的墙面和门,是他们弄脏的,四人必须保证清理干净,且对墙皮进行修复,重新粉刷。
他们四人的伤势,一瓶红花油管够,如果要去医院,必须得赶早,否则伤势一痊愈,医生都没法开药。但油漆和水泥工就不一样了,没有成本投入就没有产出。
四人细细这么一琢磨,发现自己不仅倒赔了两桶油漆和一天人工,最后还白挨了一顿打。
名副其实的血亏。
穹苍很大方地说:“如果下次还有这种需求,记得来找我。”
四人气得牙痒,跳脚了一阵,又拿她没有办法。
一般人会投鼠忌器,但面前这两位人才,似乎没有这样的顾虑。蛮横的人遇上没有顾忌的人,也只能歇火。
警察小哥见终于完事,如蒙大赦,拿着笔催促贺决云:“监护人,快来签个字,然后赶紧把人领走。”
贺决云被“监护人”这个称呼给震住了,内心默默品味,挽起袖子,在纸张下方留下了自己潇洒的大名。
他按照要求,在几份文件上都签好名名,顺利将穹苍捞了出来。
警察小哥挥挥手,从桌子底下搬出一盒方便面,不想再看他们,直说两人可以走了。
贺决云觉得这位基层人员恐怕已经心力交瘁,忍着笑意道:“我先去提车,你在门口等我。”
穹苍点头。
等贺决云从停车场开了车出来,打着车灯停在路边,穹苍一瘸一拐地从侧门出现。
贺决云透过车窗盯着瞧了许久,终于发现不对,脸色猛地阴沉,大步走下车问道:“你受伤了?”
穹苍抬起头,淡淡回道:“意外。”
“什么叫意外?回去!你赔他们医药费他们就不用赔你了?”贺决云恼怒非常,语气强硬,抓住她手臂的力道却保持着不轻不重的程度,“你刚才怎么不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单方面殴打,结果还是有来有往?他们敢闯进你家,还把你打伤,这事儿能那么简单的完?他们想得美!”
穹苍客气阻止道:“算了。”
贺决云感觉面前这人摇摇晃晃的,紧紧皱着眉头:“什么叫算了?你就甘心咽下这口气?你是不是怕麻烦?有事我来处理,本来就是因为三夭的副本才让你被他们记恨,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让你委曲求全的。”
穹苍表情很复杂。
贺决云扶着她,单手去掏手机:“你先去车上休息一下,我现在叫律师过来。”
穹苍叹了口气,不得不坦诚道:“我当时想踹他脸,太矮,腿短,筋骨没拉伸,打滑了一下,刚好磕在油漆桶上。”
伸张正义的路上,总是会遇到很多阻碍。
这大概就是命运对体能的考验吧。
贺决云动作停在半道,整个人如同石化住了,唯有眼珠转动,从她的脸转向膝盖,最后又落回她强装无事发生的脸。
这可……
这可太有画面感了。
贺决云想象了一下,以穹苍闷骚的性格,身处那意外的场景,不管是无声还是BGM震天,都显得特别滑稽。
他抿着唇,想要忍住。最后实在憋不住,闷声大笑出来。
穹苍:“……”
她就知道,这人不够善良。
穹苍一脸麻木,越过他朝车辆走去,不忘催促道:“回家了,快一点。”
几人折腾到现在,已经将近五点,头顶的天空变成了灰蓝色的混沌颜色,路灯也即将熄灭。
贺决云随即坐上驾驶座,确认穹苍系好安全带。
车辆发动之后,他突然想起来,说:“你家现在不能住人了吧?”
穹苍的地址跟身份都已经曝光,就算今后不会有人上门泼油漆,也难保不会有狂热粉丝上门堵人。某种时候,粉丝比仇人还要可怕。尤其他们小区的管理并不严格。
穹苍斟酌了下,轻声说:“我会去找一套新房子的,麻烦你今天先送我回去。”
贺决云说:“要是再来人呢?白天说不定会有粉丝过来打卡。昨晚你照片曝光了,一夜间涨了几百万的粉丝。你一单身女生,没什么自保能力,继续住在那儿,不合适。”
穹苍沉默片刻,疲惫说:“我回去整理一下东西,去酒店休息几天。”
贺决云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道:“那你不如去我那儿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