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耳朵里只留下了嗡嗡一片乱响。
慈善……呵呵……
鬼啊。
她脑子里简直脑补里一万本耽美。
明明就是渣攻贱受……纠缠人家……惨遭拒绝……贼心不死……这个老不休的东西……丢人现眼……害得她还被平白无故的臭骂了一顿。
行行拿着电话,吸气,吸气,又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私生子?
也不是慈善家?
难道是情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一个是躺在了床上动弹不得的布娃娃。
一个是满嘴脏话的大嗓门。
哈,这死爹的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算了,撞撞下一位的运气吧,按着电话号码,行行又拨通了一位,这次,她可学聪明了,不出声,她就不出声,等着,等啊,就这么一直等着,好嘛,她不说话,对方竟然也就一声不吭,两个人拿着电话分别默默守候着,仿佛静止,相待多年……
行行简直想骂街了。
这他妈的xxxxxx
许久,许久之后。对面终于传来了嘤的一声。
行行简直精神一振。
不为别的,等待,无语,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这竟然是女的!
我的亲爹啊!
你终于找了个女的了。
“那个……”对面传来的声音低不可闻,简直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从手指缝隙里面好不容易才挤出了那么点儿声音来,“我……我……挺好的……您不用再惦记我了……钱……那个……别打了……我找到工作了……”她越说声音越低,简直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会回去了……真的……呜呜呜呜呜……
”
行行惊呆了……哭了,真哭了。
你哭什么呀?
付青云是逼你了吗?
霸道总裁的小逃妻吗?然而放眼望去,这简陋的小屋子简直让行行一肚子的槽都无处可吐,霸道总裁?
啊呸。
付青云你也配!
对面那人哭成了一团,颠三倒四的,话根本就说不下去。
行行忍无可忍,放下了电话。
头疼,眼疼,心疼,还有个正常人能说句正常的话吗 ……不过,几个电话打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女孩子也好,那个破口大骂的人也好,似乎对付青云打给他们的这笔钱并没有什么好感,倒更像是他一厢情愿,奇怪,他愿意给,他们却不愿意拿?
逻辑呢?
情理呢?
都让狗吃了嘛。
狗都要吃撑了好嘛。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头雾水,满脑子浆糊,原本就不聪明的脑袋越发乱作了一团,到底怎么回事。拜托这些大爷们就给她一句明白话吧。
再往下看,另外那个电话映入了眼中。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又把手伸出去了。
“一千三百四十二小时五分零七秒……”电话一接通,对面人张嘴就抛出了一连串的数字,砸得行行头晕目眩,他却根本就不让行行说话,“这么久了,您都不联系我一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看了手机上的步行器,今天早上,您还距离我一万六千四百四十二步,可中午就往东走了两万三千二百四十三步,却一步都没往西偏南的方向偏过来五十五度角……”
行行实是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你闭嘴。”
对方听到电话里竟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顿了一下,果然不再说话了。
“不管你是谁……”行行一字一顿的说,“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早上,拿了这个手机往东走了两万步的人是我,我姓付,付行行,至你说的那个人……”她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了,“他已经不能往东再走一步了……”
对面话筒里突然就失去了声息。
所有一切聒噪都消失了,静止了,世界都被隔绝了似的。
许久……声音才慢慢回到了耳中,那人明显是有些抖的:“他死了?”
“死了。”她却说得无情无绪。
那边仿佛是有什么响动,哗啦一声,碎了。又静了,又过了许久,那声音终于再一次的通过了话筒:“怎么死的?”
“好像是病死的。”
“好像?”
“好像。”她应的没情没绪。
那声音又抖了一下:“你……你说……你叫付行行?”
“对,付行行,就是那个刻在了羽毛球馆吧台上前面的,从来都没出现过的,用来立牌坊的付行行……”
“那三个字,付行行……每个二十厘米,之间距离五公分,一毫米都不差,付教练还是惦记着你的……”
行吧,行行闭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付教练。”她只抓住了那人话晨最要的这几个字,“你说……他是教练?”
“你不知道?”他反而诧异。
哈?
她怎么会知道?
十九年了,天人永隔,他死了,她才知道他些微一点消息。
她没有见过他。
他不曾来看过她一次。
她就算想知道。
又要从哪里知道。
真是个笑话。
“他本名叫付嘉仪。”
行行脑子里轰然一声,烟花一样的,被炸开了,付嘉仪,付嘉仪,那名字如同广播一般反复播放了。
怎么会,不可能,竟然是他。
就算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羽毛球这个圈子的人对他也算是耳熟能详的。
他太有名了,是个传奇,笑话的那种,关于他的传闻经久不衰,简直能让人世世代代的笑下去。
付嘉仪身为国家队选手,从来都没有下过前三名,然而对外比赛一条龙,对内一条虫,他成了一架国家专用的清障车,有什么硬茬子全部都是他来打,可所有的荣誉一概都和他没关系。
他的名字就是一场充满了喜剧元素的悲剧。
“所以……”行行简直不敢置信,“他改了名字……”
付嘉义的人生,他不要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改名付青云。
要向天借力。
“无冕之王,谁能服气,每个队友都从他手里夺走过冠军……哪怕是让……”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让……也该让给他一个啊……”
话是这么说。
可竞技残酷,场上无父子,一局定终身。
就算是他打败了世界排名第一的选手,他依然拿不到那个理应拿到的冠军。
差一步。
总是差一步。
“他奖牌不够硬,国家队不留他,退役了,就到T市的大学里校队里当体育老师,其实这也不错了,可他又心心念念非要那个冠军不可,哪怕是市队的,校队的,哪怕是别人根本就不要的……”
行行仿佛有些明白了。执念,放不开,他把自己一生的热情都用光了,给妻子和孩子留下的只是燃尽了的一把残渣,母亲再也受不了他了,孩子用不着他,弟子骂他,让他滚,不要再打电各方面来了。
行行眼泪涌上来了,心里隐隐的泛起了痛,因为他嘛,付教练?不,不会的,他活该,还是为了妈妈,自己,这杳无音信苦苦挣扎的二十年……
冠军就这么重要吗?
值得他抛家弃子,隐姓埋名,挨穷受苦,什么都不要了……
可冠军不重要吗?
多少人穷极一生,洒尽了热血,只求能登上那无尽的巅峰。
说不清……不明白……她手握着电话,热的,气的,全是汗,又有泪,她成了水做的,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在这地上了。
她站不住了,蹲下来,捂住了脸……
这屋子里的简陋越发成了一个笑话……
仿佛处处都在笑着他。
付嘉仪,为人作嫁,一生无依。
付青云,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也不过是一场痴心妄想的空念……
他怎么死的,病死的,陈律师说过,在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社区医院里,他还不到五十岁,油尽灯枯,活活把自己熬死了……
行行捂着着脸,似乎是在哭,又哭不出来。那种无可奈何的人生里的痛,在她二十年来的青春里实在是太重了,太沉了,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浑浑噩噩的,半睡,半醒的,睡了醒……醒了又睡过去了……
隐隐约约似乎总听见那屋里有人走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