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沅的默许下,那天下午, 秦补翰最终如愿以偿, 把她送到了校门外。
一路上, 小少年连说带比划, 不停跟她说着自己在学校的见闻、聊到看过她书的读后感。
末了, 还不忘追问:
“姐姐, 你什么时候出新书啊?会不会在国内签售?我好想去!”
“应该快了。”
舒沅也没有隐瞒。
只实话实说:“稿子昨天就已经交上去了。听编辑说,等国内书号下来,可能年内就能出版。”
“这么快!”
“……嗯,如果官司的事能够顺利解决,应该会有签售会的,到时候欢迎你来。”
话音刚落。
舒沅本来还想接着向下说,再多鼓励他几句。
可眼角余光一瞥,却忽而发现了在门口大榕树下、显然已等候多时的方忍。
他对她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很快又迎到两人面前来。
“刚才老板换了个停车的位置,让我在这等您出来……这位是?”
“同学的弟弟。”
“那……”
“我马上过去,麻烦你先等两分钟吧。”
舒沅一看方忍那欲言又止神情,就猜到,大概是蒋成那急性子等得着急。
也不好再耽搁时间,遂扭头拍拍秦补翰肩膀。
“先不说了,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说话间,见他满脸遗憾,又笑道:“以后有时间,我约你姐姐出来吃饭,你要是得空,也可以一起来。”
“真的吗!”
他瞬间面露惊喜:“那我、我可不可以带我的书过来,给你、就是,签个名呀?”
“当然可以——你别紧张,我就是个很普通的作者,被你一说感觉像大明星一样,特不自在。”
她有些失笑,复又摇摇手指,轻声叮嘱:“还有,好好念书,学校的事不要太放在心上,有什么问题,随时跟家里人还有老师说,知不知道?”
“嗯嗯,好!”
秦补翰倒是个容易知足的小孩。
刚才还失落得很,这会儿得到她的肯定和鼓励,一下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沉浸在还有“以后”的快乐中,一时也不再多问,只站在原地,默默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方忍很快顺势“上位”。
一路引着老板娘到新换的停车位,刚要帮人拉开车门。
结果还没等伸手,女朋友却忽而致电,熟悉的电话彩铃,吓得他脚下陡然一个急刹。
“……嗯?”
舒沅循声侧头,恰好看见方特助掏出手机,摁亮屏幕。
桌面上的通讯背景,是面容妍丽娇媚的女人,抱着只她很是眼熟的憨憨哈士奇,看向镜头恬然微笑。
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只哈士奇?
她歪了歪头。
……在哪见过来着?
“抱歉,太……舒小姐,您先上车。”
还没再等看清,方忍忽而意识到她视线聚焦所在,忙一捂屏幕,满头大汗地冲她挥手,“我马上过来开车,您先和老板一起吧。”
“这样。”
舒沅停顿片刻。
虽没细问,看他那紧张到略显失态模样,反倒越发让人联想起类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奇怪即视感。
偏偏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她还是更惦记着蒋成的情绪,只得先点点头,又直接转身,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一开一合。
伴着车门陡然一关的钝响,她随手把包一放,坐回离开前的位置。
“蒋成?”
结果打招呼的话刚说了一半。
才一坐定,她忽而发现车厢里气氛莫名其妙有些低气压,登时有些奇怪地侧过头去。
看某人还头也不抬地处理着平板电脑上,那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数据表,又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上下挥了挥。
“怎么了?……看见我这么冷静,不想看见我啊?”
说是这么说。
不过蒋成那小心思,在她这一向也好猜。
抬手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确实比预想中迟回了不少。她想到这人铁定在装生气,于是憋不住笑,又开口打趣:“不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们好歹也两个小时了,干嘛,喜新厌旧啊?”
“没有,公司有事。”
她装模作样“嘁”了声。
“你之前不都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这会儿不闲了,还是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耽误你个大忙人的时间。”
“……”
即便她边说边笑,明显只是在开玩笑缓和气氛。
车里气氛却骤然更僵。
蒋成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视线像是彻底粘在了面前那电脑上,半分不曾侧头施舍给她,只落下个轻飘飘字眼:“没。”
“没有你这么惜字如金?”
“……”
“蒋成,你干嘛啊?”
舒沅显然是真有点气了。
其实这一下午她心情也说不上好,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才故意想要扮得乐观点,别叫人看出端倪。
这会儿他却什么解释都没有,突然摆起脸色,她也只能联想到是等得着急——就因为等得着急,突然这么阴阳怪气给谁看?
“……”
但毕竟是成年人了,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闹冷战。
平复片刻心情,她看他其实也只是拿平板当掩饰,实际上半个字也没发出去,忽而又有些理解他情绪——或许还只是生气自己先斩后奏,找老师的时候没带他去?
于是想了想,还是主动伸手,轻轻握住他右手。
“我就只是找老朱说了点事,聊了下以前念书时候的回忆,没什么别的,你去了也一样啊,还不如让你在车上自己处理处理公事,免得在旁边一直听啊听的,浪费时间。”
说着,像是怕他不信,她又点了点自己的包,轻声示意:“最后虽然说他有私事,确实不方便过来出庭。但还是拿了点以前的笔记给我,想说看能不能当证据什么的——这趟也不算白来。就是你确实等太久了,我跟他聊着聊着忘记时间,出来还忘了给你打电话来着。”
“……阿沅。”
“嗯?”
他既不点头也不接话追问,反倒突然叫她名字,舒沅一愣,从漫不经心玩他手指的小小惬意里惊醒,抬起头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一直低头遮掩的表情,却被他倾身而下的拥抱抱了个满怀。
“哎——你干嘛呀,痒死了蒋成!娇花呀你。”
他头发还没长长,个小寸头。
英气归英气,但伏在她颈边,却还是蹭得她痒的慌,一时没忍住,便就这么笑出声来,直作怪地往旁边躲。
可哪比得过他力气?
没躲几下,反倒索性被他摁在怀里。
她只能举手投降。
“行了行了,你比我还娇呢。”
说话间,又“怒其不争”似的笑着拍拍他背,心里大概反应过来,或许原因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遂放柔语气,“怎么了啊你?你又不说我哪知道。”
他闷声闷气:
“没什么,就是想你。”
“……”
“不知道怎么说。”
“……你诶。”
或许这就是直男吧。
总能让你来不及心动,那口气就被堵回了嗓子眼,只剩下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背就捶,“真该让你一起进去,再找语文老师给你补补课,看你是不是高中语文没学好,表达能力怎么那么差?”
“可能是吧。”
“嗯?”她有些讶异他会在这种自贬的话题上接茬,回过神来,又反手搂了搂他,“还说呢,你可是学生会主席,每个礼拜都主持国旗下讲话,你还不会说话……”
蒋成说:“挺不会的。”
“干脆我们投资去让科学家发明时光机好了,塞回去回炉重造一下。”
“幼不幼稚啊?”
“反正我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