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四周分明是一片骇人的寂静。
然而气氛之剑拔弩张, 不过数秒之间,却已然暗潮汹涌。
“……”
舒沅整个人趴伏在沙发下。
右手捂嘴,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即便不远处每一下脚步声响起, 她几乎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内愈发鼓噪的心跳。
此刻她能做的, 也唯有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该怎么办?
如果能够看清情况还好, 偏偏眼前搭巾盖得严严实实, 她甚至看不见半点可供参考的匪徒特征。
唯一的信息来源只有声音。
舒沅咬紧牙关,慌乱间思索片刻。
末了, 终于打定主意。屏住呼吸, 手指悄然摸向右侧衣兜——那里放着她一贯静音铃声的手机。
此刻想法简单且直白:
对方人多势众, 硬来必然无法取胜,唯有通过紧急拨号报/警, 眼前的情况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
就在摸到手机边角的瞬间。
她手指一顿, 伴着脑内预想, 忽而意识到:此刻周围大体伸手不见五指,而一旦解锁屏幕,将无可避免发出亮光。绑匪又不是瞎子, 会注意不到吗?
她还不能暴露。
思及此。
纵然心急如焚,她也只能强逼自己收回手,继续等待时机。
而与她相比,此刻已完全暴露于眼前不速之客视线内的蒋成, 倒显得愈发平和淡定。
甚至,眼见着对面四人默然不语、持刀靠近,他自觉身处劣势, 强来只会徒增冲突,索性也站定不动,如同任人宰割,摆明了全无反抗之意。
——几个蒙住头脸的绑匪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束手就擒的“乖乖仔”,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算你识相。”
足顿了半分钟,那走在最前的领头者复才反应过来,霍然伸手,手中冰冷刀刃抵住他颈边大动脉。
与此同时,右侧方,另一高大匪徒也跟着开口,用略显生疏的中文冲他冷声呵斥:“转过身去!”
蒋成依言照办。
黑暗掩住他眼底所有波澜,旁人只当他是畏惧怕死。
然而,若稍稍注意,便会发现,他其实不过是借机微微侧头,冷静关注着正对方向不远处,那“一派平静”的皮质沙发罢了。
——阿沅暂时还没事。
这是目前来看,这是于他而言最大的安慰。
而他自己,至少对于今夜突然造访的匪徒,实际上早有心理预期,能把舒沅从中撇开,一时之间,也多少松了口气。
然而这点松快还没来得及让人定心。
出乎他意料,原本以为不过受人之托请他“移步”的四名匪徒,在将他双臂用早已准备好的尼龙绳反手捆缚过后,忽而猛地一推,将他整个人狠力撞向大理石地面。
轰然倒地时,“砰”一声钝响。
“……呃!”
毫无防备下的膝盖重击触地,他没忍住闷哼一声。
然而,也就一瞬。
意识到舒沅近在咫尺,很有可能会因此按捺不住现身,那些痛呼又被他强行压回腹中,转而艰难翻身坐起,试图控制局势。
“We should……”
话刚出口半句不到。
他这方的谈判,已然像是胎死腹中。
只因对方根本不给机会,相反紧随其后,又是另一名身高逼近两米的壮汉,向他肚腹呼来数下直拳。
对方招式凌厉,拳拳到肉,显然是个十足十练家子。
蒋成双手被缚,无法闪躲,一时之间,犹如五脏六腑被人捏作一团,整个人不住颤抖。
脏腑剧痛,几近呕血。
“……!”
“D,不要伤到他的脸。”
另一头,指挥完剩下两名手下分别在一二楼左右搜索,领头的绑匪同样听到他痛苦干呕动静。
然而,他似乎也无意阻止这场“凌/虐”,只扭过头来,冷冰冰用一口流利美音吩咐:“我只是让你限制他的行动能力,记得留半条命。”
“知道了。”
“还有,记得拿手机,把声音录下来。”
“……?”
一语落定。
那代号为D的匪徒却像是疑惑,一时间忽而停下手,扭头看向领头者。
而对方捏了捏眉心,显然也觉得这样做法略显无稽。顿了数秒,才重新站定立场,冷声道:“是上头需要的,别多问。他不喊痛,就打到他喊为止。”
手段之狠厉,目的之决绝。
蒋成听在耳中,喉口已然尝到止不住的铁锈腥气,心底却只是冷笑:
他原以为能和自己交手的幕后黑手,怎么也该轮到那位“前辈”,但现在看来,如果没有猜错,对面却只是一个有勇无谋且急着泄愤的莽夫,实在有些意料之外。
可到底是自己猜错,还是真有人背后操盘,一环扣一环的引人入局?
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唯一幸运的是,看眼下情况,阿沅至少不会因此受伤。
只是也很不幸,这么一来,自己如不借机争取时间,很有可能会过不了这一关——
该死!
是以,再度硬生生捱下一拳过后。
蒋成眼神微凝,找准机会,瞬间突然发难,一勾脚直踹向面前壮汉面门!
趁人反应不及,又是狠狠一踢,毫不留情踹向对方命根,正中红心!
“Damn it!”
一套连招下来,那匪徒瞬间吃痛弹起。
捂住裆部、侧翻倒下,男人不住左右打滚,嘴里一轱辘的脏话不绝于耳,连那领头人,都被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局势变换惊了数秒,反应过来,瞬间上前。抽刀便压向蒋成。
喉口挤出的声音低沉嘶哑:“不要逼我在这里动手!”
“当然。”
强忍恍惚即将呕血的预感。
蒋成重重咳嗽数声,才找回自己声音,也随即开口应声,同样以娴熟英语同人交谈:
“但先生,我相信你们幕后的人,也不希望在这么短时间内,毫无意义的用掉我这条命吧?只是想要折磨我解气而已,点到为止就可以了,留下我的命,应该还有别的用处。”
话落。
对面不置可否,只“规劝”他一句:“我们不需要聪明的人质。”
“但蠢点的人质只会坏事,也不好。”
蒋成笑笑接话——到这时候,他反而笑起来,一弯桃花眼微微眯起,全无怯意,反倒如局外人隔岸观火。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们,不要顾此失彼,如果之后还要把我带走,不必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他反问:“你难道不觉得吗,先生?如果把我打晕,或者打到重伤,之后毫无疑问,就会成为你们移动过程里的累赘。一旦被发现,你们该怎么和警察解释,四个人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大男人?这里可是法律出了名严苛的新加坡。”
黑暗中,他看不清楚那领头者的具体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一提到对方的切身利益,压在颈边的冰凉终归稍稍松开力气。
“说说你的打算。”
对方甚至给了他一个表达的机会:“我会考虑。”
——“那你或许应该考虑,学学中国人的点到为止。”
蒋成说着,一眨不眨地看向面前人,面无惧意。
如果不是此刻他被人以刀抵颈,满头大汗,喉口漫血。
这甚至可以无缝替换到他任何一场会议致辞,云淡风轻且淡然自信。
“在这里打压我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怎么带人离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入这片富人区的,但是这里的安保大门系统,只有用任意地权持有者的虹膜解锁才最保险。”
“先生,我们无仇无怨,既然你们,还有你们背后的人,暂时也并不想要我的命,所以这个时候,哪怕替你们自己着想,难道不应该先考虑,采用最安全的脱身方——”
“呃!”
他本还有更多说服对方的话术。
然而一声痛哼,足以尽数截抢断他后话。
一瞬过后,蒋成的表情登时前所未有般扭曲,汗意是痛楚的具象化,瞬间爬满他整个后背。
直到这时,他甚至都不忘艰难侧头一看。
原是两人对话间,那前脚被他踹到满地打滚的匪徒,已暂且缓过疼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