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画的什么呀, 我为什么看不懂?”
“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你这是效仿的抽象派吗?”
“餐厅上面悬挂的那个东西,看起来好像一只猫啊,不过我猜是猫型吊灯, 对不对?”
面对众人的疑问时, 沈沐川笑笑, 不回答也不否认。
他长相英俊,笑容亲切温暖,很容易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沈沐川很受欢迎, 但凡他出现的地方, 总是焦点。
甚至去餐厅打饭, 都有人争先恐后地帮他递餐盘。
“让我也沾沾学霸的喜气!”大家都笑嘻嘻地说。
人类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心生向往与喜爱。
同时,也会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他们背后隐藏的真相。
长的很帅,母亲年轻漂亮,考试成绩稳定拔尖儿,篮球打的又好,除此之外还精通很多乐器……
这种人, 生来就是赢家,绝对不存在任何遗憾。
然而事实上,只有沈沐川知道,他活得一点都不开心。
至于为什么不开心,他也说不上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犯了每个人中二期都会有的矫情病。
所以,沈沐川一直把这些话藏在心里。
高中时,他又被迫转学了。
母亲带着他,已经陆续换了几个学校。
他是单亲家庭,懂得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多艰辛,所以从不过问背后原因。
又或者是……聪明的他,那时就已经下意识地逃避某些真相。
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他就认识了陈梦。
那个笑容甜甜的女孩,位置就在他前面。
长得不怎么漂亮,单眼皮,皮肤洁白脸颊饱满。
她头发又多又长,笑起来眼睛眯起来,给人感觉快乐又单纯。
等到月考时,沈沐川意外地发现,对方居然跟自己并列第一。
而陈梦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同样震惊。
“想不到你学习还挺好!”她嘀咕道。
“你不也一样?”沈沐笑。
陈梦没回答,而是默默转身去背公式了。
这女孩,并不是天生的聪慧类型,她只是愿意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而已,沈沐川想。
因为坐在陈梦后面,所以看得到她有多轴。
每天第一个进教室,最后一个离开。
明明对她来说已经很熟练的公式,还是强迫自己背了一遍又一遍。
有天沈沐川经过走廊时,听见一个叫白丽娟的女孩低声抱怨。
“家里那么有钱,还把自己伪装的很刻苦一样,她难道是想把这天下的便宜全部占尽吗?”
不用想,他都知道这话是在说陈梦。
同学们都说,她家很有钱,父亲开建筑公司,进出豪车派头十足,气焰嚣张到不得了。
但是陈梦的打扮,却丝毫看不出大小姐气势。
身上总是穿着校服,头发则用用简单的花苞头绳扎成马尾。
不染烫也不拉直,却总是散发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除此之外,她用文具很简单,几块钱的笔袋,塑料原子笔,书包下面都是磨旧痕迹。
后来两个人关系熟了,沈沐川才了解到,陈梦家的确有钱,但她跟她没什么关系。
父亲早年离婚再娶,很少理会家中事务,所有支出花销都得询问继母。
而她那位花枝招展的‘小妈’,则把所有关爱都给了亲生儿子,压根不理会这个‘女儿’。
身在豪门的清贫女,日子甚至比普通家庭更艰难。
“我没有跟别人提过这些,说了他们也不信,大家都觉得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拼命的学习,不过是想为自己博个明天罢了。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不是天赋型选手。跟你这种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人比,真的好悲哀呀。”陈梦叹气说。
叹完气后,她便开始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才不在意呢,等到上了大学后,我就能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到时候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五分钟内必然会振作起来。
然后将所有烦恼抛到脑后,重新向着自己的目标努力。
这份毅力,让沈沐川羡慕又钦佩。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有些沉溺于对方那份对快乐的执着。
于是,他曾经在纸上勾勒的那一些抽象画,悄无声息地全部变成了陈梦。
那个晃来晃去的马尾巴,成了萦绕在他心头的暧昧。
青春、暗恋、前后桌……但一切生活都是刚刚好,直到有天,他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小学时夹在书本里的一幅画,生活便猝不及防地开始变味儿。
他的画儿,总是很抽象,除了用来发泄情绪外,有时候甚至隐藏着沈沐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东西。
在那幅泛黄的小画里,他居然依稀看到了父亲的死亡真相、母亲脸上诡谲的笑容、以及像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的秘密……
很多曾经被遗忘的片段,居然全都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譬如他的父亲,死于人为制造出来的车祸。
他躺在病床上吸氧的爷爷,死于意外停电。
他的奶奶,临终前攥着沈沐川的手,欲言又止又满脸不甘与绝望。
……
而所有灾难的起源,都来自她那个看起来温柔又贤惠的母亲。
“我很小的时候,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后来……灾难突然降临,有个很坏的人,为了霸占你姥爷的留下来的家产,利用各种卑鄙手段,把我们从故乡驱逐出来。我爸爸气不过,心脏病发作死了,剩下妈妈带着我,颠沛流离辗转了很多地方,后来把我送进了大学……我以为,终于是时来运转,很快就能让她老人家过上好日子,可是我错了,她选择了弃我而去。”
“知道玉子湖吗?大半个桂城的人都喝那里的水。死亡的方法有很多,可她却偏偏选了最不体面的那种……因为她恨命运不公,满腹悲伤无处发泄。她总是在我面前装的很坚强,其实早就不想活了。她很爱我的爸爸……也很爱我……唯独不爱他自己。”
吴眉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会让人感觉丝毫悲伤。
她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当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没有哭,而是选择了复仇,用自己的方法,惩罚了那家人。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有法律的,但是很多事情,又没办法用法律来平衡。”她默默点燃手中香烟,然后缓缓吐出一个个寂寞的圈。
“你的爸爸太笨,而我又恰好太聪明,两个极端的人是不可能有爱情的,懂么?不可能!”她强调说。
“他到死,都不愿相信这个真相。他以为我深爱着他,只是从小缺少温情,所以才显得比较冷漠。他觉得,他比你的叔叔更适合我。你的叔叔,那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继承了他父亲的贪婪与恶劣,为了大嫂争风吃醋,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亲哥哥……他以为,你爸爸不在了,他就能自己成家业,跟我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很可笑对吧?你爸爸那样的人,我都不屑一顾,更何况是那种卑鄙的坏蛋呢!”她吸完了烟后,开始轻轻抚摸沈沐川的头。
“你长得像你爸,但是智商随我,这不好……太聪明的人,不配拥有爱情,因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爱情。真抱歉啊,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办法给你正常的家庭和关爱,我这样的人……早就失去爱人的资格与能力了。我要走了,以后这个世界就剩下你自己,好好生活,不要像我,几十年来都是悲剧。”很多年后,她躺在病床上,通过视频跟儿子告别。
临闭眼前,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吃力地床头的日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微笑。
“我才不会喜欢你呢,笨蛋。”
……
看着那张脸远去,坐在沙发上的段策,身体突然发出剧烈的战粟。
最后在Peilin Wa的协助下,他逐渐恢复了清醒。
段策剧烈地喘息着,衣服湿得就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
他握着拳头,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语。
“你,想起了什么?”Peilin Wa试探。
“那些记忆,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段策艰涩道。
“你希望它们是真还是假?”Peilin Wa问。
“我不知道,麻烦请你告诉我,哪些是被人编造灌输进来的,哪些是真的。”段策虚弱的说。
“抱歉,你现在拥有什么样的记忆,我也无法得知,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大脑现在,处于最原始的状态。”Peilin Wa说。
“也就是说,我现在所知道的,全都是现实。”段策喃喃道。
“这需要你自己梳理判断……因为被催眠过太多次,所以你的记忆应该很混乱,别担心小伙子,安心在这里住下,好好休息。”Peilin Wa安慰他。
段策抬头注视天花板,凝望了许久后,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Peilin Wa试探。
“我原来……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如你所言,我真的失去了一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笑容中泛着一丝苦涩。
“有所失必有所得,恭喜你回归现实,段先生!”Peilin Wa诚恳地恭贺他。
“谢谢……不过,我不姓段,我姓沈。”男人轻声说。
晚上,两人围着壁炉,一边喝茶,一边梳理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催眠,因为总能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每次有所发现,就会被再度催眠。记忆可以篡改隐藏,但本能骗不了人,所以那时候,我总是活得浑浑沌沌很不开心。我以为,我的家庭很幸福和睦,只是命运对那些亲人太残酷……”沈沐川垂着眼帘道。
“你的母亲,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没有之一。她学习能力很棒,做什么事都很有计划,而且执行力强到惊人……只是把路走偏了,很可惜。”Peilin Wa叹息。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沈沐川问。
“她那会儿,才上大一……因为你姥姥的死,让她有了很严重的抑郁倾向,来找我询问治疗,慢慢地……我们就熟了。那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不过很短暂,很快……她就不再需要我了。”Peilin Wa感慨说。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Peilin Wa有个爱徒很厉害,在进行街头催眠游戏时,八秒钟就能把人带入深度催眠状态。
这个爱徒代号Plan B,行踪神秘,每次出来活动时都戴着面具,乖乖跟在Peilin Wa后面,宛如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关于Plan B的传闻很多,但却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