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会儿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龚云问。
“有,而且讲了很多,想听的话,坐下来我慢慢讲给您听。”沈沐川说。
等她情绪平稳下来后,他从两个人最初相识的时候说起。
“他个性开朗,朋友非常多,没有什么戒备心,所以很容易与人交往……他经常跟我提到您,说除了厨艺不佳外,您就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也正因为这样,所以眼光也比较高。后来我们接触比较频繁,他把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告诉了我,以及同您和叔叔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您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最爱去哪儿,甚至还有您上学时的经历他都知道……”
“我劝过他,可是没用。您知道的,那种东西一旦沾上,根本戒不掉。清醒的时候,他总是很愧疚,哭着说对不起大家……关于那个叫Mila女孩,想必您也听说了,因为童年经历的缘故,导致她对每段感情都很投入。而段策,又太过奔放洒脱,分手之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知道结果时,已经晚了。”
“他后来心理负担很重,再加上别的原因,导致他幻视幻听越来越严重,认为Mila的亡魂要来找自己复仇,这种恐惧根深蒂固,我即便尝试着用催眠手段缓解,也都无济于事……抱歉,那时候没有及时联络您。”
……
龚云安静的倾听着,默默地流着眼泪。
天渐渐黑了,桌子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说到后来,沈沐川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
“因为当时我也缺一个身份,所以就答应了替他活下去。同时,他还叮嘱我把尸体悄悄处理掉,保守秘密,不告诉任何人……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活的这么失败,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沈沐川轻声说。
讲到这儿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个U盘里,保存着他临终前的影像,以及段策想要跟您说的话……如果有时间,您可以打开看看。对不起啊,没办法给你过生日了,再见。”
沈沐川起身向外面走去,来到大门口时,龚云突然追了出来。
“别走,孩子!”她开口说。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沈沐川问。
既然真相已经揭晓,那他便不用再继续扮演段策的角色了。
他跟段策长得很像,但又没有十分像。
段策眉毛略挑,所以看起来气势很凶,而他则眉形平和,眼神也要温润得多。
至于声音,其实也略有差别,但是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心里已经认定了他就是那个人,也不会因为这些为差别而怀疑身份。
“你要去哪儿?”龚云问。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您不用担心。”他语气淡定道。
“你走了,我和你爸……怎么办?”她掩着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抱歉啊,我不是段策。”段策望着她,有愧疚也有不舍。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事,你的呢?我除了知道你曾经是个心理医生外,什么都不清楚……”龚云无助道。
“今天说这个不合适,改天吧!放心,在公司那边还没找到合适的接手人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沈沐川说。
走了两步,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悄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生日快乐,妈妈。”
有时候命运会很残酷,但我们除了接受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段家用一周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他们看完了关于段策的录像,以及他生前留下来的照片。
开始,他是意气风发的英俊大学生。
后来,他慢慢变得颓废,眼神恍惚。
最后的镜头里,他面容憔悴,胳膊上布满了伤疤。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不过你们放心,我走了,但我会给你们一个更好的儿子,看到他了吗?!这个人叫沈沐川,跟我两个一模一样对吧?!不过,比我厉害多了,不仅技术能力超强,而且非常擅长催眠!通过心理暗示,以及催眠指令,可以把一个人改头换面!可惜我认识他太晚了,不然……我或许还有救。”
“妈妈,别难过啊,我不值得。从小到大都让您担心,结果到了该行孝的年纪,就做出了这种事……对不起啊爸爸,我注定成不了像你那么优秀的人。知道吗?爸爸妈妈,把这个人,当成我吧!他答应我,会好好对你们……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做到……”
燕京这年冬天格外冷,路边残留积雪,半个月都不曾化冻。
沈沐川坐在家里发呆,豆包则趴在地板上玩骨头。
门铃响起,来的人让他很意外。
那是段策的父母,曾经也是他的爸爸妈妈。
“抱歉,突然就这么来了,也没能给你打个电话。”段爸爸面容憔悴道。
“别这么说,进来吧!”沈沐川动手给他们倒茶。
这对夫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这个同儿子酷似的年轻人。
“听说,你已经有几天没去公司了。”段爸爸问。
“是的,马上放年假了,所有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我过不过去都一样。”沈沐川说。
“……那么大的公司,你说放就放,当真舍得?”段爸爸问。
“没什么不舍得,他们原本就不属于我。”沈沐川笑了笑。
到了这个时候,夫妻两个都能明显察觉到他们不一样。
沈沐川温和谦逊,跟段策比起来,更容易让人接近。
而且看见他微笑,他们才会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还有颜色。
“那我跟妈妈呢,你也舍得?”段爸爸问。
“我……”沈沐川迟疑了。
“讲讲你的事情吧,我真的很好奇。”段妈妈声音虚弱道。
“好,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沈沐川说。
他从自己的童年开始讲起,然后说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爸爸是一个非常淳朴的人,即便那会儿家里生活条件很好,他依然保留着很珍贵的善良品格。而我的爷爷……相对来说要不择手段,发家的起因也很不光明。正因为这样,我妈妈才恨极了他们……即便对父亲心存好感,也没办法抵消这种仇恨……”
“出国后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所以活得很混沌。后来,我痴迷于催眠,辗转全球各地与人交流学习……直到无意中,我打开了自己的部分记忆。当时也很痛苦,因为那些经历……因为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还有母亲做的那些事……说出来估计都没人会信,母亲临终前,要求我去看她……而她,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再次将我催眠。也许他是好意,也许……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能力。”
“我跟段策,就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感觉就像冥冥之中,有神灵指引一样。当时看到彼此,全都吓了一跳,我们甚至怀疑各自父亲在外面出轨,还专门跑去验了血……”
说到这儿时,沈沐川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这种缘分很奇妙,明明不存在任何血缘亲情,但是看着对方就像照镜子……有段时间,段策甚至于热衷模仿我的说话语气……”
听完了他的经历后,段爸爸和段妈妈也是良久无语。
“可怜的孩子。”段妈妈感慨说。
“也就是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段爸爸说。
“是的。”沈沐川点头。
不止没有亲人,他甚至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我们就像过去一样生活!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叫你沐川!”段爸爸情绪激动道。
“我……”沈沐川却没有立刻回应。
“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段妈妈也跟着着急。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在江城,我想……离她近一点。”沈沐川说。
“那有什么关系?现在交通发达,一张机票就可以飞过去,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亲情!而且我跟你妈妈……现在都年纪大了,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寄托!公司那边你经营的很不错,继续就好了,追求爱情并不影响你继承家业啊!对吧,孩子!”段爸爸突然间来了精神。
“是啊,你喜欢那个女孩这么多年,真的要放弃?你甘心吗?而且……一个女孩,在你身上耗费了十年光阴,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她?你应该把她带回家,用余生来疼爱她,就像……我之前跟段策说的那样,认真对待感情,那是活生生的人啊,她的记忆,不应该由你来操控。”段妈妈说。
在两个人的轮番劝说下,沈沐川隐隐有些动摇。
“可她现在过得很快乐,我怕……她知道真相后会难过。十年了,我不确定我们适不适合在一起。”他犹豫说。
“找到那个姑娘,跟她好好谈谈,然后再问问自己的心……人生很短的,别让自己有遗憾,去吧,孩子。”段妈妈柔声鼓励他。
“我……”
“去吧!”
临别前,段妈妈从纸袋里拿出一条围巾,亲手给他系上。
段策心头,涌起久违的温暖。
“妈妈,我还能这么叫您吗?”他略显迟疑。
“当然!”段妈妈回答。
“我能……抱抱你吗?”沈沐川有些羞涩。
“当然!”段妈妈主动张开双臂。
等他们抱在一起后,沈爸爸也过来,将他们紧紧拥住。
这个寒冷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江城,陈梦端着大汤碗从厨房走出。
“烫烫烫烫……”她不间断地大喊。
“喂喂喂,当心啊!”齐飞着急却又无从下手。
砰!陈梦把碗重重撂在桌子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齐飞的耳垂。
“我……去!疼死了!”这个男人瞬间变了脸色。
“真是够了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哥哥!”他痛心疾首道。
“没办法,你耳垂比较厚嘛,传热肯定更快!”陈梦理直气壮道。
齐飞盯着她,心有不甘地把怨气给咽了下去。
兄弟两个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闲聊。
正说笑着呢,陈梦动作突然停下,开始动手揉捏额角。
“怎么了?又头疼?!”齐飞紧张。
“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最近头疼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总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往外钻!”陈梦小声嘀咕。
齐飞听到这儿,忍不住心虚。
“你,要不要去做个检查?”他试探说。
“脑部ct拍过了,医生也检查了,也查不出原因,只说大脑结构很复杂,头疼原因有很多,只能利用排除法慢慢确认……”陈梦郁闷。
“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