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扫一眼他的脸,本来清清冷冷面无表情,现在隐约有些阴沉。认识那么久,他自认对大佬有三分了解,想了想,跟着进了办公室。
果真,里头那位垂着眼,又在摆弄打火机,手机丢在桌上,屏幕敞亮。
李晋凑过去:“淮哥,有人用黑名单威胁你哎。”他注意到对方粉嫩嫩的独角兽头像,再结合大佬方才突然散会的举动,懂了。
李晋一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模样:“赶紧领啊,人妹子说了,五分钟。”
容淮扯松领带,皮笑肉不笑:“都一样。”
李晋:“什么一样?”他戳了戳屏幕上的转账,仍然很迫切:“行吧,兄弟帮你领了。”
容淮也没阻止,手抄进口袋,去摸烟盒。火机没什么油,拨了两下没点着,他不耐丢开,长长睫毛耸拉下来,兴致恹恹。
两千块入账,李晋成功完成任务,献宝一般把手机推回来邀功。
容淮眨了下眼,盯着那个界面。
半晌,他散漫勾过电话,指尖随意敲了个问号,点击发送。
“淮哥,这也太敷衍了。”李晋完全不能认同容淮的泡妞方式,怀着兄弟好我就好的同甘共苦情绪,他尝试着分享恋爱经验:“是这样,和妹子聊天呢,你不能用标点符号来……”
他的话说到这儿,就烂在喉咙里了。
现实很残酷。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她(他)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删好友了。
李晋愣住,突然就领悟了方才大佬说的话,敢情无论收不收钱,结局都是一样的。他记起上回在酒吧,那个疏离又夹杂着火药味的甜美嗓音,那种关我屁事毫不留情挂电话的绝情态度……
李晋干笑一声:“地狱级难度。”
容淮倒没意外,从前学校里,见过几个追她的毛头小子,小姑娘拒绝人的手段一套套的。
须臾,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徐潇探进脑袋,看到一旁的李晋,欲言又止。
容淮:“说吧。”
徐潇摸摸鼻子:“那什么,荆小姐刚给我发短信了,说不习惯用微信,让我以后有工作的相关问题电话联系就可以。”
容淮嗤笑,借口烂得可以,他低头瞧着那个头像,淡淡道:“不会联系你了,回去休息吧。”
徐潇哦了声,回到工位,莫名感到如释重负,总觉得老板一直在干奇奇怪怪的事,然后荆小姐这边一直在给他发奇奇怪怪的消息。
他好像个为难的傻逼,夹在两个人中间,更痛苦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潇收拾好桌子,想到容先生说她不会再联系自己了,心情放松下来,打完卡后久违地哼起了歌。
至于办公室里头,李晋相当敏锐地捉住了重点。
荆小姐?还是金小姐?
李晋目光闪烁地看向大佬,眼里燃着旺盛的求知欲,然而他没胆直接发问,只搬了椅子,坐到他面前。
容淮懒得遮遮掩掩:“和你想的一样。”
李晋:“……”
他沉默了足足三分钟,艰难地消化这个晴天霹雳,千言万语不知何时说起。
李晋咽了口唾沫:“淮哥,我收回刚才的话。”
容淮抬眸。
李晋苦笑:“不是地狱级难度,是他妈无敌爆炸螺旋升天无限噩梦级难度。”
***
噩梦级难度的女主角尚不知自己成了两个男人的话题中心,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拉黑隐形追求者后,她泡完澡舒舒服服地上床睡了。
翌日,荆羡起了个大早,请了上午的假后,驱车去接宁瑶。
今天没开那辆骚包的法拉利,换了最不招摇的黑色奔驰轿跑,主要是怕引来粉丝狗仔之类的。本来她都没觉得宁瑶有这么火,昨天被白婧她们一提,才意识到这厮自称当红小花所言非虚。
宁小花一身黑衣黑裤,墨镜口罩鸭舌帽,标准明星三件套。
荆羡看着她鬼鬼祟祟跳上车子:“有病?你去看医生还是赶通告的?”
宁瑶系上安全带,语气不以为然:“要是我素面朝天没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很丢脸?我必须要弄一点丝带儿,显得我特别随意但又有范儿。”
荆羡从前不理解那些明星在机场全副武装的特殊装扮,因为这样真是特别显眼,很容易被跟拍到。
现在她懂了,原来他们是生怕自己和路人混淆,只能选择刻意的“低调”。
红绿灯间隙,宁瑶拉下口罩,给好友看了眼过敏处。
老实说不太严重,就下巴那圈红红的,和她天生嫣红的唇几乎融为一体。
荆羡笑出声来:“我觉得还行,除了有点像香肠嘴,清淡饮食静养两天不就完事了吗,非得千里迢迢赶回来看医生。”
“你特么有没有同情心?”宁瑶无能暴怒:“超级无敌刺痛,晚上洗澡碰到热水就跟过火焰山似的,整张脸都能烧起来。”
这滋味荆羡也经历过,她闭上嘴,没再嘲讽。
不多久,医院到了。
荆羡一回生二回熟,帮忙挂了皮肤科的号,又陪她去候诊大厅坐着。
工作日的七点半,人不算多,两人上回火锅店一别,许久未见面,这会儿互相疯狂吐槽工作生活上的不如意,时间过得很快。
因为来得早,宁瑶的号子是第一个,没多久电子系统正式叫号。
知道这姑娘胆子小,荆羡想陪着她进去,谁知道里头坐了个唇红齿白的冰块脸医生,年纪轻轻异常严谨:“一人一诊,家属免进。”
荆羡无奈,瞧着宁瑶一步一回头的可怜模样,于心不忍:“别怕。”
冰块脸毫无人性催促:“麻烦快点,后边还有患者。”
宁瑶只得小跑前进。
荆羡坐在长椅上开了局游戏,玩到十五分钟自己这边有个小学生打野说要上课挂机了,大优势被翻盘,她气得锤了胸口好几下。
正郁闷呢,宁小花出来了。
这厮像是吃了春.药,进去时一脸愁容,眼下没了墨镜的遮掩,眉梢眼角都染着羞涩。
荆羡:“?”
宁瑶凑过来,压低声音:“他好帅啊,名字也好好听,叫厉灼。”
没等荆羡回应,她一人自说自话;“比我们剧组那些涂脂抹粉的娘炮man多了,而且他还看了我的腰和背,四舍五入,我被他看光了,这要在古代我俩必成亲。”
荆羡:“……”
宁瑶双手合十:“我必须抓住机会,希望我的过敏晚点好。”
荆羡不想和花痴说话,从她手里拿过处方单去药房,宁瑶神游天外地跟在后边,蹦蹦跳跳,一脸思春期,活像回到了少女时代。
可惜她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中途经纪人来电话了。
宁瑶接完,本性毕露:“操,我还想在临城舒坦两天,老巫婆追来了,十分钟后下高速。”
荆羡把配完的药塞给她:“我送你过去?”
宁瑶摇头:“她让我把定位发过去,我估计她不亲自押送我上车不放心,算了,你忙你的吧。”语罢,她又一把搂住好友,笑得暧昧:“I will be back,下周厉灼哥哥还得帮我检查身体。”
荆羡一身鸡皮疙瘩,挥挥手溜了。
门诊大楼连着住院部,过了长廊后才能从电梯下地库。
她一边走路一边看白婧在群里分享的周计划,没留神和人撞了个满怀。
是个相当瘦弱的中年女人,居然能被她撞得倒退两步。
荆羡连连道歉,抬眼又觉得眼熟。
女人先行认出她来,很是惊喜地扬起笑容:“你是那天摄影展遇到的姑娘吧?”
荆羡眨眨眼,想起来了,对方当时带了个轮椅上的病重小孩,给她的感官冲击相当大,后来整个周末她都有些压抑。
荆羡挺为小女孩唏嘘,“您女儿在这里住院吗?”
“对的。”女人点头,沉默半晌,看着她:“冒昧地问一句,那幅《希望》是姑娘你买下转赠我们的吧?”
荆羡笑笑,没说话。
女人突然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哽咽:“谢谢你,若若很喜欢,照片一直挂在病房,她天天都盯着瞧。”
荆羡喉间苦涩,想到她小小年纪却被病魔折磨到骨瘦嶙峋的模样,终是不忍:“我能去看看她么?”
女人擦了把眼泪:“若若会很高兴的。”
两人上了住院部电梯。
电梯门一开,消毒水的味道散在走廊里,有些病房门口,更有股不太好闻的气味,一些缠绵病榻的病人们会有疮褥,换药擦身时那股味儿就会弥漫开来。
荆羡没表现出异常,反倒是女人频频回头:“不好意思,这里有点阴暗,我们是单间,很干净。”
荆羡摇头:“没事。”
尽头的病房门上有阿童木的贴纸,她瞧一眼,推开门。
护士刚拔了点滴,小女孩比上回精神要好一些,见到她,摸着光秃秃的脑袋,笑起来:“是好心姐姐!”
荆羡也冲着她笑:“若若,你好。”
小女孩很兴奋,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旁的女人赶紧帮她把床摇起来。
若若指着窗台:“姐姐看,我让妈妈把照片里的向日葵对着阳光。”
荆羡扭过头,见到《希望》外头包了一层透明保护的薄膜纸,靠在飘窗边上的墙壁,葵花的嫩黄色没被阻挡,勃勃生气依旧触目可及。
荆羡走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脸,伸出小指:“到时候病好了出院,记得要把它带回家喔。”
“我一定不会忘记。”小女孩珍重同她拉钩,末了又笑起来:“我今天太幸福啦,好心姐姐来看我,美人哥哥也会来哦。”
荆羡:“美人哥哥?”
女人插话:“是第一医院的特邀医生,不算她的主治大夫,但移植手术和后期药物都是他在帮忙联系。”
荆羡眉心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男人凭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