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归根结底,”季桃继续笑,话更嘲弄了,“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的脑子出现了问题?”
“有空来质问我,不如早点去扶你朋友起来。”
穿着日式校服的女生,一步步紧逼,染了笑意的嘴唇亮晶晶的,吐出的话绵软。
“大、哥、哥?”
咔嚓一下,是季桃顺势举起手机,拍下了白毛呆滞的模样。
白毛使劲晃了晃脑袋,宕机的脑袋有了丝松动。
“那还不是因为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哦,那就不知道了……”季桃转身,对着已经爬起的人拍了张,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话语懒散而无谓,“你不如去问问你朋友,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失魂落魄?”
照片定格的人穿着简单的牛仔外套,内里是白T恤,装扮随性之极,依旧可以看出身材很好,逆天的长腿,完美的腰身比例。
由于灌木丛做了缓冲,又滚落在草坪上,他的身上只有几处轻微的擦伤,看着并不严重。
季桃莫名有点眼熟。
放大细节想要确认,耳畔白毛欠扁的声音不断:“不管!总之现在,你得赔他点医药费!”
季桃:“没钱。”
白毛怒吼:“怎么可能没钱!你手机不是在这吗?还有你脚上穿的是——”
“就是没钱,”季桃回身,慢悠悠的视线落在他手臂夹着的头盔上,“不然这样,我叔叔的车就停在前面路口,你让你朋友载我一程,我找他拿现金给你们。”
从始至终没摘过头盔的人扶起了车身,跨上机车踩下脚踏,发动时的轰鸣声噪耳。
季桃没作犹豫,从白毛的手里夺过头盔。
轰的一声。
机场长扬而去,只剩一股尾气。
路灯下,少女的脸明亮又白皙,食指指尖顶着头盔内部,慢条斯理转了个圈,咬住下唇,嘴角泛笑。
白毛晃眼了片刻,慢吞吞开口道:“不然,我跟你去吧?”
季桃:“好啊。”
“那头盔你戴,我会开慢点,待会抱紧我的腰就行——”白毛倏地一顿,“哎,你眼下这颗痣好看,跟我朋——”
欢快的铃声响起。
“等等,”白毛歉意一笑,“我先接个电话。”
季桃笑着眨了眨眼:“好。”
“三分钟,马上滚过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冰冷又直接,随后挂断,发了个定位。
白毛一脸呆滞,飞快打字问——
愿哥,你不去点痣了?
机车停靠在路边,头盔悬挂在较高的把手一端,身形修长的少年双脚撑地,懒散侧坐着,左手指尖的微红刚刚燃起。
手机振动,他随意看了眼,点下回复——
她是季桃
夜风阵阵,白雾尚未形成烟圈,便被吹散。
少年额前的碎发纷飞,眉峰凌厉,眼眸漆黑,皆被殷红染了色。
滴滴答答,干净的白T恤,也没能例外。
白毛的目光从手机屏上移开。
不远处的路灯下,少女的脸庞明晰美好,见他看来,友好而缓慢地,扯出了一个笑。
同时迈动双脚。
“我…我不去了!!!”
白毛话带了颤意,头都不回地直往前冲,跨上机车,脚踩踏板轰地发动,转眼间,又只剩下一股尾气。
“哎,你头盔呢!”
季桃脚步微顿,视线落在人行道的外侧,轻轻抿了抿唇。
“还有……手机。”
从半空被随意摔在地上,即便没碎,孤零零的,有种被主人遗弃的可怜感。
她划掉了微博的界面,将手机息屏,朝马路边缘走了过去。
远处刺眼的白光突兀亮起,蹲下身子的季桃,下意识将眼一眯。
锐利的刹车声响起时,她正好站起,脚步往后退,猛然间,毫无预兆地,往后倒下去。
“起来啊,我可没撞你,碰瓷也得近——”从车里下来的男人,看见倒地的小姑娘脚下那一瞬间,爆发出惊天怒吼,“妈的,哪个龟儿子,丢的香蕉皮?”
-
市一医院的单人病房,光线柔和明亮,头发黑长垂顺的女生,正坐在病床的一侧,抓着个苹果耐心削皮。
“林愿,你别怪我哥,是我逼他告诉我你的地址,如果不来,你肯定不会告诉我这——”
削着苹果的刀忽然被夺了去。
祈霜嘴里的话戛然而停,紧接着,她看到水果刀脱离了那只修长的手,在空中划出一条平直的线,最后,牢牢扎穿了墙壁悬挂的日历。
四月一日,被割裂成了两部分。
“愿…愿哥。”祈霜的脸都白了。
“没事。”林愿垂眼,在季桃微博的最新一条,点了个赞。
这条微博更新于一小时二十分钟前,配图是一脸呆滞的赵明砚,以及狼狈不堪的他。
白雪公主桃:【今晚散步有意外之喜,遇到两个可爱的小傻子,比你好玩@小矮人愿】
“那苹果……”
祈霜巍巍颤颤,将削得差不多的苹果递到他面前,满心满眼都是期待。
修长白皙的指节接过,薄唇眼看要微启,偏偏手机铃声响起。
少年瞥过来轻飘飘的一眼,祈霜点头,主动走到病房门外回避。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祈霜看到病房的门打开,尽管从中走出的人头上还缠着绷带,但他穿外套的动作没一刻迟疑。
“林愿,你去哪!”
“庆祝。”
少年侧目,凉薄的唇角染了淡淡笑意,眼眸明亮,漫不经心地回道。
祈霜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久久才回过神,转身走进病房,视线落下的第一眼重新呆住。
苹果完整,像是失手一般被砸落在床脚,汁水四溢。
-
季家的私人医院,季桃住的病房位于最上一层,整座楼层空旷寂寥,或许只有她一人。
电梯门开合,林愿走出后,林黎青的目光在病房外和他交接,眉宇间忧心忡忡,见到他的第一眼,眼眶里的红血丝似乎更甚。
“阿愿,你脑袋怎么了?”林黎青话里的关心,听着仿佛没比他在电话里转述季桃情况时少上分毫。
“没看路,摔河堤上了,”林愿简短回答,又问起,“她呢?”
林黎青神情疲惫:“可能待会会醒,护士在照看着。”
“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她。”林愿接了口。
“还要和目击司机交涉,有得忙了,”林黎青看着儿子头上的绷带,微叹了口气,“愚人节就不是个好日子,你也是,太不小心了……”
“嗯,下次会注意。”林愿浅浅应着。
等林黎青消失,林愿走进病房,轻而易举支走了护士。
窗外暮色浓重,夜空零星点缀着几颗星,他在病床前站定,看着陷进海草一般蓬松黑发里的脸庞,眼下那颗粉色的痣还没被擦去,尤为刺眼。
他在床前坐下,拿起水果刀,好看的手指微转着圈,慢条斯理削起了苹果。
“季桃,”林愿望了眼墙面上的壁钟,时针指针,正指向十二点,他唇角挑起笑,很轻地问,“你知道什么叫报应吗?”
“报应,就是……”
漆黑的漂亮眼瞳里,笑意藏不住,薄薄的刀锋贴着食指,不经意划破肌肤,也恍然不觉。
“你和我。”
蓦然间,病床上少女的长睫颤动。
林愿的动作自然而然停下,薄唇微抿,视线凝滞。
“你醒了?”
话没得到应答。
林愿看着季桃的眼睛缓缓睁开,乌黑的眸光沉静,坐起后转向他,眼里几乎不藏任何情绪,空荡荡的,一眼看透。
四目相对,氛围安静。
季桃仔细观察着她身前的少年。
她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形容,只知道很漂亮。
眼形偏桃花,却比桃花更狭长,内勾外挑,左眼眼下的浅痣,像是古今美人刻意会添上去的一笔。
他的唇色薄红,五官没有一处不精致,专注的温柔视线,以及微翘的唇角,仿佛聊斋中走出来的妖孽,专这样勾引人,再是趁机吸食人的精血,直至一滴不留。
“吃苹果吗?”少年的手白皙,由于偏瘦透出了青筋,微微笑起来时,眼里染上一层光晕,“我刚削的。”
季桃的呼吸莫名一滞,心跳紧随其后,紊乱到她没有办法掌控。
马不停蹄般地撞击,声音回响在她的耳畔,听上去,清晰而有力。
让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