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莎莎被这一副兄友妹恭的画面感动了,小声说:“哥哥太好了吧,提着灯笼都难找,我想到他以后在家里带孩子的样子了。”
“哥哥是挺贤惠的。”林知夏悄悄地回答。
她们嘀咕了两句,林泽秋就将卷饼和豆浆塞进了林知夏的手中,面色凝重又严肃地说:“我昨晚给你发的QQ消息你看了吗?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你还没成年,你周围都是成年人,你要提防不怀好意的男人。你那个学长哪儿来的,他欺没欺负你?以前怎么没听你讲过?我每周日和你吃午饭,怕的就是你在学校遇到了那种男的。你胆子小,年纪小,好欺负,不敢还手……我不可能谈恋爱,我不跟女生讲话……你十八岁以后才能谈……”
林泽秋滔滔不绝地扯了十多分钟。
他古板、守旧、封建、啰嗦。
他在邓莎莎心目中的形象逐渐幻灭。
二十分钟之后,林泽秋终于讲完了。他长舒一口气,还和邓莎莎打了个招呼。邓莎莎面带微笑,冲他点了一下头,三人在校门外分道扬镳。
风很大,天很冷,气温偏低,云雾泛白。
邓莎莎顶风逆行,精心制作的发型乱成了鸟窝。她紧紧拉住外套的领口,缓步向前走着,林知夏还问她:“你想做我的嫂子吗?”
“不了不了,”邓莎莎推辞道,“你哥哥……”
“不好吗?”林知夏又问。
“不不不,”邓莎莎谦卑地说,“不是不好,是我不配。”
林知夏欲言又止。
邓莎莎转变了方向:“谭千澈学长最近怎么样?”
“绝对不行,”林知夏咬定道,“他绝对不行。”
“为什么?”邓莎莎疑惑地问,“难道谭千澈和你似的,跳级太快了,还没成年吗?”
林知夏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暗:“不是。谭千澈很花心,远超你的想象。你离他远点。”
林知夏给出的忠告吓到了邓莎莎。
邓莎莎并不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自从上了大学,她就变成了一个遇到困难就原地躺倒的老实人。她无福消受自己看上的两个大帅哥,干脆放弃了“我要在大学谈恋爱”的单纯愿望,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去图书馆自习了。往好的方面想,虽然她搞不到大帅哥,但是,她把时间花在了学习上,学习不会辜负她,学习才是最好的人生伴侣。
邓莎莎坐在图书馆里,眼角泛起感动的泪花。
*
林知夏吃完哥哥送来的爱心早餐,直奔“北美学术交流会”的举行场所。
来自北美的几位教授和学生们全部到齐,韦若星学姐的座位就在第四排。她身穿浅色西装套裙,脖颈纤细,亭亭玉立,宛如天鹅一般高贵动人。
林知夏路过她的时候,她喊了一声:“林知夏?”
林知夏扭头:“学姐?”
礼堂宽敞,灯光黯淡,林知夏站在红色地毯铺成的台阶上,顺手搭住了一把椅子。韦若星柔声说:“你坐我旁边吧,我们说说昨晚你提到的量子编程语言。”
林知夏扫眼一看,他们量子计算组里的同学比较分散,只有需要上台发言的学长学姐才会坐到第二排、第三排的位置。
“好的,我来啦。”林知夏开开心心地挨近了韦若星学姐。
学姐夸她:“你用了草莓前调的香水?比我用的晚香玉、茉莉要好闻。”
林知夏解释道:“我没有香水。我用草莓味的洗发水、沐浴液、洗面奶……我经常吃草莓。”
学姐笑说:“小天才的小爱好?”
“不小不小,”林知夏说,“我马上就成年了。”
学姐双手交叠,搁在腿上:“是啊,你快长大了。我比你大十岁,总觉得你还很年轻。”
林知夏不吝言辞地称赞道:“学姐永远十八岁,永远年轻漂亮。”话中一顿,她又说:“其实我觉得,人类共享了一个……一维时间参考系,岁数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标量……”
韦若星听着林知夏讲话,却有些走神。她侧目看向前方,没找到谭千澈的身影。她咬了一下嘴唇,齿痕微微泛白,只听林知夏说道:“所以,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我要用平等的态度去和他们交流。当我的爸爸妈妈变老了,我要保持尊重,不能因为他们的年迈和迟钝而感到不耐烦,我们的灵魂处于同一个维度空间……”
“好姑娘,聪明又心善。”韦若星评价道。
韦若星不再关寻找谭千澈。
她扬起下巴,专注于交流会的内容。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教授们各自发表了演讲,交流会变成了学生们的主场。
主持人用流利的英语播报,大声邀请谭千澈同学上台,讲述他在量子比特电路中的最新研究成果。背景PPT准备就绪,记者们摆好了摄像头,谷立凯老师匆忙出现在第一排,他握着手机,面色不佳,俯身对另一个学生说了一句话,那个学生却连连摇头。
前排的几位中国学生开始窃窃私语。
杨术文从第一排走过来,脚步沉重地站到了第三排,刚好位于林知夏的斜前方。林知夏拍了拍杨术文的肩膀,问道:“学长,谭千澈出事了吗?”
杨术文唉声叹气:“谭千澈昨晚在路上吹了大半夜的风,回了寝室就咳嗽,那声音大的,肺管子咳穿了一样,咱们一整个男生宿舍的楼道都能听见。今早上,谭千澈吃了退烧药和止咳药,还和谷老师说,他能参加交流会……哎,来不了了,他高烧窜到39度,被抬到医院去了。这不麻烦了吗,你说?他一个小时前还拍胸脯保证,他会准时到场,还求谷老师给他表现的机会。谷老师就没撤掉他的PPT。他是这篇论文的独立作者,别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博士这一行,人人忙着做自己的方向,哪儿有时间去梳理别人的工作?”
林知夏语出惊人:“我有时间。”
杨术文疑心自己听错了:“你?”
林知夏坦荡地承认道:“我看过谭千澈的所有论文,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他,我熟悉他的所有实验方法和思路。”
杨术文惊诧不已,连番催促道:“你快上台吧,快给我们小组救场。”
林知夏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韦若星急忙提醒她:“这是一场英文报告会,全英文的讲述和问答,你们学院和我们学校的教授都在啊,你没有准备稿子,不要勉强自己,林知夏。”
“别担心,学姐,”林知夏充满自信地说,“我从三岁起就开始学英语了。”
第92章 CQE
林知夏像一阵风,疾速飘向了演讲台。
保安刚要拦住她,谷老师出面道:“她是我的学生,能代表我们小组。”
近旁又有另一个同学说:“谷老师,林知夏还是大二的本科生……要不让我去讲,我跟着谭千澈学了两个多月。”
谷老师摆了摆手,示意那位同学保持安静,不要出声。他将话筒递给了林知夏,低声道:“去吧,上台。”
林知夏攥着话筒,沿着台阶向上走。
灯光聚焦在她的头顶,她站到了PPT幕布之前,身姿笔直,自我介绍道:“Thank you,it is a sincere pleasure to be here.My name is Zhixia Lin and I am from Superdug Circuits and Quantum putation Group.”
接下来,她规划了本次演讲的内容:“We will begin with a brief introdu of the group research,followed by an introdu to the work of my colleague.Previous work at Prion Uy has proven that we bihe spin qubits with circuit quantum electrodynamics architecture[1]。We will demonstrate a superdug circuit performed with Josephson juns using circuit quantum electrodynamics architectures to trol the quantum coherence by perf the qubit state tomography....”
此前,杨术文曾经和林知夏一起出国,他见识过林知夏的外语水平。但他没料到,林知夏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流畅地概括整个小组的近期工作内容。
杨术文倒抽一口凉气:“林知夏的英语发音好清楚,单词连读,重音轻音,我像是在听录音磁带。”
韦若星由衷赞赏:“她用词礼貌,正式,态度也好。”
杨术文听了一会儿,心情激动又澎湃:“林知夏把谭千澈的论文背下来了,她记得明明白白。”
“她没背论文,”韦若星笃定地说,“她理解了。”
杨术文紧握双手:“真厉害啊,她是真厉害。”
“前途不可限量。”韦若星附和道。
韦若星和杨术文坐在同一排。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知夏,听她简略地描述实验内容。
记者扛着摄像头,对准了林知夏。老师和同学们神情专注,沉静地凝视着林知夏。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里,林知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讲解每一页PPT上的内容。
她讲得非常顺利,直到她看见倒数第二张PPT。
倒数第二张PPT上,只有四张折线图,没有公式,也没有文字解释。
这一张PPT的标题是“Future work”,意思是“未来的工作”。
一般来说,理工科的实验报告都会包含“Future work”这一个模块,作者会展望一下未来的发展路线。可是谭千澈没有在他的论文里提过“Future work”,也没有跟别人聊过,这张PPT的内容是全新的、陌生的,与前文毫无关联,谭千澈的师弟们都看愣了。
怎么办?
林知夏抬高了话筒。
汇报厅内一片寂静。
令人尴尬的沉默正在延长。
坐在第三排的一位外国男生忽然举起了手。林知夏以为,他能解释PPT上的折线图。
然而,这位外国男生却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Excuse me,would it be possible for you to expin a little bit more about how to set experiment parameters”
这句话的意思是,请问你能解释一下怎么设置实验参数吗?
杨术文面色一变:“PPT上的四张折线图没有名称、没有范围,谁知道谭千澈的新实验是怎么做的?”
韦若星透露道:“那个外国男生,是我们组的同学。他问题多,喜欢较真,年轻的讲师会被他弄得下不来台。”
杨术文生平最痛恨这种学生。他只能寄希望于林知夏:“哎,林知夏能不能想出来?”
“太难了。”韦若星说。
韦若星有一句话没讲出口——她都猜不到那几张图的实验参数,怎么能强迫林知夏顿悟?林知夏才十五岁,她应该在导师的指引中慢慢成长。
林知夏被外国男生的问题难住。十多年来读过的书刊、著作,经历过的实验、项目都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实影,那些影子在瞬息间爆炸,炸得她思路混沌,像是被一阵白烟蒙住了双眼。
她换了个方向,面朝PPT的另一侧。
这时,她忽然想到,上台之前,她瞥了一眼今天的学生出场顺序。下一个演讲的学生将会谈到人工智能……林知夏豁然开朗。
林知夏假设了几组输入数据,又在心中秒算了一遍,果然对上了折线图的走势。她马上宣布,PPT上的四张折线图都是“量子深度学习”的模拟训练结果。
她当场为大家讲解,如何利用图象趋势,反推“量子深度学习”的参数种类和参数范围。
林知夏由浅入深地概括算法,结合了谭千澈的工作内容。她的声音一直没停下来,因为全场无人打扰她,所有人都是忠实的听众。
这一场演讲结束之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她的学长和学姐鼓掌鼓得最用力。杨术文笑容满面,与有荣焉,还告诉周围的学生:“那就是林知夏,林知夏和我一个组,林知夏是我们组里最年轻、最聪明、最有潜力的人。”
韦若星正想搭腔,她认识的一位老师竟然站了起来。那位老师问了林知夏几个问题,林知夏轻松回答,答完了还冲大家笑一下,笑得又甜又好看。
*
这天中午,“北美学术交流会”告一段落。
林知夏跟随谷立凯、杨术文等人走出报告厅。
室外的阳光晴朗充沛,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明澈的蓝天白云。
谷立凯双手负后,走在前方。他鬓发斑白,身形瘦长,但有些驼背。他缓缓迈出几步路,忽然开口说:“谭千澈有一个课题,做了几年,没做出来。林知夏,我把他的课题给你吧。”
林知夏犹豫不决:“这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