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完这句话, 咬了下牙,忍不住转过了头。
转回头的那一瞬间,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为之前一直站在镜子墙边的蒲斯沅,不知道何时, 竟然已经来到了她的正后方。
下一秒,他便朝她伸出了手。
歌琰怕他找不到自己,几乎是条件反射,就立刻将自己的手也递了过去,却不料, 两只手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微微一使力,直接将她正面拉进了他的怀里。
他结结实实地拥抱住了她。
歌琰靠在他的胸膛前,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因为紧紧地靠着他的缘故,所以她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此刻的心跳。
混乱无章的镜子迷宫中,他们在出口处相拥。
她这时慢慢地伸出手,在他的胸膛前轻轻地点了一下,嗓音有些发干:“……蒲斯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心跳好快。”
他停顿了两秒,低声问道:“有多快?”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反正就是很快。”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嗯,那我们彼此彼此。”
如果说在之前所有的密室里,那些点点滴滴的、细小的暧昧旖旎算是铺垫的话,那么到了这一刻,到了他确确实实地拥抱住她的这一刻,那棵在她心中的种子,已经彻底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那层已经深深埋入她脑海之中、最危险也是最深层次的贪欲,也已经发酵成了对他浓郁而炙热的渴望。
在她刚刚为了破解密码,回想起之前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七间密室时,她发现,他在这24个小时里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他在死亡之墙来临时挡在她的身前;他在棋盘深渊里故意骗她自己要掉下去;他在冰火密室里因为一时找不到她而焦急担心和朝她伸出的为她取暖的手;他在瓷器密室里鼓励她试错、为她负伤;他在水池密室里落在她额头的亲吻;他在化学密室里和她共同分享了那一剂药剂。
以及,他在她面临幻境时,将她从悬崖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从此以后,她可能都再也没有办法将他们一起经历过的这一切忘记了。
她也更没有办法遗忘他、离开他。
歌琰这时从他的胸膛前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庞:“蒲斯沅,你的五感全都恢复了吗?”
蒲斯沅垂着眸子,淡声说:“大部分,还差一些,基本可以当作恢复了。”
她听到这话,敏锐地眯了眯眼:“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的?”
因为,这关系到,她在以为他丧失五感时,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说过的那些话,他究竟有没有听到、看到和感觉到。
比如,她对着他做了一个巨丑无比的鬼脸。
比如,她对着他说过的那些可以称得上是肉麻的话。
再比如,她落在他脸颊上的那个亲吻……
蒲斯沅的脸庞上这时闪过了一丝可以称得上是很微妙的表情。
如果言锡他们在,一定会惊讶于原来他们这位不苟言笑、脸部神经近乎“瘫痪”的老大,脸上还能够出现这么丰富的表情。
所幸,这道送命题他不需要现在立即回答,因为整个迷宫都开始响起了最后二十分钟的逃脱警报声。
警报声震耳欲聋,贯穿了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都给穿透。
歌琰知道现在不是能奢侈休闲到让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谈情说爱的时候,于是她暂且先揭过了刚刚那一茬,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回到了升降机装置前。
在她要伸手去输入密码的时候,她再次回过头,仿佛要确认一般的、看向了身后的他。
蒲斯沅注视着她的目光如常般沉静,甚至没有半点儿的慌乱。
因为警报声着实太响的缘故,现在她无论说什么,他都是听不到的。但是,在看到了他的眼神之后,她突然就有把握去按下她刚刚自己想出来的那个密码了。
即便只有一次机会。
即便只要她输错了,他们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即便过去的那么多年,她从来都和幸运失之交臂。
但是,因为今天他在她的身后,她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被幸运之神眷顾。
歌琰垂着眸,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将那八位数的密码按了进去。
她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相信过自己。
在按下确认按钮的下一秒,她看到,她面前的升降机装置的大门陡然朝外弹开了!
这意味着,她成功了。
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蒲斯沅在身后看着她脸上兴奋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嘴角。
升降机的门弹开之后,那个升降机便自动从原地升了起来,升降机上有一块小小的平地,可以容纳一个人站立上去,平地前则有一个操控升降机的把手装置。
距离密室中释放毒气还剩下最后十分钟,歌琰一只脚刚要踩上去,忽然又把脚给收了回来。
她转过身,示意蒲斯沅先上去,然后在警报声中大声地对他说:“你先上去,我要去做一件事情。”
蒲斯沅站在原地看着她,也提高了说话的音量:“你去做,我在这儿等你。”
歌琰侧目看了一眼那个精密的升降机装置,耸了耸肩:“我觉得你如果不立刻站上去,这个装置可能会自己自动往上升,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蒲斯沅平平静静地“嗯”了一声,只是道:“去吧。”
歌琰知道他心里自有分寸,于是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镜子迷宫的入口拔腿跑去。
蒲斯沅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镜子中,目光里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已经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了。
这确实是她会想要做的事。
也只有她会这么做。
密室里的警报声依然没有停止,距离释放毒气还剩下最后五分钟。
歌琰还没有回来。
蒲斯沅这时扫了一眼那个升降机装置,然后,他从腰后取出了绳索,将绳索的一头,牢牢地扣在了升降机的把手装置上。
最后三分钟。
歌琰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在这里,蒲斯沅的眸色动了动,他转过身,在升降机的把手装置上操作了一会儿,升降机瞬时就被启动了,并且开始缓缓往上升。
而同一时间,整个地下空间的最顶端,忽然有一块区域的门板开始慢慢移动起来,这个密闭空间外的世界渐渐展露头角。
那是八度空间的出口。
随着出口完全打开,他的头顶终于出现了黎明的天空!
还有两分钟。
蒲斯沅始终目光定定地看着歌琰消失的方向,这时,他忽然看到,在迷宫的入口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巨大的火光和烟雾。
他的一只手始终牢牢地抓着绳索的另一头,随着火光和烟雾的渐渐逼近和蔓延,他终于看到在她消失的地方,远远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他这里冲刺而来。
而她的身后,是冲天的火光,那些火在她的身后越烧越烈,仿佛一条巨大的火龙,卷着火舌汹涌而来!
升降机此时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无法攀爬上去的高度,随着蒲斯沅手里的绳索在被渐渐往上拽去,他也抬起另一只手坚定地冲着歌琰过来的方向。
同一时刻,歌琰也冲到了他的近处。
因为狂奔和纵火的缘故,她整个人都被汗浸湿了,再加之在与火赛跑,她的脸上还有些黑漆漆的印子,多少显得她有些狼狈。
但她整个人的身上,此时此刻,却呈现出了一种在常人身上极其罕见的气质。
那是只有在生死线边缘打滚过无数次,才会拥有的战士的无畏和洒脱。
甚至还有一丝她身上独有的疯劲儿。
是的,这个女人的心里,一直埋藏着疯狂的火种。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在逃离密室的生死倒计时里,还要选择回到之前的第七间密室,拿起那两堆火堆里的火把,将这整个八度空间都点燃烧尽。
她不想让O在他们离开之后,再用这个所谓的游戏空间,去折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了。
就在他的脚快要完全脱离地面的那一刻,歌琰也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她脚步不停,一只手抓住了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整个人直接一个猛子朝他扑了过去。
而蒲斯沅一只手紧紧地拽着绳索,另一只手牢牢地将她接了过来,扎扎实实地把她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就在他们两个随着升降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那条火龙也已经迎面而来,立时将刚刚他们两个站立着的地方全部烧成了灰烬!
火光冲天,那条火龙宛如一辆脱轨的列车一般,将这整个八度空间的边边角角,都完完整整地果入了自己的腹部之中。
热烈的火焰呼啸而上,即便他们人已经随着升降机升到了半空中,都能感觉到下面蓬勃的热量。
歌琰在蒲斯沅的怀里,垂着眸一言不发地看着下面的那片火海,似乎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轻轻地挑了一下眉。
然后,她终于将视线拉回到了这个在半空中,用一只手也依然稳稳地搂抱着她的男人脸上。
蒲斯沅也一动不动地在注视着她。
偌大的空间里,他们俩就像一片小小的帆船,在火海之上,离那片黎明的天空越驶越近。
而他的眸光,在黎明的天空的照射下,波光流转、仿佛囊括了世间万色。
歌琰动了动唇,刚想要说句什么,就听到他淡淡地在她的唇边开了口:“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恢复五感的么?”
她眸色一动,咬着唇,轻点了下头。
“让我想想。”他不慌不忙地说,“应该比你说我把你惯得自信心膨胀要更早一点。”
“噢,我看到了你对我做鬼脸。”
“你说今天绝对不会抛下我独自逃生,我也听到了。”
随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歌琰的眼睛也越瞪越大……这些事情,应该都是在他五感尽失最严重的时候发生的,为什么他都会知道?!难道……?
升降机升得越来越快,他们也已经逐渐靠近了地下空间的出口处。黎明的光相继落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将他们都完完整整地包裹在了日光之下。
那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光明。
“有一件事,在你偷亲我的时候。”他这时顿了一下,薄唇轻启,“我就想对你做了。”
歌琰张了张嘴,脸色都变了。她刚想开口大骂他这个骗子、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五感尽失过的一刻,全程一直都是装模作样故意要骗取她的担心时,就看到他的脸颊已经离自己愈来愈近。
直到最后,他们的脸颊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空隙。
在他们的身体彻彻底底地离开地底空间、暴露在地面上的那一刻,蒲斯沅也微微偏过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直直地朝她的唇角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