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烦躁?”江浔看他额角有汗,从冰箱拿瓶水递给他。
“你不知道,上海那边公司事务一向是我舅舅做主,现在不是以前以传统行业为主导的市场了。我舅舅紧跟形势,现在是跟微博热度搞投资,时氏去年两部大制作,公司投了一个亿,亏的满脸血。时云龙这小子今年融资又要拉上我舅舅,现在见天就在上海跟我舅舅身边鞍前马后、寸步不离。”
冯伟峰灌两口水,“现在投资很难做,多少热钱进去有去无回。许多项目要见效益得三五年,亏起来却是稀里哗啦。这一笔下去,赚了我在上海就得继续给我舅舅压着,一旦赔了,怎么跟股东交待。我不提前打听清楚,难道真叫他把公司弄垮,我去收拾烂摊子?”
“时氏这次的投资新闻都炒的满天飞了,真金白银十个亿的电影,票房冲着三十个亿去的。”江浔眼睫垂下复抬起,看向冯伟峰,“你应该知道啊。”
“这事我知道。哪家拍电影能保证三十个亿的票房,简直疯了。”冯伟峰道,“你跟哥哥说句实话,你看时氏这项目如何?”
“你家一向人面儿极广,来找我之前,你肯定见过影视圈别的前辈了。他们评价如何?”江浔盯着冯伟峰的脸,露出一抹笑,“褒贬不一?”
“现在电影刚开拍,谁也说不上来。但是我调查过,时氏给电影投资几家签的都是保底协议,众星的严总原本承诺一个亿,只到了三千万。严总是影视圈的老前辈,一向眼光毒辣。”
江浔眼珠斜斜向上一瞟,“剩下七千万,小严投到了我这里来。”
冯伟峰惊愕的看向江浔,江浔食指掩唇,“行业机密。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若有泄露,就是你说的。”
“我在这里做保,除了我爸,我妈我都不漏一个字。”冯伟峰拿定主意,“这两年你的电影我是知道的,你跟严总都不看好,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我舅舅再把钱扔水里去。”
“你当断立断。你正经太子爷,他不过国舅,还真能叫他当你的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在时氏也有些股份。”
“立刻退出来,趁它还值钱,全都卖了。”江浔的话无端让冯伟峰有些冷意,“这是我的建议。”
冯伟峰拉拉屁股底下的椅子坐得更近,“弟弟你是火眼金睛看出什么了?还是有什么内部消息?给哥哥提个醒。”
“研究生毕业前,我会取代时氏在影视界的地位。届时,时氏将一文不值。”
冯伟峰都不明白了,“你家跟时家可正经亲戚。”
江浔但笑不语,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这样更显神秘,冯伟峰当即便起了一千个关于时氏与顾家的猜测,他道,“弟弟你是好意,哥哥承你情。不过这事不小,我得跟我爸商量商量。你放心,这事不传第四人。”
冯伟峰回家跟老爹商量,冯总有些不明白,“他两家是姻亲,顾守静还是时氏影视大股东,顾守锋的产业与影视毫不相关,即便江浔涉足影视业,与时家强强联合有什么不好,何必生死相争。”
“江浔不是轻狂人,他既这样说,不是玩笑。”冯伟峰道,“何况江浔这几年顺风顺水,却从没听说他与时氏有什么合作?”
“时氏跟江浔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时云龙得罪过江浔,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冯伟峰亦是个稳重性格,“我去探了探时云龙的口风,他倒没直接说对江浔不满,但也不见亲热。”
“江浔就算看不上时氏,不至于自己姑妈的面子也不给。”
“他可是丁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时氏是上市公司,江浔公司近年的确评价极好,可他的公司既不融资也不募股,跟时氏还是没的比。再说,他要是想吞了时氏,顾守锋不会帮他,起码明面儿不会帮他,不然就是顾守锋与时氏相争。顾守锋不会为时氏得罪自己的姐姐,那就让人看笑话了。”
“江浔与顾时静的关系已经远了一层,对时家可没这么多顾忌。”
“他明年研三,两年他就能取代时氏影视。开什么玩笑,时氏怎么也是几百亿市值,他公司撑死二十亿的估值。”冯总从烟匣里抽出根烟,冯伟峰立刻给老爸点上,“那爸你的意思是按舅舅的意思参与时氏融资?”
“你的意思呢?”冯总问冯伟峰的意思。
“全部清空。不参与时氏融资,以后也不再投资时氏有关的影视项目。”
“你这么看好江浔?”
“江浔这个人很有眼光,智商也高,时常见有人投影视亏的底裤都不剩,他两部片子都是大赚。行内人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眼光,何况他是影视外行。爸,你不觉得江浔是个非常稳健的人吗?众星严总都悄悄在他那里投了一注。”冯伟峰道,“相形之下,时氏这两年没有大赚的片子。你知道这次时氏大片谁当制片人,时云龙是第一制片,那小子现在还带俩妞儿在我舅舅身边鞍前马后呢。你看看江浔在坊间是什么风评,他什么风评,成天把下流当风流,还一脸美哪。”
“时氏这两年业绩的确一般,但我们跟时氏的私交向来不错,时氏上市前我们就投资过他们的公司。你舅舅与时总是几十年的交情,不能因你这么两句空口白牙的话,就直接清盘。”冯总伸手拉过烟灰缸,掸掸烟灰,“你再跟你舅舅商量商量,融资的事慎重,股票的事看看再说。”
“爸爸,去年投时氏片子的钱只回款三分之一不到。现在市场上新的影视公司雨后春笋一样的多,时氏已经在走下坡路了爸爸。”
“你还不是分公司的总经理。”
父子二人未能达成一致,不欢而散。
冯伟峰找江浔喝酒,江浔只喝香槟的人,好在他是个好听众。听冯伟峰一脸晦气的抱怨完冯总,江浔忍不住说,“把你舅舅干掉,你不就是总经理了么。”
“怎么干掉啊,他在分公司也劳苦功高。”
江浔晃晃杯中香槟,“冯大哥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啊,我不信你手里没你舅舅的把柄。我虽不了解他老人家,可能叫时云龙带俩小妞儿伺候的人,那不是翘着满头小辫子在你跟前晃吗。”
冯伟峰沉默了。
良久,冯伟峰说,“怎么也是我亲舅舅。”
“那是,冯总还你亲爹呢。”
“我要把这事干了,我不自绝于我爸妈么。”
“你妈兴许会怪你,冯总怎么可能怪你啊。他把你派上海,不就是让你把你舅舅干掉吗。”
冯伟峰惊悚了,他看着江浔,“你别胡说!我爸跟我舅舅关系特别好,亲兄弟一般。”
“姐夫小舅子亲,还是父子亲?”江浔是个挑唆人心的高手,他凑近冯伟峰,声音虽低却似透过冯伟峰的耳膜直达心底,“要我说,冯总本就是让你去接管上海分公司的。可他跟你舅舅这么好,肯定不能直说,儿子你把你舅舅干掉,我扶你上位。这话哪儿说得出口,这得自个儿领悟。”
冯伟峰好奇左右打量他,“你怎么这么会领悟啊?”
“我这不是想你跟我统一战线,使劲儿忽悠你嘛。”江浔坏笑,“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别出头,找个人替你把这事干了,把你舅舅弄下来,你就上位了。不事发咱们就当没这事,要是哪天事发,你就把我顶出去,扑通跪地上抱着冯总大腿哭,一边哭一边说交友不慎,误交了我这个损友,给近墨者黑了。从今以后你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跟我咔嚓一刀两断,这事也就过去了。”
冯伟峰哈哈大笑,勾着江浔的肩,“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小子真是又损又坏。”
“你这是人话吗?”
“夸你夸你啦。”冯伟峰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鸟,手里不知捏了他舅舅多少铁证,反正时氏融资未见冯家投资参加,江浔每天都会关注时氏股票,冯氏在时氏影视中的股份竟然也悄悄清盘。
但在金融市场,没有什么悄悄的事。
冯氏本就是有名投资公司,冯氏资本的离场引发诸多金融机构、知名操盘手对时氏影视新的评估,时氏股价甚至出现小幅下跌。
关于这两年时氏影片票房不佳、公司赢利下降的消息,一时甚嚣于港市。
时氏股价开始进一步走低。
第71章 狙击三
冯家刚清空手中股票, 时氏影视总经理时墨拍卖会过亿购入一对宋代瓷瓶的消息被推到热搜前排。
时墨接受采访时声称母亲偏爱宋瓷,这次拍来是送给母亲生辰的礼物。
因为受冯家抛售股份受影响的股价,很快稳定下来。
江浔都觉着, 资本市场委实荒谬。
江浔看到新闻后, 特意打电话给冯伟峰, 冯伟峰在干掉亲舅舅夺权之事一度很犹豫,但夺权之后异常坚定, “本来我就不看好时氏前景,清都清了,难道还要后悔?”
江浔把玩着手里的烫金请柬, “五月初是时家老太太的寿辰, 他家每年都会给我家派请柬, 我想去看看, 冯大哥咱们一起去吧。”
“去他家做什么?”
“去欣赏欣赏价值过亿的宋代瓷瓶,那不是为老太太过大寿拍的嘛。这么个贵东西,旁的时候去估计看不到。”
冯伟峰与江浔关系更近一步, 但他真受不了江浔那一身仿佛随时能参加精英会议的高定正装,明明平时挺正常的穿戴。
尤其给江浔这一衬托,冯伟峰觉着自己简直像个打酱油的。冯伟峰小声嘀咕, “我说弟弟你这么郑重做什么?”
“老人家高寿,这样大喜的日子, 当然要郑重。”
阿壮毕恭毕敬, 哗的给江浔撑开伞,江浔看向冯伟峰,“五月的太阳很大了,很容易晒伤。”
冯伟峰目瞪口呆,摆摆手, “你自便你自便,我不怕晒。”心说,下半辈子也不跟江浔一起参加宴会,简直是个怪胎。
江浔带着阿壮,威风八面到时氏别墅正厅,却是一个照面给雷的后退三步,十二根希腊大理石柱呈拱型排开,仿佛古希腊神殿的设计,左右两侧却是一边儿一个威风八面的鎏金铜狮。
“我的妈呀,这中西合壁的杰出设计,哪位神人的杰作?以后我买房子可得避开这位雷神。”
冯伟峰大笑,悄悄同江浔道,“你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不的典故。听说当初时家老太太在电视上瞧着白宫挺不错,洋气!让时总仿着白宫建,时总到底还是场面上人,又是在A市,实在不好把白宫戳这地面儿上。时老太太必要自家建个威风房子,时总就找人仿希腊神殿建的,建成后时老太太找本土风水师来看风水,风水师说少镇宅的东西,俩石狮子是镇宅的。”
“我们老家都是泰山石敢当。”
“你们老家那风俗能镇住时总这风水?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两人说笑着进去,如今江浔是业界红人,时家寿宴宾客最多的也是来自影视界。一时间人人与江浔打招呼问好,冯伟峰心道,这小子可真威风。
当然,由此亦可见江浔在业界地位。
时坤时墨兄妹亲自出门迎接,“江总亲自来贺,欢迎欢迎。”
江浔含笑寒暄,“老人家高寿,家父原想亲自过来,奈何囿于琐务,不能亲至,让我过来一并代他祝贺。”
冯伟峰听到这套话,心说,阿浔弟弟不愧读过历史专业的人才啊,这一口文绉绉的说辞,真讲究。冯伟峰也非无名之辈,“祝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冯大哥,总要见到老人家当面祝贺才是你我诚心。”
时坤呵呵笑,“请进请进。”
时堰陪在时老太太身畔说话,江浔先与时堰打过招呼,再向时老太太祝寿。这是位圆滚滚的老妇人,头上蓬松雪白的卷发一望便知是假发,上身是红底印花的绸缎衣服,时尚仿佛某宝的老年服装模特。
边儿上站着个面色微黑、瘦似枯藤却一身名牌浑身珠光、五六十岁妇人,江浔不大认识,不过听人说过,时坤还是结发夫妻,那想来应该是时坤的妻子,时云龙的母亲。
两人给老太太祝寿,冯伟峰依旧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两句。
江浔亲切的俯下身,视线与老人家持平,望着老人家的眼睛说,“祝您老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健康平安,子孙满堂。”
“好,好。”时老太太笑呵呵的点头,夸冯伟峰,“这孩子一脸福相。”夸江浔,“真是个俊俏孩子。”
时墨陪着母亲介绍江浔道,“妈,这就是顾二弟家的小浔。”
时老太太向时堰说一声,“眼镜。”
时堰从旁取了眼镜匣,拿出来,打开眼镜腿,亲自给老太太架鼻梁上。时堰的的孝顺,时老太太的派头,颇令江浔大开眼界。这老太太戴着眼镜仔细看了看他,眼睛笑成一线,不住点头,“真是个俊孩子。云龙,带你这弟弟玩儿去,别给他乱喝酒,照顾着些。”
时坤说,“云龙一大早就神神秘秘的出门去了还没回来。云凤,你现在常拍电影,陪江总说说话。”
时云凤如今换了风格,一股西方草原的味道,蓬松的麻花辫,裸肩印花长裙,皮肤不再往白嫩里保养,而是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江浔客气婉拒,“不用了。有冯大哥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时老太太笑呵呵的,明显看江浔不要太顺眼。
时云凤在江浔这里碰过大钉子,自然不敢肆无忌惮,见江浔没有理她的意思,也没上赶着殷勤。
顾繁琳在一堆男女演员里说话,热闹的很。冯伟峰说,“那是你妹妹吧?小姑娘挺追星的啊。”
“小孩子都这样。”江浔没管,顾繁琳性格有些娇气任性,不过并不讨厌,但每想到她那一对父母,江浔就对顾繁琳亲近不起来。
江浔见这客厅里随处点缀的玻璃展柜,里面颇有古物,索性流连观赏。
当然最受大家关注的还是时坤拍过来的过亿宋代瓷瓶。
“一直听说时总喜欢古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江浔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古董市场很热,说真的,一只旧兮兮的瓷碗,一件绣迹斑斑的铜器,我就觉着没新的好。”相对于眼下古董热,冯伟峰完全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