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话里自带冷气,连眼神都变了,周瑜然感觉身上突然袭来一股凉意,脚踩油门窜了出去。
很久后沈逸慢条斯理又开了口:“还记得我被绑架那次吗?差点被扔进搅拌机,记得吗?”
“我去,能不记得吗?高一才开学不久,被专业杀手绑架,还想敲诈你爹一个亿。但那次是真的吓死我了,也就是你命大,不然落在那种玩命歹徒手里,不可能有机会活下来的。”,周瑜然说罢,开车的手不自觉抖了起来。
“不是我命大,是她救了我。”,沈逸扭头说。
“他?姜禾还是姜束?”
“姜禾。”,他眯眼深呼吸了一下,接着说,“那些歹徒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钱,他们是在报复沈兴楚,往死里报复的那种,所以就算得到一亿的钱,他们也不会放过我。那天我被他们绑到一个废弃工厂,手脚被捆得死死的,还被喂了药,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
警察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也没人敢轻举妄动,因为那帮人想跟我同归于尽,他们根本不怕被抓,根本不怕死。
他们是职业的,反侦查能力特别强,连狙击手都无法准确地瞄准,也不敢开红外线……”
“别说了逸哥,我知道了。”,见沈逸脸色惨白,周瑜然忙阻断他的话。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就在我快被扔进搅拌机那一刻,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时搅拌机还没插电,周围异常的安静,那声铃声像来自天堂的救赎,三个狙击手在黑暗无光的地方,根据那声铃声判断出我的具体位置,从而开枪救下了我。”
“所以没有那条远隔几千里发去的短信,我那时已经在搅拌机里被搅成碎渣了明白吗?”,沈逸脸色跟雪一样白,呼吸也越来越不平稳。
周瑜然把车开到最快,满脸愧疚,他说:“我明白了逸哥,以后姜禾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她,旁边有热水,你先喝一口。”
沈逸抿了口热水,很快恢复如常,“保护就不必了,别找她麻烦就行。”
“哪儿敢啊,沈少看上的人,借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她啊,这不是找死吗,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沈逸:“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你回来考过好几次试,怎么说也应该关怀一下这些年是谁发信息通知你吧?”,周瑜然说着把车开进了诏城酒店停车场。
“那事以后,那部手机被沈兴楚收了,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条什么消息。每次必须回来考的试也专门有人通知,用不着班主任特地派人告诉我。直到前些天决定回来才拿到那部手机……”
时隔两年,沈逸要回了手机,因为是校园卡,沈兴楚一直让人交着话费。充上电后手机还能开机,里面除了学校的人会联系他,再没有别的人,总共有四五条信息。
而第一条的时间沈逸尤其敏感,事关他的生死,他记得那一天,记得大概是几点,那条信息说的是:“同学,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杨老师让我问问你学文科还是理科,麻烦你看到后回我一声。”
之后几条是关于会考和英语听力考试之类的。这两年沈虽然逸从来没看到过那些短信,但该考的试从来没落下过,而且也选了文科。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当初救他命的短信,竟是这位同学发的。
见到这位同学,他很意外,凑巧碰见她又给自己发短信。宇宙最小概率的事都被他遇见了,那个扎着马尾抬手就给了他一盒避孕套的女孩,或多或少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知道哪儿有理发店吗?”,车刚停在车库,沈逸又问。
周瑜然才放下手,又重新发动了车子,“事儿精,对了,那个朱浩楠要不要找人慰问一下。”
沈逸:“别动不动就恐吓人,都是同学这样做不地道,我还想清清静静地混个高考。”
“这么说,是我里外不是人了?”
“嗯”
“……”
姜禾头天晚上复习到十二点,倒头就睡,天亮出门时雪很厚,越到年关雪越大,年年如此。
路上积雪很多,安全起见公交车开得异常缓慢,她擦了那些药,崴脚比昨天好得多。时间原因又没吃早点,不过就算有时间她也不见得会去吃。
由于气候寒冷学校特地发了可穿私服的校讯通,所以今天大部分人都穿上了五花八门的私人衣服。姜禾也换了件米白色毛呢大衣,因为带围巾,她还特地扎了个丸子头。
临近高考,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珍分夺秒地将知识点往脑子里塞,连平时不爱学习的人也迫于气氛的压力,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早读。
姜禾一进教室就看见同桌王灿阳回来了,是个高高瘦瘦的阳光男孩,他站起身给她让座:“快坐下,老杨已经来转过一圈了,还问你怎么没来。”
昨天逃课,杨老师一定会找她,这个姜禾已经想到了。
姜禾侧身卡进去时随意往后排看去,眼神定了几秒钟,那张独立的桌子已经有人坐了,只不过他那头亚麻色的头发居然变成了正常黑,在别人都不穿校服的时候,他竟穿起了校服!!!
亚麻色发型的高中生让人浮想联翩,纯黑色头发的沈逸更让人为之一振,从班上传出来的窃窃私语和趴在外面偷看的女生眼神可知,这样的他更受人青睐。
不说话时干净得像张白纸,皱眉时眉间自带冷意,笑容也大多都是假的。
她看他时,他也在看她,他整个人靠着墙,手里不停在转着笔,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姜禾对他礼貌一笑,忙扭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她伸手从课桌里拿书,谁曾想却碰到了热乎乎的东西,再歪头往里面一看,是包子豆浆。
王灿阳有时候会给她带早点,姜禾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说:“谢谢你!”
老杨刚才问姜禾怎么还没来时,他说她上厕所去了,所以他以为姜禾说的是那事,回了句:“不大点事,不用谢。”
人家都买了,不吃又不好,姜禾一口包子一口豆浆很快就解决完了,感觉还不错,心想有时间自己也要学着吃吃早点。
直到看她狼吞虎咽吃完东西,沈逸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
刚下早自习,这边的余光才瞥见一抹校服飘过,下一刻那人忽然两只手按在同桌课桌上,俯身对她说:“同学,早点好吃吗?”
两个人脸差点撞在一起,姜禾气得想一巴掌扇过去,真想把那些东西吐出来还他。
本来还觉得误会了人家应该道歉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沈逸就是有这种魔力,可以让你上一秒对他改观,下一秒恨不得将他打回十八层地狱。
她忙往窗边缩去,头都贴在了玻璃上,说不上来的恼怒,决定一个字都不回他。
同桌也懵了,正想说话,沈逸已经站直了身子,对身后摩拳擦掌的朱浩楠说:“聊聊?”
朱浩楠抱着双臂,趾高气扬地说:“聊啊!”
“你确定要在这里?”,沈逸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提醒他。
“就在这儿说,我倒是要看看让人传视频的心机boy要怎么辩解。”,李飞站了起来,一副要干架的阵仗。
沈逸嘴角划过一摸冷笑,“视频不是我拍的更不是我传的,但确实跟我有关,信不信在你们。想怎么解决我都没所谓,打架不是个好想法,一但动手,你们要是高考都还躺在医院里我可不会同情。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楠哥你还有什么过不去吗?”
一声楠哥,所有人都惊呆了。沈逸的个人的事迹,自从跑酷视频昨天传出去后,疯狂的网友们连他祖上十八代都挖出来了。
沈逸中学之前都在外国,高中后学籍建在诏实验,本人寄读于帝都一中,成绩一直拔尖。即使这些年加入跑酷俱乐部,甚至当了里面的领军人物,成绩也没下滑多少。
在京一中是传奇一般的存在,个人传记长达五页A4纸。倒是回诏城以后低调了太多,本来也不是他主动惹事,是朱浩楠觉得自己江湖地位受到威胁存心找茬,这才激起了矛盾。
这下人家不计前嫌,以他那样的威严,叫朱浩楠楠哥,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和台阶,再不识趣估计就要动真格了。
朱浩楠愣了愣,忽然站起身,“那就喝酒,周六老杨请客吃火锅,不醉不归。”
沈逸咧嘴一笑,挑眉说:“奉陪到底。”
成功圆场,皆大欢喜。
他可真是个迷,姜禾一时看失了神。沈逸忽然回头,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往后面倒去,玻璃被她撞得抖了几下……
☆、暮冬
语文课上课之前姜禾被老杨提了出去,问她怎么又逃数学课。再一次阐述了一门学科断脚,直接决定着她以后能进什么大学的理论,再三叮嘱她必须引起重视,否则无缘重点,甚者一本线都难。
道理她都懂,可是数学,再给她几光年的时间也未必奏效,更何况只剩短短一百多天时间。无力回天,无药可救,无能为力。
而正当杨老师苦口婆心的话还在耳畔回响时,上个星期课堂考的数学卷子发下来了……姜禾21分,继续维持全班数学倒数第一名的“荣耀”。
选择题真正会做的只有一道,其他全蒙,大题写对了一个公式,得了一分,加起来21分。
所以沈逸之前看到的58分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其实21分才是她的正常水平!
“我跟你们说,放弃数学等同于放弃了高考,有些同学,数学不是简单的断脚,而是已经截肢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不论其他科目有多好,断了数学这只腿,半身不遂的身躯是走不了多远的……”
数学老师虎视眈眈盯着全班,都知道这话是针对谁的。
姜禾低着头陷入沉思,倒也不是无地自容,只是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缺根筋,别的科目尚且能查缺补漏,数学怎么就成了女娲补天了?
数学课上,姜禾一直很认真在记笔记,从公式到符号,事无巨细,都无一遗漏地记下了,可一连起来,却又什么都看不懂。
课间,白学老师敲了敲沈逸的课桌,她说:“你出来一下。”
沈逸起身跟着数学老师出门,不多时就回来了。
数学课两节连上,第三节课刚上课,白老师用她那女高音级别的美声一吼,加之她身上带着扩音器,呲呲响的喇叭音能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睡觉的同学们比被泼了凉水还清醒。
她说:“姜禾,你的数学得救,我都跟你们班主任商量过了,争取让沈逸同学为你补数学,他本人也非常好说话,答应给你补。”
全班:“哇……”
一听这话,姜禾浑身一哆嗦,:“谢谢老师关心,就不麻烦沈同学了,他自己也要学习,而且王灿阳数学挺好的,我可以向他请教,毕竟是同桌,请教起来也方便。”
“行了,不耽搁时间,就这么决定了。你们同桌也快三年了,然而你的数学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她又看向王灿阳,“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数学不好,而是姜禾自己的问题,所以需要调整一下战略部署。”
姜禾:“……”
“愣着做什么?你现在就去坐沈逸旁边。空着的座位我听你们班主任说还要来一位同学,就等他来坐吧。”,数学老师说着,已经翻开卷子准备开讲。
姜禾整个人都懵了,这已经截肢的数学,谁还能救她?谁救就是砸谁的招牌。
同桌王灿阳一脸沮丧与不舍,咬牙无数次后,终是缓缓起身给她让了道。
全班还等着上课,姜禾万般不情愿地收书去了最后一排……平生第一次坐最后,让她非常不习惯,虽然不近视,但黑板上的字明显变小了。
新同桌没有多余的表情,再正常不过,全神贯注在听数学老师讲题,也没见他动笔,究竟听没听课也没人知道。
“你不用教我,我数学没救。”,姜禾低声说着。
他盯着黑板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禾:“别试了,如果老师问起,我就说你尽力了,是我自己笨。”
沈逸侧头看来,抬了抬眉说:“我也很笨。”
姜禾抄着黑板上的笔记,随口回道:“答应给我补数学的人,确实够笨。”
说完又觉得这话跟熟悉的人说说还行,跟他说有些越界了,忙补充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沈逸不以为然,他说:“笔走龙蛇,词倾河汉,你在干嘛?”
姜禾:“记笔记。”
“你懂黑板上讲什么?”,他说。
姜禾摇头:“其实不懂。”
“不懂你还抄?”
“就是听不懂才抄,抄下来慢慢看嘛。”
“你会看?”
“额……其实不会。”
沈逸不说话了,自觉扭头继续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