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给奶奶打定心针,“奶,你去送鸭蛋,鹿崽交给我,我6岁时就敢一个人往城里跑,这么多年下来我啥时候出过事?”
确实如此,林老娘在心里点过头后,心中的天平向卖鸭蛋倾斜,毕竟鸭蛋送去花五那卖,一个能比供销社多卖两分钱,虽然听着是不多,但积少成多下来,也是笔小钱。
她一辈子精打细算惯了,想清楚后么了口孙女,不舍的松手,“那你跟鹿崽去驴车上等我,哪儿都别去知道不?”
林四咧着嘴答:“我知道的奶。”
林老娘不放心的再三交代,“城里可是有拍花子,你可一定得看好鹿崽。”
林四生怕奶奶说着说着就不想去卖鸭蛋了,嘴上做着保证,脚下则开溜。
“奶,你就放心吧,我保证鹿崽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他一口气跑出了几十米才回头,见身后没了奶奶的身影,眉飞色舞的的晃着臂弯里的妹妹,“鹿崽,咱们去滨安巷卖兔子去,那边住的居民基本都是双职工家庭,有钱的很。”
鹿崽攥着小手手,有些小担忧的问:“安全么?”
她听奶奶说啦,现在大家不能私下里买卖,不然被抓到就要戴尖尖帽,还要被关小黑屋。
“再没有比那更安全的地!”
林四也不管妹妹听不听得懂,兀自解释:“滨安巷住的都是咱县里最有钱的人,他们啥都缺,就是不缺钱票,咱这兔子一拿去,我保证他们能抢疯。
“不止买卖安全,治安也安全,毕竟出了滨安巷,往左走是派出所,往右边走是房管局,有政府机关在这,那些拍花子绕着走都来不及,还哪敢往这窜?”
鹿崽只听懂了两个关键点,一是那里的人有钱,二是附近有派出所,是再再安全不过的地方。
她放下心来,抻着小拳头向前挥舞,“冲鸭!”
“同志们冲啊!”
林四犹如被打了鸡血般,兴奋的向前奔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人来到了滨安巷。
鹿崽左右转动着小脑袋,打量着一排排的二层小楼,待看到小楼后面,那一片高大耸立的尖角红顶的五层楼,双眼生辉的拽着林四的袖子,指着那处说:“哥哥,我们去那里!”
林四顺着她短短的手指看去,疯狂摇头,“不成不成,那里住的都是领导,咱们去那不是送上门给人抓嘛?”
鹿崽一听,快如闪电的收回手指,还用另一只手包紧手指,颤着小卷毛抖着小奶音,“不去!鹿崽不要被关小黑屋。”
“鹿崽乖,”林四抬头望了眼天色,接着走到路边一颗歪脖子树下,“我看了,通往巷子就这一条路,马上到下班时间了,咱们就在这守树待人,等会看到穿的好的女同志,咱们就上前推货。”
鹿崽望着无半个人影的小路,提醒道:“要是我们很久很久不回去,奶奶会着急哒。”
“你放心,咱奶肯定没咱们先回去,”林四很有经验的说,“咱奶最喜欢拉家常,每次不和那个五奶奶聊个够本,她是不会挪动屁股的。”
在另一个地方,他说的话被证实。
花五家。
林老娘扮演着初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盯着播放样板戏的收音机,表情夸张的惊呼:“哎呦,我滴个乖乖,这铁匣子咋还会说话?难道里面还藏了个人?”
她围着收音机转,接着伸手去摸铁匣子,在即将摸到时收回手,接着又试探的伸手、缩手,把一个没见识又好奇的农村老太太,表演的淋漓尽致。
花五骄傲的挺胸,“藏什么人啊!这叫收音机,你不懂别乱说,这可是正宗的沪地货,算了,跟你一个乡下人说这个干嘛。”
“你说的是,我哪儿能跟老姐姐比?别说我没得比,放眼看去,咱这城里又有几个能比得上老姐姐你?”
林老娘奉承完又愁眉苦脸的叹气,“还收音机呢,我家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几个娃饿的走路脚底板都不挨地,这不,我这又来送鸭蛋了。”
和花五做过几次交易的林老娘知道,花五这人,就喜欢听人说大家都过得没她好,要是比她好,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是别人过得特别惨,她就会发慈心。
果然,花五柔声劝道:“你别灰心,你家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的鸭蛋我收了,还按照老价来。”
林老娘腹诽:我家日子要是越来越好,估计我连你家门都进不了了。
她面上却做出感动,神秘兮兮的拿出萝卜,“果然还是老姐姐你照顾我,我这儿还有样稀罕物,我敢打包票全城你找不到第二家,家里人都让我拿去卖个贵价,可我一想到你对我的照顾,我就来找你了。
这萝卜梨虽长得像萝卜,却是水果,根在悬崖边上,每日吸收日月精华长成,我就不说采它有多辛苦了,至于味,你尝尝就知道了。”
林老娘睨着将信将疑的咬了口萝卜,而后睁大双眼的花五。
心里微笑,成了。
与她相比,鹿崽这边极为不顺利。
鹿崽看到迎面走来一位推着自行车的阿姨,连忙拽了拽林四,“哥哥,骑车车的姨姨,有钱。”
林四摇头,“再等等,等个和奶奶年纪差不多大的婆婆,她们年纪大心软好说话,不容易出事。”
鹿崽似懂非懂的点头,指着迎面而来的老媪,“有个婆婆。”
林四抬眼望去,见挎着菜篮子的老媪,发白的短发整齐的别在耳后,身穿半旧的列宁装,脚蹬黑皮鞋。
他精神一震,双眼放光的说:“穿的这么讲究,一定是个有钱人,咱们的兔子能卖出去了!说不定还能卖很多钱!”
鹿崽听到很多钱,眼里闪动着小星星,眨眼间,她仿佛看到好多长着小白翅的钱钱飞过来。
林四怕妹妹的长相会引人注意,于是脱下褂子把鹿崽包的严严实实,之后警惕的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直奔到老媪跟前,咧着大白牙打招呼,“婆婆好。”
老媪紧了紧臂弯处的菜篮子,一脸防备的询问:“你谁?有啥事?”
林四掀开篓盖一角又迅速盖上,见老媪瞪圆了双眼,满意的压低声音,“肥兔子,活的,婆婆要不?”
老媪收回视线,转而上下打量着两人,由于鹿崽被包的严严实实,她的目光着重放在林四身上,看到林四只是个孩子,混浊的眼里闪过惊喜,举报投机倒把可有奖励呢,说不定自己还能白得只兔子!
她掐着手心摁着心中的激动,“要!不过这里不方便,你们先跟我回家!”
林四满脸喜气的应下,跟着她一前一后的去了她家。
到她家后。
老媪给两人倒了水拿了瓜子,装作真心买的模样哄骗两人,“你们先坐会,家里没称,我先去邻居家借个称来,你们可千万别走啊!”
待林四拍着胸腹保证自己绝对不走后,她噙着狡笑出门,而后快速从外锁上门,脚步急匆匆的直奔督查所。
她前脚刚迈过所门的门槛,就急不可待的大吼:“督查员同志!我抓到了投机倒把的人!”
“人在哪?”
随着厉喝声,十几个督察员同时站起身。
“我把他们安抚住了,现在正在我家等着我借称回去呢!”
“真是胆大包天!”中年督察员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率先出门,“走!抓人去!”
另一边等人的林四,则剥着瓜子仁往妹妹嘴里塞,边塞边昂着头颅显摆道:“哥哥眼光好吧?这个婆婆不仅有钱人还好,你看还给咱们瓜子吃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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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鹿崽嚼着香甜的瓜子仁, 晃着小脚丫点着头附和。
林四只剥了一小会就没心思剥下去了,兔子一刻没换成钱,他就一刻安定不下来, 放下瓜子, 不停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时不时的探头向窗外看去。
他嘴里无意识的念叨:“咋还不回来呢?”
本来淡定的鹿崽,被他带的也有点焦虑了, 跳下凳子, 决定去门口等,没成想门怎么都拉不开, 于是扭头求助, “哥哥, 门门打不开。”
“这是铁门,你那点小力气肯定打不开,看哥哥的。”
林四信心满满的去拉门, 没成想第一下也没拉开,他没在意的加大了力气, 铁门顿时被他扯得咣当咣当作响。
见门丝毫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他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把脸贴在门缝处, 眯着眼睛朝外看,待看到门锁处连着的铁锁, 浑身如坠冰窖,面色瞬间褪去血色。
怪不得婆婆找邻居借个锁却半天没回来, 怪不得她这么大方,不用说,她肯定是去举报了!
林四越想越惧, 一屁股跌坐在地。
“哥哥?”鹿崽连忙去搀他。
慌得六神无主的林四喃喃自语,“门被婆婆锁了,咱要被人抓进小黑屋了,怎么办怎么办?”
鹿崽愣了一秒,随即绷着小脸,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拽着林四的胳膊,小奶音急的变得尖利,“哥哥,我们快跑快跑!”
“对,得跑,”林四呢喃着重复两遍后,醒过神来,立马站起身,“鹿崽,咱们得快点想想能出去的办法。”
鹿崽也是这么想的,不等他说完便仰着头去看窗户,见客厅的窗户被铁棂焊死,小身子一扭跑向其他房间。
她不气馁的继续一间间找下去,最终找到了间窗户没被焊死的房间。
房间内并排摆着三张床,床位对面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大书架,书架上零星摆着几本寒暑假作业,一看就知是孩子们的房间。
书架下方的书桌正对着着窗户处,许是因为是孩子淘气的原因,这里的窗棂不仅没被焊死,木窗户上还破了个大窟窿,窿口处的倒刺处勾着几条细布丝。
鹿崽看的眼睛锃亮,连忙去喊在试图徒手掰铁棂,掰的脸部涨红额爆青筋的哥哥。
林四看到洞口,迫不及待的冲过去,身子试探的穿过窟窿,见肩膀能穿过后,红着眼狠狠亲了妹妹脸颊一口,接着二话不说的先把背篓扔到窗外,自己则用手护着鹿崽的头顶,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落地后,他顾不得震麻的脚踝,捡起背篓往外冲。
鹿崽想起他说的出去进来只有一条路的话,忙拍打着他的肩膀,焦急的喊:“我们不能从这里出去,哥哥绕路绕路!”
林四闻言,身子一个紧急刹车,迅速掉头,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开跑。
他边跑边回头看,虽见身后没人追来,但他嗓子里提着的那口气始终不敢松懈。
他心里不止一万个庆幸,幸亏来之前他把鹿崽的脸挡住了,不然现在就算跑了,说不定他们也会被人抓住,毕竟妹妹的脸太有辨识度了。
另一边的老媪,望着空无一人的家里傻了眼。
人呢?
她不死心的再找了一遍,连床底下都没放过,遍寻无果后,面对督察员的黑脸,慌张的白着脸解释:“他们肯定是跑了!不过肯定跑不远,只要你们再找找,绝对能找到!”
“找个P!我亲眼看着你开的锁,难不成他们还能变成苍蝇从门缝里飞走?”
中年督察员虎目瞪圆,满脸厉色,“好啊,我说你一路上咋话里话外的打听奖励,原来是存着假检举骗奖励的想法,可你打错了如意算盘,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走!跟我们回去接受批评!”
“我不是骗奖励,我是真的抓到人了啊!”
“那人呢?事实都摆在眼前还在狡辩,带走!”
鹿崽还不知道她们已经安全了。
她乖乖的趴在林四的肩窝处,向后看去,见过了许久都没人追来,扭头对气喘吁吁的林四说,“哥哥,没人追来,我们可以歇歇了。”
林四回望了一眼,见确实没人,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踉跄着停下脚步,放下妹妹,手摁着岔了气的肋骨,眼鼻挤作一堆,张着嘴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