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不打紧，他看到了小少女白皙脸庞往下挂的透明水珠。少女单薄肩膀隐有颤抖。
戚玫玫哭了。
这个认知，狠狠在楚言齐心里落下重重一锤。
他愣神许久，牙齿咬到舌尖，腮帮子里甚至传来血腥味。
他声音变得干涩：“你、你哭什么？”
刚才的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变成了束手无策。
看见眼泪，楚言齐差点跳起来，注视身旁比他矮了一节的少女时，像只因为烫手而不知道把爪子往哪里放的猴子，几乎急得抓耳挠腮。
走廊里出现了奇异的一景。
楚言齐翻遍口袋都没找到面纸给小少女擦眼泪，他恶狠狠拉开窗户，想要跟里面的学生要面纸。
然而想到这是戚玫玫的班级，他才害她被拎出来罚站…
果不其然，本来在默默掉眼泪的戚玫玫，抬眸看了过来：“你站好。”
少女杏儿眼里都是水汽，眼尾红红的。她皮肤薄，似乎承受不住掉眼泪，只那么一会儿，整张脸便呈现白里透红的委屈感。
楚言齐瞬间收回手站直。
“姑奶奶，你别哭了。”
他不会哄人，两只手胡乱往戚玫玫脸上落，小少女眼泪就沾了他两手。
少年黑眸不见平时的淡定和深沉了，俨然在心爱女孩面前被弄得方寸大乱。
戚玫玫不理。
小少女脸蛋被少年的手捧住了，还在委屈生气，小手抬起来推楚言齐胳膊。
“你别碰我。”
她用气音恼怒开口。
戚玫玫难得的炸毛，非常坚定和执拗。死活不要和楚言齐有什么肢体接触。
楚言齐身体一僵，似是没料到戚玫玫会那么讨厌他。
少年触电般收回手，眼底闪过几抹懊恼。
楚言齐懊恼自己之前的冲动，鬼使神差像是中了什么蛊，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做出来如此幼稚又莽撞的事情。
他应该想到的，戚玫玫和他不一样。
少女心肠软，脾气好，即使性格有些小小的狡黠，却也只是让这个人显得灵动，被保护得比较好。
他这是在干什么？
戚玫玫眼睛看着地面，默默地抽泣停了 ，脸上却泪痕未干。
楚言齐看着心里难受极了，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他从牙缝里挤出道歉：“我去和你老师解释。”
他不知道这样会让戚玫玫哭。
一直以来，戚玫玫都表现得独立稳重乖巧温柔，还极力以姐姐的形象自居。
楚言齐有时候会忘了，其实女孩是花朵似的娇弱，也需要阳光雨露和照拂。
然而在戚玫玫哭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少年咬牙转身，看这样子是要直接进教室。
戚玫玫一惊，本来不想理楚言齐的，见他这动作，忙伸手去拉。
楚言齐胳膊被少女软乎乎的小手拉着。
他脸上懊恼神情还没消退，见戚玫玫肯搭理自己了，眉间戾气都少了许多。
“怎么？”
戚玫玫不吭声，嘴唇抿得紧紧：“你好好站会。”
楚言齐身子一僵，垂眸时看到戚玫玫还红着的眼尾，身体肌肉缓缓放松，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少女肯跟他说话了，楚言齐情绪明显好转，他试图找话题：“饿不饿？”
找话题也如此生硬没有天赋！
戚玫玫抿唇，手收了回来，还是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楚言齐心里又变得闷闷地。
他烦躁地抿紧唇，脸色难看。
少年习惯了戚玫玫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对他，习惯了这种待遇。骤然从天堂跌落地狱，对比如此悬殊，他心里空落落。
似是失去了什么，无法保持平静。
下课铃声响。
走廊上开始有人出没，看到戚玫玫和楚言齐肩并肩站在教室门外，不少人好奇地看。
戚玫玫觉得丢脸极了，小脑袋埋得低低的。
楚言齐注意到别人的目光，顿了一顿，身体已经自动自觉得走到戚玫玫面前，把她一挡。
“看什么看。”
少年眸光冷冷，带点暴戾，看得走廊上好奇注视的学生一阵哑然。
看看又怎么了，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得，这眼神那么凶狠，不看就不看。
…
楚言齐挡在戚玫玫面前，后者更加不好意思了。
“你回来。”小少女声音干涩，轻轻开口。
楚言齐身体纹丝不动：“他们看你。”
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看她。
戚玫玫明显不能理解少年的脑回路，她顿了片刻才轻声道。
“就 允许我们罚站，还不许别人看？你那么霸道的嘛。”
楚言齐回过身，黑眸深深看着她。
小少女分毫不让，杏眼睁圆瞪了回去。
还不是因为小乖乖突然发神经，跑到教室里来说要逃课。
她刚才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既有身为好孩子却第一次被老师呵斥的原因，又有作为楚言齐驾校通讯录上姐姐的身份，却没把自己的崽管好的无力和羞耻。
小乖乖真会掩饰。
亏她以前还以为他很乖。
“你不应该叫小乖乖，我看你该叫小坏坏。”
戚玫玫垂着脑袋，站在楚言齐身后嘟囔。
少年对着外人冷厉的眸光，因为身后女孩儿的声音，悄然变得柔和。
他勾唇。
小坏坏，也行。
两人被喊到办公室，楚言齐收敛了之前的张扬跋扈，看着戚玫玫耷拉着脑袋，他磨了磨牙，勉强自己也做出老实本分的样子。
张老师坐到办公室，先给自己跑了一壶茶，然后才转身看这两个孩子。
“你们怎么回事？”
开学还没多久，就连第一次月考还没开始，张老师其实对班级里的学生性格和成绩如何，也就只有个大概的印象。
比如戚玫玫，点名册上上学期期末考试最好的一个孩子。
有了这份对好孩子的耐心，张老师就没第一时间把这两人带到三班班主任那里去。
而是把两人带回了办公室，打算自己问问看。
“他是我弟弟。”戚玫玫小声开口。
楚言齐异口同声：“她是我姐姐。”
两人面面相觑，戚玫玫抿唇移开了脑袋，楚言齐也舔了舔后槽牙转过脸。
还算默契。
张老师一听这还真是姐弟俩，刚才怀疑这两人早恋的不悦，打消了一半。
冲刺高考的这段时间，作为老师最忌讳的就是学生早恋。
他手里的三班，算起来已经是丁成高中里比较有潜力的一批苗子了。
可不能让别的事情分了学习的心。
张老师喝了口茶，咂嘴看看楚言齐：“你自己说说吧，你是哪个班的，怎么回事？我不管你是谁的弟弟，该上课的时候就上课。在学校里不讲纪律，要是谁都像你这样，那学校还要不要开了？”
楚言齐眉梢挑了挑。
好久没听这种劈头盖脸的训斥，腻歪得厉害，想掀桌子。
少年眸中不耐变得明显，张老师却是个 苦口婆心爱叨叨的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当老师一直主张，教育学生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楚言齐仅剩的那点忍耐，终于告罄。
戚玫玫往他身边小小挪了一步，在张老师转头倒水的时候，悄悄用指尖勾了勾少年食指。
——你忍一忍，听话。
小少女指尖柔软，皮肤轻轻碰到，激起少年浑身战栗。
楚言齐脸上的不耐潮水般褪去，被点穴成功。仿佛被戳中软肋，一下子没了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