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慢慢地发晃,重成好几个深浅的影,她想着,有些懵然,耳边的车声恍若变淡。
手肘,被什么硌了下。
余光中出现一个本子,是从乐鸣的方向递来的,上面赫然写着一行,清清秀秀的不受拘束的黑字,一下子把她扯回了现实中。
“嗯?”她有些惊奇,略感突兀。
伸手接过,是他的字迹。
浅黄色的纸上,自来水笔飘摇而过,留下了一行好看不合线的小字。他的字很好看,沉得恰到好处,不张扬,却又能在细小的字锋间找到点淡淡的锐气。
“你有想说的吗?”上面写道。
有些咄咄逼人,却没有那个味道。他素来喜欢直往。
她转头去望了一眼他,他仍是不自在不习惯地躲着目光,像只逃避着什么的小鼠,引得她心底泛起一股暖意,像是踏实了一般,上扬起来。
从书包内拿出一支笔,在下面回道。
“我现在住在,东路,七交巷,9号。”
他看了一眼后不动,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扭向窗子。
见这样,她直接拿过本子,继续在上面写着。
“你昨晚的作业写完了吗?”
“你走得早,后来又布置了一点下来……”
虽然大概预料到了答案,但她还是主张着推了过去他的腿上。封皮是银白色的,衬得很好看。
他拎起她一齐递过来的水笔,垂了一下眸。
“他们不收我的。”
接回来,看见。
她的笔渐渐慢了下来,停在纸上。
其实,不是这样的。
大家都知道有这个人,却没有人和他有过交流,印象中的印象,仅限于是个聋子,坐在最后一排,不爱说话。
可能出于隔阂,不熟悉,才会这样的吧。
见她不写,乐鸣把笔递还给她,不再说话。
她一抽,摆摆手慌忙笑笑,表示自己还要继续聊聊。
胡乱想了点东西,匆忙一下笔。
“你的耳朵……”
她忽地滞住,手里的笔在下一个字顿着,笔尖颤停。
“……”
他望过来一眼,面色平静,又转回去。
她两指摩搓,抿了唇。
她又把本子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 。
不要害怕
☆、早安
起风了,我关上了门窗
刚才跑进屋的这阵风
一瞬间过完了一生
——蒋一谈《截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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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
这是她不该问的。
她父亲也同样死于车祸,十年前他们还住在一起,外表幸福美满。
她也还能看见他。
很巧,这世上就是巧得这么突然。巷头巷尾都背后议论道他们两家有孽缘,这都撞上了。
一个聋的,父亲被酒驾的邻居撞死了。母亲拿着赔偿金带着她四处寻医,不久,耳朵好了。
邻居的他破落了。
钱是很重要的,很多穷聋的,医生告诉她过。
她也不清楚,不知道,假装不去想。
望向隔壁,他正扶着侧脸,往外望着,外面不知道有什么飞驰过。
他肯定,比自己,更加顾忌这个。
车厢内有着电台的音乐声,大多却是被车的引擎声盖住,只听得见个模模糊糊。其中,几个同级的高一学生上了车,坐在了自己的后头。
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车很快就到了,上来了些许人,再过两站,就要下去。
她拾掇起书包,掩盖自己的无助和两手空空。
笔袋一下子滑掉,咕咚咕咚地滚到地面上。
周围投来了半秒的眼光,发现这响动不算什么大事,低过头去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机。
“啊这,”
滚到的是乐鸣那一边。
她抬抬头,有些茫然,却已经见他弯下腰去,伸手一拣。
很轻松。
递回来。
他的手洁白,指骨微微凸起,手指修长好看,轻握着她的笔袋就好似随意地玩弄着什么东西,却又往这边推了一下。
她接过,点头致谢。
小心翼翼。
下了车,直接到了侧门,许多人涌进去。
侧门在南面,比正门要小一半,橘黄夹白的砖垒成墙,不知什么藤蔓类的植物爬上了一抹绿。虽然小,但到教学区的路程却短了不少,平日其实都是用这个门进出。
她想起了昨天来,走了整整快五百多米的沥青大道。
门口的保安叔叔瞧见她,认了出来。上放学时分他都是在这里驻守,空闲时间再骑个小自行车回去保安室。
“来了啊。”
打了个招呼。
她点头,笑笑。身旁的他已是擦身而过,直直地往里面走去。
哎。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加紧两步,追上。
学校里有个湖,连着几渠荷花。现在的时分还没能开,只是稍稍长了个尖儿,珠露点缀绿荷。
风一吹,摇了起来。
身旁一个同学经过,昨天刚认得,看上去很飒的踩着自行车站了起来,兴奋地问候:
“小蕊妹妹,早上好啊!”
她应声音过去看了一眼。
“其实我应该比你要大一点。”她回应招呼,笑了笑。
再回头,乐鸣已经不见了。
赶到班上,时间还富余了十多分钟,她慢慢地走进教室,扫过一眼发现他并不在,回到座位坐下。
桌面上放置了张白纸,翻过来看见是通知,大概是转学过来的剩余手续。
先没管,放到一边,却又不知道下面该做些什么。
“诶,小姐姐。”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在右后方响起,“能帮忙签个名不?”
一个看上去还算英气的男生,递过来了一张表格,上面赫然写着:“学校社团申请书”
那男生又殷勤地递过笔,热情地指着:
“这儿呢,这……看见没,对,就这。”
她接过,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写着“成员登记表”,再余光一瞥看见飞扬跋扈的一个大名:
“李子健。”
再加上社团名的那一栏,模糊之中还能分辨出:
日王仔牛奶品尝社。
她立马就想到了某知名广告的主人公。
——李子明同学。
持着这本社团登记表的李子健同学,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要不要下笔。
别吧。
“签个名就好,一个就好,”他几乎是双手合十哀求着,叫姐姐又叫姑奶奶,就差没磕头,“我就想建个社,但学校规定满八个人才能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