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询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老调重弹,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没事。”
康以柠长长地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江询话少,往常都是康以柠说一句他答一句,现在把人惹急了,沉默下来就是死寂。
沉闷的气氛持续着,像被压缩起来的大棉被,皱皱巴巴地没一丝氧气。
江询不习惯,也不想习惯。
低沉的嗓音落拓响起,去掉了一贯的疏懒和淡然,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委屈。
“他们都问完了,还没轮到我?”
面对他这突然的撒娇,康以柠一颗心都要化水。
但又拉不下面子。
只能不痛不痒地瞪他一眼,嘀咕道:“我还生气呢!”
嗔怪的表情终于有了平日的影子。
江询飞快地舔了舔唇角,抓紧机会,“我最近心情不好,跟你道歉?”
康以柠斜眼瞅他,“我稀罕?”
“……”江询:“那你说怎么办?”
***
风过树林,哗啦声响下悄然落下几片枯叶。
门前台阶之上。
康以柠席地而坐,双手捧着下巴,趾高气昂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院子里光线不强,暖黄昏暗得像是在哄人入眠。
拉长变形的影子在地上幅度很小地晃动着,像潜伏在暗地里的窥视者。
暗色瓷砖上摆着五颗白色的方形石子,大小几乎统一。
是康以柠在石子堆里扒拉了大半个小时,精心挑选出来的。
江询眼神专注,在挑剔的视线中伸手捡起其中一个,抛到半空。
抢在它落下之前,又抓起一个握在手心,接住。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五个小石子,扔一颗抓一颗,直到将五个石子都收拢到掌心以后,再一次性抛到空中,以手背去接。
全部接住了就算完成。
江询手掌大,玩这个从来就没输过。
康以柠原先的打算是,把这五个小石子送给江询,让他睹物思情,不要因为一点小别扭,就忘记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快乐时光。
却没想到世事发展如此出人意料。
前一个小时还在发愁怎么哄他开心的人,现在居然端坐在这儿,看他表演了。
第三次看他没抓起石子失败。
康以柠故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始嘲讽:“磕磕绊绊的,是灯不够亮啊?”
江询闷声应了声,沉默着,第四次重新开始。
惊诧于他的隐忍。
康以柠赌气不肯正视他的心思慢慢消散,连坐姿都稍微端正了点。
视线重新回到他嘴角和脸上的伤痕,一寸一寸看过去,渐渐地也感受到了心疼。
这种心脏被酸水浸泡得起了褶皱的感觉无关男女,康以柠忽然就想到了他刚才问的那个——
‘还没轮到我吗’。
眉上像是被针扎了般地抽搐了一下。
“江询。”
敌不过负罪感,康以柠刚想开口让他别抓了回去处理伤口,眼前落下最后一颗白色方块。
被他握在手心。
石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阻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嗯。”
江询抬头看了她一下,手掌反转。
他毫无迟疑的模样让康以柠错以为他是手感来了。
想着也不差这最后一分钟,便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将五个小石子翻到手背上去。
却不料,下一秒四个石子落下,劈里啪啦地滚了一地。
江询低着头。
执拗地看着它们触底反弹,跃起,落下,最后散成一盘乱子。
“再等一下。”
江询将手背上唯一幸存的那个抖下来,又一枚一枚地捡起。
“我很快..”
就能好了还没说出口,手腕就被猛地抓住了。
江询诧异抬眼,对上了康以柠再度气红的眼眶。
“你是不是有病?”
“?”
“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
康以柠浑身发抖,拽着江询的手就往他眼前怼,“你是疯了吧江询!”
这只手原先该有多漂亮,康以柠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忘。
手背白皙如玉,经络明显,中间一颗红痣妖艳夺目。
可现在。
四根手指的指节都破了皮,因为动得厉害伤口难以凝结,一点一点还在往外渗血。
江询愣着。
眼睁睁地看着康以柠骂完人以后,开始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掉眼泪。
“手都受伤了还玩什么捡石子啊,你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吗?”
她说得太快,又受哭腔影响,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江询具体的只听到了过不去这三个字。
不明白,只能问。
“怎么了啊?”
“怎么了个屁!”康以柠忍着话里的颤音,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明明就是你错了,是你自己什么都不肯说的,现在又要来害我,你怎么这么烦人?”
江询被她骂了一晚上了,就是对着陈悠也没有过这么好的耐性。
想给她擦眼泪又怕暴露心思,只能强忍着不去在意。
自带冷感的声线放轻,带着不得其法的一点暴躁,“我又怎么害你了?”
“你都把我害哭了还不承认?”
“……”
康以柠抽噎得难受,左右看了看都没合适的东西,揪起江询衬衫下摆,粗鲁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还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虽然不合时宜,但江询还是被她这种强盗行为逗笑了,“我不就是捡了个石子吗?我怎么了啊?”
康以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往家扯一边还不忘骂人。
“我就说你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都捡不起来,那乌漆嘛黑的我看不见你自己难道不会吱一声吗?”
“这都破皮了你自己没感觉吗?你是不是傻?”
“我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傻b!”
江询:“……”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看你那母老虎样儿……
江询跟着康以柠往前走, 视线从她的背影渐渐往下移,最终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覆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小而柔弱, 带着干燥的体温,紧紧地攥着。让他偶尔也会产生,她也是真的,舍不得他的幻想。
指节上的伤是挥拳多次的结果,每一次的弯曲和伸直都能感觉到,血肉的粘和和撕裂,是有点疼。
但能看见她这么生气,好像也不亏。
进了家门。
康以柠火急火燎把江询按在沙发上, 转身就去找医药箱。
也就是从隔壁捞了个抱枕的时间,人就回来了。
凶神恶煞得不像是来处理伤口,倒像是个索命的。
眼看康以柠翻出碘酒和棉签, 江询抗拒地往后挪了一屁股阻拦道, “我还没洗澡。”
康以柠气昏了头, 想也不想地, 张口就反驳,“没洗澡就不行了吗?!”
江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