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游客不断,偶尔也有人回头看她,被她气质吸引,不过一时没把全副武装的她跟沈棠联系到一块。
沈哥的话还在耳边回绕。
知道陈南劲是她父亲的人没几个,沈哥一家是村里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村里人都以为她是被父母遗弃,是好心的爷爷给捡了回来。
沈棠偏头看向大海,涨潮了。
往事随着浪花泡沫,汹涌袭来。
当年奶奶带着父亲离开这里,父亲也才几岁。
四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个很穷很穷的小渔村,而爷爷家又是村里最穷的,爷爷的父母卧病在床多年。
奶奶受不了这种见不到希望的日子,决然离婚。
听沈哥母亲说,爷爷奶奶是附近村里第一对离婚的夫妻,在那会儿很新鲜。
中间那么多年的细节无人知晓。
爷爷也从来不跟她提。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存在影响了母亲的豪门联姻,也影响了父亲的星途。
当年外公知道母亲偷偷领证结婚大发雷霆,那时母亲才二十二岁,已经是孩子的母亲。
外公觉得是父亲觊觎他们家财产,花言巧语骗了母亲。于是,不择手段逼着母亲跟父亲彻底断掉。
嫁入豪门不易,娶豪门大小姐同样也不易,就算有了孩子,这段婚姻依旧不被外公家承认。
原本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在过了热恋期后已经出现裂痕,加上外公家里强势的阻挠,母亲没了经济来源,父亲接不到任何戏,两人矛盾彻底爆发,最后以悄悄离婚收场。
那段时间母亲和父亲都在国外,没几个人亲眼见证父母结婚生女这事。
即便后来有个香港娱乐记者爆出当红演员陈南劲在拉斯维加斯秘密结婚,也因为忌惮外公家的势力,只说某富家小姐,没敢指名道姓。
之后外公摆平了所有舆论。
她的存在,对年轻的豪门大小姐的母亲来说是个负担,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母亲家也是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外公自然不许这种事发生,决定将她送给别人收养。
奶奶有那么一点点心软,毕竟是自己儿子的血脉,不舍得将她送人,但也没打算留在身边,最后送她到乡下的爷爷家。
那时爷爷已经再婚重组了家庭,但没有孩子,老两口过着清贫又简单的日子。
奶奶深知爷爷和第二任妻子善良老实又心软,不会毁了陈南劲的前途,也会把她给抚养大。奶奶留了很多钱给爷爷,算是给的补偿和抚养费。
再后来,母亲嫁给门当户对的豪门公子,婚后生了两个孩子,直到现在,老公依旧对她感情如初,她是豪门爱情里的童话。
而父亲也再娶,婚后就生了陈一诺,成了娱乐圈的模范丈夫,更是好爸爸。
二十多年来,所有人都幸福着。
没人记得她。
也没人惦念她。
小时候她还跟沈哥说过,她应该叫沈余。
如此多余。
大概,她就只在爷爷和他第二任妻子这里,不是多余的。
在她心里,她就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爷爷,还有一个是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爷爷的第二任妻子。
对她来说,爷爷的第二任妻子不止是她的奶奶,还是悉心养大她的恩人,是她不幸人生里的唯一幸运。
然而上天把她唯一的幸运也带走了。
现在连爷爷也病了。
她再有钱也治不好爷爷的病。
她只是想让她的两个亲人好好活着,可那么难。
她不知道该去找谁要公平。
“棠棠!”爷爷骑着电动车,激动不已,他一眼就认出孙女。
沈棠还在看大海,听到有人喊她,倏地转头。
“爷爷。”
海浪卷着回忆翻滚离开。
沈棠一路朝爷爷小跑过去。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等多久了?饿不饿?”
“刚到家,不是想给您个惊喜嘛。”
沈棠还像小时候,爬到电动三轮车后座,两手搭在爷爷肩上。
爷爷自打病了,身体开始佝偻。
她小时候那会儿,爷爷宽阔温暖的肩膀一去不复。
沈棠坐稳,“走咯,兜风去。”
爷爷笑得合不拢嘴。
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出门只能靠着电动车,走不动几步就累得喘。
趁着天没黑,爷爷带沈棠围着海边公路绕了一圈。
海风吹着长发肆意扬起。
夕阳下的大海波光粼粼,波澜壮阔。
回到家,天色不早。
沈哥在门口等着他们,把电动车开到院子里。
爷爷拄着拐杖,看到沈棠箱子还在院子里头,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沈棠若无其事道:“钥匙不知道放哪了,找了半天没找到。”
爷爷找钥匙开门,之前还担心孙女看到他那个笔记本。父母当初都放弃了她,后来谁也不认她,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他从来不在她跟前提陈南劲只言片语。
开了门,爷爷直奔茶几前。
还好,沈棠推着行李箱进了自己屋,“爷爷,那个新的笔记本电脑好不好用?”她找话跟爷爷闲聊。
“好用的。”爷爷盖上电脑,合上记事本,抱着回自己那屋。
爷爷今晚心情好,精神头不错,沈棠一直陪他聊到八点半才有些乏了,吃了药便去睡觉。
沈棠回卧室,反锁上门。
她房间后来装修过,有独立卫浴。
简单洗过澡就躺床上,这一天过得有一辈子那么长。
才九点零五分,她好久没睡这么早。
辗转反侧好一阵,沈棠开灯从包里翻出《那年初夏》剧本,只看到第二页就‘啪’一下合上,扔到床头柜,关灯。
《那年初夏》以深圳特区几十年的发展为大背景,讲述了那个时代的两女一男的创业和爱情。
历经商海的沉沉浮浮,都不再是最初的自己。
沈棠眯上眼,尽量不去想剧本。
可紧跟着而来的是沈哥的那番话,还有爷爷笔记本上略歪扭的字迹。
手机震动,蒋城聿给她打来电话。
上次联系还是在厦门,她主动打给他。
“喂。”她声音比平时要柔软。
“睡了?”
“没,躺床上了。”她问:“你那边是白天还是晚上?”
“今天回国了。在广州。”
“还挺近。”沈棠告诉他,“我在深圳,在家。”
蒋城聿知道,她之前说过要回家看爷爷。
“打算在家待多久?”
“不确定,想多陪陪我爷爷。”
正聊着,有敲门声。
蒋城聿走到门口,他没叫客房服务。
“蒋城聿,是我。”
田清璐的声音。
蒋城聿开门,通话还在继续。
田清璐在酒店大厅没打通他电话,便直接上楼找他。
她还是晚上吃饭时的装束,商务套裙。
蒋城聿半开门,“你怎么来了?”
田清璐没注意他在跟人打电话,“你专程到广州来看我,又帮我那么大一个忙,怎么着我也得好好尽地主之谊,请你喝酒。”
电话那边,沈棠安静听着两人对话,原来他到广州不是谈生意,只是去看人。
蒋城聿对着手机,“一会儿回给你。”
他切断通话。
田清璐抱歉,“没打扰你吧?”
“没。”蒋城聿双手抄兜,没邀请田清璐进房间,“跟我用不着客气,我行程提前,一会儿去深圳。酒的话,什么时候都能喝,等过年你回北京,我请你。”
田清璐沉默两秒,“我不一定回去。”
她嗤笑,也是在自嘲:“严贺禹怕家里逼着他联姻,就好像我不怕一样。还真以为我像以前那样傻不拉唧的,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呢!”